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伏在床上发怔,老爷子没有再来过,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却都依然不停的回响在耳边。夜静更深的时候身上锥心的痛楚与心中那种蚀入骨髓中的阴寒更是让人熬煎的难以忍耐,越是这样,便越是想到小傲身心所受到的苦楚和折磨。
些时日以来发生在小傲身上的每一件事,自己加诸于他身上的每一场惨酷的毒打,小傲咬着唇在刑床上的每一下辗转,每一滴冷汗,每一次死去活来的痛苦不堪,都不停的撕扯着他的心肺。更无法释怀小傲那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捨身跳入,而为此不得不捨弃他此生的最爱,更不得不在人前揭示他鲜血淋漓的疤痕。
小傲的一切苦难竟然都是源自于他!这样痛苦的想法日夜侵蚀着他的心,以至于他竟没有勇气去面对于他,虽然知道小傲那日已在自己的病房里给他加了张床,可这相隔仅几个房门的距离却咫尺间如隔千山……
这一种想见却又不敢见、不能见的伤痛,而更远甚于任何苦刑的折磨,让原本看起来十分强悍的他竟被脆弱的压垮了。xuqi.org 海豹小说网
第三日上,秦朗发起了高烧,炎症令身上的枪伤棒伤更为苦楚难捱,这些年一向体魄强健的他意外的病倒了,这一烧,竟然便是数日,虽然是在医院里,治疗的及时,却仍是迁延缠绵的迟迟不能痊癒,舒同等到人越加慌了手脚,只不敢在小傲面前表露出分毫。
到得这一天夜里,秦朗终于退下了烧来,从迷迷濛蒙的状态中恢复了清醒,一直守在床前的舒同见状不禁喜不自胜,握着他的手,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秦朗看着他熬得通红的双眼怔愣了片刻,忽然心中一阵酸涩,老爷子说的或许真的是对的,要保护你想保护的人,首先得先拥有保护他们的能力,否则越想护着他们,也许反而倒是害了他们。
看着眼前一向忠厚憨直的舒同,秦朗默默的闭起了眼,舒同忙小心翼翼的问道:“老大,是不是很不舒服?”
秦朗睁开眼睛,摇了摇头,檀黑的墨眸的空洞的看着他:“我想喝点水。”
老大终于没事了,舒同一时惊喜交集,手忙脚乱的倒了水来服侍他,秦朗从枕上缓缓抬头,略喝了少许,便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舒同站在床前又看了他一会儿,听他呼吸均匀平和,方才略略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秦朗知道他一定是去告诉冯杰,不用说,这几日来他们两个一定担心极了吧,小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啊。
随着门声的轻响,脚步声轻轻移近,不是舒同,秦朗慢慢睁开眼,老爷子正站在床前不远处,秦朗浑身一阵轻颤,迟疑了一下,撑起身来便要下床来跪下,老爷子心中洞若观火,岂看不出他这一线犹疑,淡淡止了他道:“床上歇着吧,回头伤口又挣开了。”
秦朗神情一滞,胸中不由得一酸,低下了头去,如果是在旧日,能听得老爷子如此心疼他,心中定是温暖无限,然而此时心中却仿佛隔着一层薄雾一般,不知不觉的产生了一丝疏离,一时竟讷然无语。
老爷子看着他口唇上满是一串串的水泡,两个眼窝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显见这几日的煎熬,又见了他面对自己神色不似往日坦然,心中也不禁喟然长嘆,当初设定这个局之时,这一点副作用原也是想到了的,只是真正到面对的时候,心中却仍难免有一丝伤心。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也病了数日了,要是好些了就回去小傲的房中吧,他还不知道你病了,担心你的紧呢。”
“是,阿公。”秦朗低低的应了一声,忍住喉间的哽咽,“明天一早我就回去。”
老爷子点了点头,默然站了半晌,转身一边说了句:“好生睡一会儿吧。”一边走出了门去。
秦朗伏在床上细细回味着老爷子这片刻的言语神情,不禁又想起数日前的那一番“道理”,心中只觉酸楚无限,老爷子可以说是疼爱他的吧,不然不会这样深夜了还来看他,之前虽是狠狠的算计了他,可是那算计中却也是有着爱护他、扶持他的心意在内,便算是残酷,却并非无情。虽然这样的手段委实让人难以接受,但如果没有小傲牵扯在内,他也决不会也不敢有一丝半点的怨尤,想起老爷子临走时那淡淡的一丝落寞,心里对自己适才那一线的迟疑又充满了愧疚。
心中一忽儿是对无辜牵累了小傲的心疼难忍,一忽儿是对愧负了老爷子深恩的疚然,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舒同怎么还不回来?心中毕竟牵记着多日不见的小傲,忍不住挣扎着爬了起来,勉强撑着伤病虚弱的身子,扶着墙壁缓缓的向门口走来。
病发
双腿不停的打着战,不止是因为疼痛,多日来的高烧加上不曾进食,只靠每天那点葡萄糖和盐水吊着,身体自然亏虚,未等蹭到门边先已遍体的虚汗。
好容易一步步的捱到了门口,站在门前略缓了一缓,才待用手去拉开门,那门便被人轻轻的由外向内的推开了,秦朗忙向后退,立足不稳,跌了一跌方扶了墙站住了脚,冯杰张大了嘴巴看着他:“老大!你……”
舒同自后跟上来,忙过来扶住了秦朗,感觉到他身上的病服都已被汗水浸透,不禁吓了一跳。
秦朗略作喘息,看着他们勉强微微一笑:“我……想出去看看……”
冯杰心中亦喜亦酸,看来老大没事了吧,想是心中念着傲哥呢,忍不住劝道:“老大,傲哥睡着呢,你先别过去了,走廊上风凉,你又出了汗,这好不容易才退的烧……”
秦朗滞了一滞:“不要紧,我就去看一眼,不必叫醒他,我没事的,不必担心。”小傲还是睡着的好吧,不然见了面他该说什么啊?
