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刑堂执事向前一步,抓住他握刀的手,向前挥动,迅速的在他的小腹、心口各自对穿了一刀。
鲜血从身前身后的六个血洞泉涌而出,龙入海的身子软软倒在了红毡之上,但眼睛却始终盯着老爷子未有片刻移开,慢慢的,他的唇角也流出了血来,他狞笑着牵动流血的唇角,缓慢而嘶哑的吐出了最后几句话:“白骨可成尘,游魂终不散,黄泉业镜台,待汝来相见……”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怨毒,殿上众人只觉一阵阴风吹来,火把似是忽明忽暗,不少人都毛发倒竖,后背发寒。
小傲闭起了眼睛不忍再看,忽觉肩上一暖,秦朗已来到了身后,小傲抬起头来,兄弟对望了一眼,均是默默无言。
决别
从糙坝场回来后,小傲受了点凉,微微有些发烧,秦朗只道他是吓到了,拉着他不停的问到感觉他真的是没事才放了了心来。
而骆天宇是真正的吓到了,当夜就高烧了起来,不停的说着梦话,秦朗也不禁嘆息,老爷子的孙子,不是容易做的啊,好在第二天早上烧基本退了下来,秦朗怕老爷子知道会责罚于他,人前替他遮掩了。
糙坝场之后是月会,这是小傲入帮之后第一次在帮中开会,秦朗虽是心疼他伤势未愈,也只得让他在轮椅上坐了一整个上午。xuqi.org 海豹小说网
这一次坐糙坝坝,义顺堂共计坑杀叛乱帮众五十六人,凡当日参与逼宫之人一个不留,是有始以来最为惨烈的一次,以至于第二日月会上,几乎人人都是面色青白。小傲从众人的神情上便看出,老爷子这一招杀鸡儆猴十分奏效,相信秦朗承继大位的路途上不会再有任何阻碍了。
前期因内乱而暂时搁置了的事务又都按部就班的提上了日程,时间已是农历的三月末,距离五月十三单刀会不足两月,帮中开始安排各项事宜,联络各省大洋的同袍相与,邀请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名宿,更由于此次单刀会非同寻常,一是老爷子金盆洗手的喜事,二是秦朗接承大位的庆典,三是这一次义顺堂会同时抽活千名弟兄,门内也会进行一次最大型的提升补调,这在大多数公口都处于衰败形式下的洪帮已是多年未有的盛况,此次的单刀会将是空前绝后的隆重,所以刚经历了一次大规模叛乱的义顺堂格外不敢掉以轻心。
月会结束后,小傲请得老爷子允准,同秦朗带了骆天宇来见宇文若龙最后一面。
在苏维扬的关系和秦朗的金钱的双重做用之下,他们在一间单独的接待室见到了一身重铐的宇文若龙,虽是一身囚衣,脚拖铁镣,他斯文优雅的气质非但未损分毫,反而多了一份安适和恬淡。
宇文若龙在接待室的长桌一端悠闲的坐了下来,目光微带讥讽的看向小傲身后的秦朗,秦朗将小傲的轮椅安置好,便按照小傲事先的要求退到了门外,将他和骆天宇留在了里面。虽然心中一直因着小傲的缘故对宇文颇为反感,但毕竟曾与他共处过不短的一段时光,想到四爷昨夜身死的惨状,再看看眼前就要面临枪决的宇文若龙,秦朗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一股难言的惆怅。
“他走了?”宇文若龙低低的问小傲,小傲轻轻点了点头,没说话,宇文若龙该是深知四爷的脾性的,所以他不会问他走得是否从容。
宇文若龙面无表情的静默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玩世似的耸了耸肩。
“你上次说的话,我想明白了。”他微笑着看向小傲,小傲淡淡一笑:“我知道你会的。”
宇文若龙长长的吐了口气,靠向椅背,轻松的向前伸了伸腿,用一种仿佛无所谓的语气问道:“你来见我是想和我道个别?还是……”
小傲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从毯子下面拿出一个档案袋,默默的从桌上推了过去,宇文若龙目光在小傲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移到桌面的袋子上,定定的看了几分钟,伸出带着手铐的手在袋子上捏了捏,将袋子拿在了手中,迟疑了半晌,又猛的放了下来,将头转了过去。
小傲只静静的看着,并不开声,许久之后,宇文若龙慢慢回转头,平静的打开了袋子,拿出里面的文件一页页仔细的看了起来,慢慢的,他的手似乎微微的有一些颤,唇也轻轻的抖动了起来,最后他拿起文件中的一张七寸的照片,仔细的端详的半天,唇角边慢慢泛起了一丝微笑,站在小傲身后的骆天宇好奇的看着这一切,一时竟忘记了他和小傲是和宇文若龙来做临终的决别。
宇文若龙抬起头微有些激动的看着小傲,举了举手中的照片:“我……能留下这个吗?”
