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讨厌黏糊糊的东西。
他从来不是像路易那样的天之骄子,小的时候路易是个可以把人萌化的洋娃娃,大人们也都爱逗他,送他礼物,给他说好听的话。而海登,为了避免让别人看到那些写满了他皮肤的黑色符文,只能躲在一边,羡慕地看着众星捧月般的哥哥。
同龄的小孩子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往往都只会听大人的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海登是个被诅咒的孩子”这句传言传遍了格林戴尔的魔法圈子。本来有一些路易的朋友偶尔也会带着他一起玩耍,流言传开后,慢慢地,除了路易,就再也没有同龄人愿意和他说话了。
海登每年过生日时只会雷打不动地收到一份礼物——当然,来自路易。母亲不会搭理他,生下一个像海登这样的孩子,是埃莉诺女王人生中想要抹去的重大污点。至于他的父亲?抱歉,没有任何记忆,据说在他一岁还是两岁的时候,父亲就死于一场意气用事的决斗中。
而那天竟然有两份生日礼物,被放在了海登的卧室中。
海登拿起其中一张卡片,那是路易的。路易用还不太优美的字体写着“祝我亲爱的弟弟生日快乐,给你我全部的祝福!”
另一张来自查斯坦家的兄弟。
卡片上写着:“惊喜吗?那就摸摸看吧!”
拆开包装,里面的盒子上有个洞,破开洞口的薄膜,刚好能伸一只手进去。
海登放进去右手,摸了摸里面的东西。
黏糊糊的,滑腻腻的。
被海登一摸,那东西突然动了起来,七岁的海登感受到它即将咬上他的手指,飞速将手抽了回来。
他脸上原本带着的一丝笑容消失了。
里面是一条蛇。
而现在,海登被黏糊糊的液体包围了。
那些热乎的液体沾了他一手,有些喷到脸上,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海登此刻双膝着地,膝盖下也是一摊黏稠的液体。
眼前的世界突然清晰了起来。
路易,他完美的哥哥,夏博的未来王储倒在一片血泊中,他里面穿着白色衬衫,使得那道从左肩开始一直蔓延到腹部的伤口特别明显。
鲜红刺眼的血已经快流成湖泊,路易身上的伤口血肉外翻,弥漫出一股黑色魔法的气息,海登相信,就算是大魔法师云雀在世,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了。
“不要……”海登双唇颤抖,伸手徒劳地希望那道伤口能奇迹般地自动愈合,而随着这个动作,他右手中握着的剑砰然坠地,溅起几点血花。
“不不不不,”眼眶中有泪水无意识地滑落,他的手迟迟不知道落在哪里:“做点什么,路易,用你的天赋。”
“我的天赋一向对你无效,你知道的。”路易有气无力地笑了笑。
“跑,”他低声说:“别让她控制你,没有人可以决定你的心之所向。”
海登的魔法天赋能让他免疫任何伤害,他也不会感受到饥饿或者疲惫。
但此刻,仿佛一整座瓦尔卡努斯火山压在他胸口,让他动弹不得。
“跑。”路易最后推了推他,接着手无力的垂下,闭上了眼睛。
海登突然醒了。
他趴着睡在一个像浸湿了水的海绵一样重的枕头上,左手放在了脸颊旁边,以至于他一睁眼,就看到黑暗符文疯狂地从皮肤上流过。
海登坐起来,断断续续地想起了这几天神志不清时的一些画面。
没想到杀死水晶独角兽的报应会这样强烈,对他都能造成如此大的影响。
床尾的椅子上放了几件新的衣服,他拿起来看了看,这些衣服被做了一些改造,使得他的皮肤能被完全覆盖住。
这估计是诺拉的手笔,他的女孩一向如此贴心且善良——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海登穿好衣服,看向对面那堵墙。
他好像——把路易砸墙上了。
海登叹了口气,不记得自己那时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他衷心希望路易没事。
他走出了房门。
旁边的大房间中传来一个女孩轻快地哼歌声。
海登走过去,敲了敲门。
“门没锁。”女孩应声了。
海登推门进去,发现这个房间完全被书塞得满满当当。
“哦。”他小声说。
女孩看着他笑了:“你是你们几个人中‘哦’得最小声的。”
海登点点头:“你是?”
“霍莉·沃尔,”女孩介绍道:“我就知道你没听到,我找到你们时你正昏迷着呢。”
然后,沃尔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
“你生病了吗?”
“没有,怎么?”
霍莉在脸上比划了一些:“那为什么?”
她说的是这个,海登指了指面罩,随口一答:“不想被别人看到。”
“好吧,”霍莉点点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过随你吧,你是个赏金猎人?”
“算是吧,”海登走过去,指了指她手中的纸:“你在算什么题吗?”
霍莉给他看了一眼。
“质数?”海登看着纸上排布的数字,她写了一串很大的质数。
霍莉点点头。
“你在找最大的质数?你应该知道质数是无限的吧,早有人证明过了。”海登将手稿递了回去。
“知道,我是在找最大的孪生质数,”霍莉接过手稿:“无聊的时候算着玩玩。”
原来如此,孪生质数是否无限?答案未知。
“诺拉呢?”海登又问:“怎么不在这里?”
“夏博的王储路易王子不知道为什么跑来我们这个遥远的冰封镇了,他好像是来找你的,他是你的雇主吗?我知道他的身份之后骂了他一顿,告诉他国家收的税快让我们活不下去了,之后把他请了出去。你的女朋友似乎也认识他,跟他一起走了。”
说完,霍莉同情地看了海登一眼。
虽然她瞧不太上什么王子啊公主的,但绝大多数女孩要在王子和赏金猎人中做出选择的话,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吧。
海登想了想:“我知道了。”
他走了出去。
刚迈出房门,他想起来自己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于是又返回来,对霍莉道:“诺拉是我的妻子。”
“什么?”霍莉没听清。
“妻子,不是女朋友。”海登强调了一遍。
——
“好了,米勒老爷,女神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看着菲昂娜一剑捅穿安德森爵士的脑袋后,路易看向米勒:“愿他在女神的身边得到安息,现在,我们可以继续交流税务问题了吗?”
米勒老爷现在看上去没那么从容了。
他脸色铁青,眉头紧锁,眼睛瞪着菲昂娜,看上去要把她吃了一样。
然后米勒老爷突然指向菲昂娜。
“骗子!”他大喝。
菲昂娜从安德森口中拔出剑,莫名其妙地看向米勒老爷。
“你还说自己不是艾薇·奥古斯塔?”他不顾形象,唾沫横飞:“整个夏博除了艾薇爵士,不会再有别的女骑士能这么轻松地打败安德森爵士!”
菲昂娜将剑上的血迹擦干净,斜睨一眼米勒老爷:“我可不是什么女骑士。”她也不是夏博人。
“杀了这个骗子!”米勒指着菲昂娜大吼。
路易在他说完整句话之前就朝菲昂娜跑了出去。
他的右手刚被折断,不过不影响腿脚,米勒话音未落,他就冲到了菲昂娜身前。
从城防的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