舒同和冯杰见他坚持,也知道不去看上一眼,老大不会安心的,只好向衣橱里取了外套来披在他身上,一边一个扶了他缓缓的挪动了出来。
病房里,一盏昏灯发出朦胧的幽光,明威正在小傲床前俯着身为他拭汗,见秦朗等人进来,忙直起身,冯杰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惊动小傲,明威会意,向后退开几步。
秦朗缓缓挪步,走到小傲床边,就着朦胧的微光俯身看着熟睡中的小傲,一路走来已听冯杰说起,因小傲实在伤重难眠,路医生每晚便给了他少量的安定和止痛剂,所以这几天多少便能睡一些了。
小傲伏在雪白的枕上的面孔已不似先时苍白,反而微微透着红晕,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室内光线昏暗的原因,被几颗雪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含着的口唇看起来略有些紫红,吸气声稍有些重,额上浮着细细的冷汗,两条很好看的墨眉在紧闭的眼睑上方轻蹙着。
秦朗下意识伸出手去,想将那被虐待的下唇从牙齿的禁锢下解救出来,手伸到一半,犹豫了一下,又颓然的放了下来,心里一阵难言的酸痛。小傲蹙眉的样子很好看,这在他从前的时候是极少见的,秦朗禁不住心疼的想道:是不是这好看的眉头此生将再难舒展?
静静的看了一会之后,舒同轻轻扶了扶秦朗,秦朗回过神来,见他微怯的眼中满是哀肯之色,知是担心他伤病之后难以久站,轻轻嘆了口气,便待要转过身来,小傲忽然咳嗽了几声,秦朗以为他要醒了,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听见小傲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一瞥眼间见他耳廓的颜色有些泛棕透红,似乎不是太正常,心下微惊,近前低头仔细看时,见口唇的颜色似乎也比先时深了一些,并微微泛着青色,与此同时,小傲的神情也开始痛苦了起来,汗水急速渗出额头。秦朗更是心惊,也不及再想其它,便拍着肩膀摇他醒,一面令冯杰按铃叫人。
冯杰急忙按下铃,犹恐人来的太慢,自己跟着便沖了出去。
小傲睡梦中突觉胸痛,不待秦朗摇他,便已痛得醒了过来,一阵急剧的呛咳,跟着只觉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便想挣扎着撑起身,方动得一动,持续性的尖锐刺痛立刻转为刀割般的疼,很快由前胸、腋下放she到肩、背、上腹部,随即呼吸便困难了起来,虽是见了秦朗意外的欣喜,却只勉强笑得一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秦朗顾不得伤痛,忙轻轻抱住了他,小傲心跳得如打急鼓般快,冷汗不住的滴落了下来,手掌、指甲等处也都开始呈现出通红的颜色,有些地方更呈青紫,秦朗不知究竟,吓得抱着他不住的叫,路医生听到铃声,带了护士匆匆忙忙赶来,见了小傲如此登时脸上变色,立刻拿出听诊器来听,又查探了下脉搏,小傲□微微鼓起,不住的呛咳,跟着血便从口腔中涌了出来,面色随之变得惨白,呼吸已近衰竭、意识也不清醒了。
路医生来不及理会几乎要失控的秦朗,立刻带了人将小傲推进了急救室。舒同等忙扶了秦朗跌跌撞撞的跟着,一行人焦急的等在急救室的门外,看着一些医生护士们忙碌慌乱的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