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傲目光柔和的静静听着宇文若龙用他那极好听的男声,低低的诉说起他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的母亲宇文芷是一个护士,她是一个腼腆漂亮、温柔敦厚的女子,在二十岁那年第一次遇到了龙入海,龙入海那时三十岁,留学生出身,成熟、英俊、幽默、风趣,有着一流的学识跟素养,我母亲是个乡下女孩,当时不知他的帮派背景,被他的魅力吸引到不可自拔,明知他有了妻室还是跟了他。
“洪帮里十大禁条中有明规不得停妻纳妾,所以我母亲从未奢望过能得到什么名份,龙入海也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之后的几年里,我那身体虚弱的母亲为他数度堕胎,但却依然爱他到无怨无悔,然而龙入海可不止她一个情人,他天性风流,从未真正爱过任何女子,又总以为自己聪明过人,便一直肆无忌惮的玩着这些小把戏,谁知后来有一次,他意外招惹了一个烈性女子,那女人后来怀了孕,便想迫他离婚,如果他不同意,她便要将此事登报。
“而此时,义顺堂的前任龙头即将金盆洗手,而精明强干,风度翩翩的龙入海被公认是继承大位的不二人选,他怎能让一个无知女子坏了他的大事,几经纠缠而无法摆脱之后便起了杀心,指使心腹想办法将那女人弄到外面撞死,再造成车祸的假象。他在安排这件事的时候,被我母亲不慎在门外听到,我母亲心中十分害怕,但想到那个可怜的女人是那样危险,便动了恻隐之心,她偷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地址,寻到门上去警告她。谁知那个愚蠢的女人竟将我母亲当做了龙入海的元配,认为是他们夫妻做戏想骗她,当即便不管不顾的将事情声张了开来,事情败露,帮内传堂,训诫过后,要龙入海按规矩磕转转头,向堂内各当家一一磕头表示悔过,此事本风流小过,算不得大错,降了一级之后也就罢了,但龙入海终以“不德”之名而错失了龙头之位。
“事情发生后,我母亲自知危险,便乘乱逃回了乡下,寻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躲了起来,几个月后,龙入海找到了她,他对我母亲说,他其实只爱我母亲一人,那个女人不过是一时酒后糊涂的结果,他也并没有真想杀她,只不过是想让人吓唬她一下,他说虽然我母亲害得他声名扫地,并且连龙头的位子也丢了,但他从没怪过我的母亲,在他心中,她比什么都重要。
“我母亲本就极迷恋于他,招架不住他的甜言蜜语,又见他远路来寻,极尽其诚,便十分感动的跟了他回去,从那以后,龙入海对我母亲越加温柔,几乎每天都伴在她身边,没多久她便又怀了孕,龙入海对她说,他希望她能为他生下他们俩爱情的结晶,我母亲自是喜出望外,她身体本来虚弱,怀孕后反应严重,十分辛苦,但为了让龙入海高兴,还是坚强的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
“孩子是个男婴,龙入海当时已有两个儿子,但龙入海对这孩子十分喜爱,并且更加爱惜于她了,孩子长到一岁左右,呀呀而语,蹒跚学步,最是惹人疼爱之时,此时我母亲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可是便在此时,龙入海突然一声不响的将孩子带走了,命人将我母亲痛打了一顿之后赶出了这个城市,永远不许她回来,他对她说,既然她令他将已到手的东西失去,他也要让她尝到得到再失去的滋味,他不杀她,他要她永远都生活在痛苦里。”
宇文若龙只讲到这里便停住了,小傲静静的看着他,一时沉默无语,原本只是好奇他上次说的“我们都有坎坷的过去,不欲人知的身世,不同寻常的经历,和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原来宇文若龙的身世果真与他有几分相似。他无需去追问他是如何成长的,也无需了解他是如何得知了这一切,龙入海既然有如此的用心,宇文若龙从前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他自幼在此种环境下成长,养成的心机手段也自与常人不同,知道自己身世之后,对父亲的那种心情想必也与自己当日之心一般无二吧?而与自己相比,他的痛苦是他选择了帮助父亲,而又因为这样的原故觉得愧对母亲。他与自己同样的矛盾,同样的纠结,同样的无法摆脱过去。
头寻找萧让,萧让如雕像般整个人坐在窗台上,见秦朗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便轻轻跳了下来,慢慢走到床前。
“干嘛不等我死了你再来?”秦朗笑看着他轻轻的说,萧让嘴角微牵了牵,听他说话声音虽还虚弱,但语气连贯,心里这才踏实了下来,想是没大碍了。
秦朗目光转到角落里的明威脸上,明威迟疑了一下,走了过来。秦朗探寻的看着他,半年不见,明威比先时看起来成熟了不少,从前那孩子般的稚气已脱,眉宇间开始有了青年人的英气,左脸上用纱布贴着,上面渗着血渍,更显得有几分沧桑了起来。
秦朗看着他便想起了当初小傲在杖下死去活来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心酸的痛,“你怎么会在这?”
