第四章

巡南果然好风光,主人家也妥帖,英娘已经带了清娘回去,月娘倚靠窗前,放眼望去天地森郁潭水清越,荷院的屋子也远比静园开阔,有极清幽的花香拂过窗边,沾染上衣裙。

倘若能在这里安家,应该也是极好的,不知道未来的郎婿会是何种丰姿,这时的四姐姐应该

在看礼书罢?想必也是欢喜的,月娘知道四姐姐只是气恼大伯母为何不与她商量,并不是真的呕气,如果是之前的她被贸然定下婚约,也是会烦闷,但是祖母的开解也让她满心欢喜。

初春夜寒料峭,去膳厅时需要披一件毛披风,姑祖母中年丧夫,独自抚育一对儿女,算是人丁稀少,但是她的儿媳妇给她带来了四个孙子和两个孙女,三叔祖父虽说儿女多,可孙辈里只有一个英娘,月娘了解后多少有些唏嘘。

天子崇学尚武,有志向的郎君大多长住书院,今日归家探亲,几个哥哥俱是向先生请了半天假,下午便匆匆走了,莫说姑祖母家的哥哥,就是大伯母和二伯母也是常常见不得自家孩子,月娘一年见到哥哥屈指可数,虽巷酒老家人多,可膳厅不过寥寥几人。

姑祖母家婶婶和三叔公家的婶婶都是娴静温柔的水乡女人,坐在一起宛如一对并蒂莲,两个叔叔是武将,在前线点兵点将征战沙场,家里全靠两个婶婶和姑祖母三个女人撑起来,月娘心里无比佩服姑祖母和两个婶婶,得熬煮多少心力才能保巷酒老家虞宅光辉,多少个长夜漫漫提心吊胆,月娘此时才明白祖母路上所说的话:

“两撇不叫人,有房不叫家”

菜肴很丰盛,不仅有莲塘的家乡菜,还有巡南巷酒的特色菜,餐后的糕饼茶点也无一不美,家翁好酒,宾主尽欢,巷酒的酒果然爽口,月娘也情不自禁多酌两杯。

“姑娘的脸都红了”星奴麻利又轻缓的卸掉姑娘发髻上的钗环,语气轻快笑容满面。

手指抚过微凉镜面,眼神朦胧,颊生红晕不自知,美人既醉,朱颜酡也,轻风吹进屋子里,窗外月色正好,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就好像踩在了云上,欲乘风而去逐水踏浪,刚躺在架子床便沉沉睡去,云奴拉下床幔,放了鲜花熏香便退下守夜。

“好姐姐,你看我这七丫头怎么样?”老夫人今天也多吃了几杯酒,干脆和林老夫人(姑祖母)一起在清正园睡下了。

林老夫人哼笑一声:“身段像她母亲,模样像她父亲,性格倒是和二弟弟很像”

老夫人有些惊愕,转过头问:“像庆廉?老姐姐你可是看走眼了,七丫头从小就娴静非常”

“哼,我这一辈子就没抓过瞎”

两个老人都不在吭声,许久,老夫人低声说:“所以我要七丫头嫁文官,从小就改她性情,封口当年所有的奴仆,我要七丫头平平安安的…”

“你啊…”林老夫人轻轻擦拭眼角的泪。

“我只是不想让七丫头在走她母亲父亲的路”老夫人吐出一口浊气。,身上松懈下来。

“我唯一的儿已经随他父亲走了,我不能让我唯一的孙女也颠沛流离”

“那你怎么办?府里可是虎视眈眈的呢”林老夫人不免担心,她的妹子口吻带了些玉石俱焚的从容。

“哼,外室之子,赶明儿我就叫他们各立门户”

林老夫人不免失笑:“你啊,越老越顽固”

“我是顾不得了,只要七丫头嫁过去了,我就分家,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我必定不叫她们如愿”

“你可别小瞧了七丫头,静水流深,光而不耀,心里是有主意的”

跪下!你好大的主意啊!”

“我偏不嫁给他,我与周郎是真心相爱的”椿娘仰着头,眼泪浸湿了衣领,春夜乍寒,又落新雪,虽说已经冻的瑟瑟发抖,仍不肯后退。

虞大老爷冷笑连连,胡子一抖一抖道:“你的如意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想拿了老子娘的血汗钱去养野男人,我呸!”

“他不是野男人,他说他是当今天子太傅家的公子,他许诺女儿了,只要我跟了他…”椿娘听不得父亲如此羞辱她的情郎,急忙辩解,膝行到父亲脚下哀求。

“我呸!当今太傅姓贺,敢妄称太傅之子,难怪能拐了你个草包榆木去了”

虞大老爷脸颊紫涨,看着忤逆的女儿恨铁不成钢,叫来夫人训斥:“看看你千娇百宠的好女儿”

椿娘煞白了小脸,踉踉跄跄扑进母亲怀里哭求:“娘!娘你救救我!救救椿娘!我乖乖嫁人了”

“晚了!孽障!”

头顶传来父亲的暴喝,随后是关上的门窗和寒冷的风雪,椿娘跌足倒在冰冷的石版上,倏尔哈哈大笑起来:

“月娘!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一个孤女,凭什么和我争!我能当诰命夫人哈哈哈哈哈,我虞令淑可是虞府嫡女,怎可嫁一五品小官…”

芽奴在门外听的胆战心惊,桃奴偷撇老爷夫人脸色,夫人虽有痛色更多惊惧,老爷不发一言只脸色更加冷肃

直到院子里渐渐没了声音,雪堆上鞋面,两个人脖子酸痛乏力,老爷才终于说话:“纸包不住火,我有个门生,虽是六品小官,但是聪慧又肯上进,只是有两个孩子…,莲塘,椿娘是不能待下去了…”

夫人猛然痛哭出声:“老爷,椿娘年纪还小能悔过的,且那人官阶如此低下,又有两个孩子,岂不是过去做继母…”

“不要再说了!就当你我没这个女儿”

桂娘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说她院子旁边有脏东西,七姐姐走了,五姐姐又是个木头人,她想找四姐姐顽,可是大伯母说四姐姐在绣嫁妆,百无聊赖之中,竟然发现在自己和四姐姐院子后面的假山后,有个大大的洞口。

桂娘忍不住好奇,洞口隐蔽又狭小,若非桂娘身量弱小,是无论如何也钻不进去的,里面黑漆漆的,小孩子胆小又莽撞,没有新奇的便想离开,一个转身踢到了一个叮叮当当的东西。

桂娘这荷包上面图案,正拿着把玩,正巧大伯父捧了一卷画轴急匆匆过来。

大伯父最疼我,我问问大伯父就知道这劳什子玩意是什么了,桂娘刚把荷包递过去,素日和蔼可亲的大伯父骤然声厉急色的低声说:“这是从哪里拣到的?除我之外有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桂娘年纪小,从来没听过大伯父如此严厉,眼睛滚上泪珠,拿了袖子擦拭:“假山…没有别人看到…”

直到母亲领走桂娘,直到一堆好吃的好玩的送进文院,桂娘还是不理解那天大伯父为什么这么凶,母亲说,不用管大伯父,说他是咎由自取罢了,还让自己像七姐姐一样学习,奇怪,七姐姐女学成绩一般哇!真是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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