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现如今的贺邸实在清冷,贺老太傅有了一个识趣的新玩伴,就丢开了贺父,整日里祖孙两个不是去南市看斗鸡,就是去八宝斋买甜饭,李婶子的醋辣米粉好吃,张大哥的猪肉馅饼也咸香,巡南的米酒喝的爽口,漠北的烈酒也能下肚,贺老太傅难得遇到吃喝玩乐样样契合的知己,高兴的不得了。

贺母也喜欢小儿媳妇,嘴巴可甜不说,针线也灵动,绞花样子也漂亮,难得人又不妖不乔的漂亮,但凡出去回来一定会给自己带点小玩意,真是爱的不得了,眼看三朝回门,贺母翻出了她曾经的头面送给小儿媳妇。

贺循春属实郁闷,除去第一天的甜蜜时光,祖父和母亲是不是过于霸道了一点?这几天难得回家,每次院子里不见夫人,问守门的,不是去陪祖父看斗鸡了,就是和母亲去逛花市了,搞的他和父亲两个人面面相觑,成了婚竟像光棍汉!

三朝回门当日,温暖的日光将竹子晃成金影,玉兰鹦鹉鎏金屏风栩栩如生,贺循春执了眉黛,一笔一笔细细在夫人眉尾勾勒,云奴和星奴立在两侧嘻嘻笑着打趣:“姑爷真是好手艺,画了这眉,奴婢怕是夫人在不用奴婢画了呢”

贺循春噙着笑,眼不离的勾勒,有些打趣道:“夫人不嫌弃我就日日为夫人描眉”

虞敬涟仰着头笑出两个甜蜜的梨窝,揶揄笑道:“夫君不喜甜羹,是不是因为嘴巴已经够甜了?”

来巡南这些时日虞敬涟很长了一些肉,尖的脸也丰润了一些,远山淡影眉秋水湖为眼,脸蛋红粉细白,娇嫩欲滴宛如一颗剥皮荔枝,她弯着眼睛问道:“夫君怎么这样看妾身”

贺循春只觉得脸颊烧火,眼神飘到屏风上的玉兰花,轻声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

云奴从妆匣里找了一只四尾银丝偏凤钗,理好后退几步满意道:“夫人,这样就很妥当了”

虞家虽离城中心稍远,但坐了马车不过半个时辰,老夫人和姑祖母早早就守在大门口翘首以盼,英娘向来不喜艳色,今日也穿了姜红素面锁边圆领袍,窄窄的玉色腰带松松绾上细腰,刘海下清秀的脸也微微红润。

马车停下来,小厮搬了下车凳,先是意气风发的孙女婿,见他满脸笑意的搀了了孙女下了车,俩人这才盈盈下拜,拜见长辈们。

因着老夫人有一肚子话要对孙女婿孙女说,姑祖母带了英娘先走了,刚离开老夫人的正堂,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象川,你祖父大好了吗?”

贺循春有些黯然,摇摇头:“并未,心智仍是七八岁幼儿”

老夫人感慨道:“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人…”

贺循春知道此时应该把时间交给祖母和夫人,于是借口想看祖母养的小狸奴,便让刘妈妈带了出去,此时小佛堂只剩下祖孙二人。

老夫人爱怜的摸了摸孙女的手,满意道:“胖了些,想来你婆母待你不错”

虞敬涟娇娇的靠在祖母手臂上,笑吟吟的撒娇道:“祖母,孙女又不是小猪,您怎么不问问孙女想不想您”

老夫人故作不知,惊讶道:“哎呀呀,祖母的小孙女定不是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你说是不是?”

“当然啦,所以我婆母特别叫我说,让您也搬过去同住呢”

老夫人这下是真的震惊了,拎起孙女连声问道:“月娘,莫不是你想祖母了,所以向你婆母说的吧?不妥不妥!这像什么话!一是没有住孙女婆家的说法,再有,我这么走了,你姑祖母和三叔公该伤心了”

就知道祖母肯定会不答应,虞敬涟笑眯眯的掏出来婆母交给她的信递给祖母,看着祖母疑惑的眼神,得意的挑挑眉示意祖母拆开看看。

很娟秀的簪花小楷,密密麻麻的,老夫人脸色变了变,看了看明显快乐了的小孙女,用香炉烧了,嘴唇张张合合,最后长叹一口气:“真是…”

婆母那天说的时候,虞敬涟也震惊了,没等她推拒,贺母就拿了个信封,并且笑眯眯的说,看了这个,你祖母一定来,果然,祖母说得好好收拾收拾,并且要拜别老家人,所以暂定十一月启程。

虞敬涟看着化为灰烬的信封,心下遗憾,真想知道都写了什么,能让祖母这么快就转变态度了。

知府政务繁忙,见来人有急事禀报,贺循春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去了,虞敬涟知道他所想,临行前拍拍贺循春的手:“夫君,政务要紧,我等你下了接我回家”

回家,回他们自己的小家,多么温馨的词,贺循春感性的红了眼眶,重重点头道:“我一定会接你回家的”

那边温情,这边冷肃。

一回来,虞夫人就让英娘换了衣服,冷硬的抛出话:“你今年要么嫁人,要么和我断绝关系”

英娘怔怔的愣住,眼泪在眼眶打转,她看向母亲,轻声问道:“母亲,不嫁人真的是罪吗?”

虞夫人冷笑一声,脸上有些扭曲的愉色:“当然是,你看看你的好表妹,真是事事如意,你不羡慕吗?”

“婶婶这话倒是令侄女有些不解了呢?”

虞夫人惊愕失色,掉过头去瞧,英娘也猛的抬头望去,虞敬涟不卑不亢的走进内室,艳红朦胧的夕阳笼罩着她身上,英娘莫名觉得表妹有了悲壮的神性。

虞敬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母亲能对儿女说出怎么恶毒的话,怪不得英娘姐姐之前总是沉默寡言,衣服也不鲜亮,明明十六七的好韶光,却穿的如此老气,虽然愤怒,但还是放缓了语气道:

“英娘姐姐,嫁对了人当然幸福,但是谁说不嫁人不会幸福?有些东西要看运气,有些东西看的是决心,倘若你决定好了,我会是你的后盾”又转头对挂着轻蔑一笑的婶婶阐述道:

“婶婶,恕侄女不明白,特来叨扰”

“其一,您为何处处打压表姐?”

“其二,您为何总是喜欢把表姐和我比较?”

“其三,您明明知道表姐喜欢读书,为什么不许表姐考取女官?”

英娘自嘲一笑,明明只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却也能为她质问母亲,有这样的妹妹,她的荣幸,岌岌可危的亲情就高楼欲塌,只差一场瓢泼大雨,它就能回归大地。

英娘把虞敬涟护在身后,跪下

“母亲,女儿这些年总想渴求您的爱,可是今天女儿真的累了”

望着英娘慢慢平淡的脸,虞夫人终于罕见的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残忍回道:“你也是有人撑腰翅膀硬了,养你十七年母亲的话不听,偏听一个相处一年的外人,你可真是母亲的好女儿啊”

英娘忽然就笑了起来,脸上带着洒脱的笑,转过头安抚了表妹,看吧,这就是她的生身母亲,这张只算清秀的脸募得发出耀眼的丽色,看的虞夫人心头一跳。

“是啊母亲,我不是个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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