明威低下头,半晌说道:“我是常惠的弟弟。”
“怎么老是这样?”护士媛媛嗔怪的看着小傲,用棉棒沾了药轻涂着他的唇,“又流血了,你干嘛总是跟它过不去?”
小傲哆嗦着不语,刚刚上完药,下身象是被用烧红了的烙铁整个烙了一遍,疼得他通身是汗几乎再度昏厥,嘴唇咬烂了,两节小臂上也都是一排的齿痕,依旧难抵那难以形容的痛楚,真是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熬得过去了。
媛媛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禁十二分的同情了起来,由于棒伤过重,不少肌肉都已脱落,还有一些未曾脱落的但却已糜烂,只能都割了去,这样就更加重了伤状,而疮面过大,也是上药时痛楚会更加难以忍受的原因。
“你这样不行的,要是实在疼得厉害,就咬着这个吧。”媛媛拿出一方手帕,放在他枕边,“是干净的。”看着小傲微带诧异的样子,赶紧红着脸补了一句。
小傲笑了一笑,没说什么。
“我是常惠的弟弟。”
秦朗的脑中一片轰鸣,一切都明白了,他一直无法了解为什么当初小傲不惜承受重责送走明威,若只是想保全明威根本就无需这样做的啊?原来不是,原来小傲一直想保全的是他,是他秦朗啊。
“傲哥当初送走我,告诉我不许我再回来,可是我忍不住,我无法不想傲哥。从春节后我就偷偷回来了,但我怕傲哥生气,一直都在外面躲着不敢回四海,后来我才打听到傲哥已经离开了,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他也不会让我去找他,后来老大来美国,我就悄悄跟着来了,你们被致公堂的人带走时,我就在不远的地方躲着,可是我没办法救你们出来,后来让哥来了,我看见他在周围查勘地形,知道他是来救你们的,我在英国上过学,能说一些英文了,所以我找到让哥,问他能不能让我也参加。我是傲哥放在江湖上的债,这笔债,我只有还在你身上傲哥才会开心,老大!求求你,让我回去,让我回傲哥身边,我不敢求你饶恕,无论你要怎样惩罚我都愿意接受,只要能准许我回去……”
秦朗满腹悲酸,怔怔的看着那张迫切而又坚毅的脸,长长的嘆了口气,小傲啊……
“虚心竹有低头叶,傲骨梅无仰面花。”小傲静静的看着老爷子刚写下的这幅字,默默不语,竹不倨傲自矜,虚心有节,梅不媚俗向上,一身傲骨。老爷子是在教训他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傲气与傲骨之间的尺度的确是极难把握,老爷子是诫他骄气太盛,过于狂傲的吗?
小傲俯首枕上,轻轻的嘆了口气,在刑堂上的时候,老爷子其实早已有成竹在胸的,并没有打算让他再挨那剩下的八十红棍,但他就是不说话,硬是逼着五爷自己说出来想饶他却没有依据的话,然后才提出自己入过青帮的问题来,轻易的就将这招化解了。现在想来,那金姐骆世英的一番话显然是早已安排好的,正好那个直性的七爷骆世豪先出声将话题引了出来,便把五爷给绕了进去了,老爷子是忌人在他面前动心机的,这顿红棍也算是对他当日品茶时故意将那茶说错而意图隐瞒身世的一点教训吧?借这个机会既惩戒了他,也教训了五爷,可谓是一举两得呢。
只是老爷子虽是算计了他,但说到底他是明知这是圈套却心甘情愿的跳进来的,他是那空中的纸鸢,而秦朗就是老爷子手中的线轴,老爷子要放的时候他不得不飞,要收的时候他了也只能低回而下,但这一切,他无怨。见老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轻轻咬了下唇,回以一笑。
照将
“我们现在就回去,马上!”秦朗声音虽低,但语意却斩钉截铁,精神稍为恢复了一些后,他便再也躺不住了,龙乘云死了,自己被萧让救了出来,四爷自然知道他的阴谋已经败露了,一定会立即向老爷子下手,虽然萧让说老爷子已有所准备,但毕竟老爷子是上了年岁的人了,万一有所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