小傲嘆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你会害了他的,今天出了这个门,这些东西便须即刻销毁,包括这里的监控录像,也必须抹去,不能留一点痕迹。”
宇文若龙黯然的点了点头,低声道:“你说的对。”过了一会,他极轻极轻的笑了,“如果……有什么事……你会帮他的吧,……不是为了我。”
小傲望着他忽然充满期盼的如水双眸,心中不觉一阵伤感,认真的看住了他道:“我会的,为了你也会的。”
宇文若龙一时似是颇有些动容,盯着他看了半晌,轻轻嘆了口气:“可惜我没有你的运气,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机遇。”
小傲看住他,回手拉过身后的骆天宇,淡笑着轻摇了摇头:“你有的,只是你那时已陷得太深了,所以你没留意。”
宇文若龙质疑的歪了歪头,没做声,感觉到骆天宇的手在他手中微微的抖着,小傲稍稍用力的将那手握了一下:“问你自己心中的感觉吧,”他温润的看着宇文若龙,“人最骗不过的,就是自己的心。”说完他仔细的收好那个档案袋,轻轻转动着轮椅向门外走去,将骆天宇和宇文若龙单独留在了房间内。
门外,秦朗正两手插在裤袋内,背靠着墙,一只腿微曲着,脚尖无意识的转来转去。看到小傲出来,他什么也没问,推了他的轮椅走到走廊尽头装有铁栏的窗前,小傲对着窗外明媚阳光深深的吸了口气,回转头笑看着秦朗。
半小时后,骆天宇红着一双眼睛从接待室走了出来,默默无言的走到了他们身边。他没有问过小傲给宇文若龙看过些什么,也没有与小傲说过这半小时内宇文若龙曾和他谈起过什么,但从那一刻起,他对小傲不再似从前那样充满了愧疚,而是在钦佩、敬重之外,又多了几分亲近。
第二天上午,在远郊的刑场上,宇文若龙从容而平静的结束了他三十二年来始终徘徊在天堂地狱之间的矛盾人生。
攘外
四周是深邃而冷寂的太空,一轮大得只梦幻中可见的月亮发着璀璨的白光悬浮在中央,极缓极缓的慢慢转动着,一颗颗星星在远处忽明忽暗的闪现,慢慢的越飘越近,变成一块块的看似冰冷的石头,这是病房中的全息影像模拟出的宇宙飞船穿越在太空中的壮丽场景,却是冯杰想着他平日喜欢看星空,特地费力去寻来的新程序。
媛媛俯身在小傲的床边,柔软的双手在他的膝弯以下轻轻按摩着,土星带着它巨大的光环在她的身后缓缓的转动,时有流星滑落在幽暗的远方。
“好了,休息一下吧。”小傲略带着歉意看着她累得有些发红的脸柔声说道。
媛媛调整了一下微喘的气息,抬起头腼腆的回以一笑:“我不累。”由于坐骨神经的损伤,小傲的下身的肌力始终无法恢复,这些日子媛媛便每天给他没有伤处的小腿做按摩以尽量防止肌肉的萎缩。
小傲虽不知自己的伤势究竟如何,这些天来却也猜出了个大概,虽是自问早已将此事看得开了,但心中仍难免有少许的自怜,毕竟他才刚满二十七岁啊!不过聊以□的理由是:□是灵魂的囚牢,如果他的灵魂从此终日被囚困在一个瘫废的肉身之中,也许对他倒未必是一件恶事,也许从此之后,老爷子便再也不用对他设防了吧?不过每看到秦朗眼中那深深的痛,心中又不免伤感,若他此生再难站得起身来,只怕这一生便难再见阿朗真正发自内心的展颜一笑了。
心中一阵感慨,微嘆着转过了头去,这一转头却又看见了明威脸上的伤疤,心中便又是一阵难过,这孩子这些天怕都没敢照镜子的吧?
伸手招了他过来床前,托起那原本俊俏的小脸儿仔细看了看,笑了一笑:“等回头得好好磨磨皮才行。”
明威红了脸:“傲哥,不要紧的,是男人哪有身上没疤的,整容是女孩子才做的事。”
小傲笑了,男人就得有疤?这么说想真真正正做个男人还真辛苦呢。
正要再说些什么,秦朗自外推门进了来,迎面一块巨大的石头飘了过去,吓了他一跳,本能的一闪身,那石头便撞向他身后的舒同和骆天宇,舒同下意识的伸手去挡,手却从石头中间穿了过去,一旁的骆天宇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逗得冯杰一下子笑翻在小傲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