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上,强悍与脆弱,世故和淡然,诡诈与单纯,种种矛盾奇妙地融合,但叶诚却看得出那绝不是他的真正想要的生活,他肯这样殚精竭虑,并非恋战于权力场,而仅只是为秦朗的原故他才会这样做,诚然,他只是被一个愚蠢的“义”束缚牵绊,挣脱不得,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那一个字是压在他肩上沉重的负荷。自认为旁观者清的他也曾几次劝小傲离开秦朗,怎奈他那样冰雪聪明的人却始终执迷不悟,到最后却反是疏远了自己。
想起过往,叶诚不禁又是一声嘆息。
局部麻醉远比全麻效果要差得多,也痛苦的多,何况子弹如此贴近嵴柱,取弹手法就要精细很多,耗时也长得多,以小傲现在的体力,能不能撑得住从手术台上下来还不好说。
门声轻响,穿了消毒衣的秦朗缓步走了进来,在手术台前默默握住了小傲的手,虽然小傲没有抬头,叶诚却感到他身体明显的一阵轻颤,不由得对秦朗怒目而视。
守护
手术整整用了三个多小时,因为不得不一点点地将神经剥离,稍有不慎小傲就可能落下终身残疾,中间因为小傲呕血,几次停歇,挂上呼吸机输血,大量出血导致肺动脉循环阻力增加,肺动脉高压引起心率失常,最后叶诚见他实在熬不过了,只好打了一支强心剂,才维持到结束。xuqi.org 海豹小说网
叶诚累得几乎虚脱,就连秦朗也是汗透重衣,小傲居然能保持半清醒的状态,撑着一口气挺了过来,连叶诚都觉是个奇蹟。
“不行!”叶诚勃然变色:“难道他受的还不够吗?就不能给他留一口气?他做错了什么值得你这样对他?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展示你老大的威严吗?还是你真的急需要向人证明你才是真正的老大?!”
秦朗苦笑,虽然并无第三人在场,叶诚的话还是过于重了,这样的话小傲是断不会说的。然而叶诚并不要顾虑他的感受,他只看到小傲的伤,却全不见他心里的痛。
“你看看他,”叶诚隔着大玻璃窗指着监护室内的小傲,麻药的药效还没过,为防止呛血,小傲昏昏然地侧卧,旁边的护士眼珠都不敢错一错的盯着,“他现在还起得了身吗?这样你也打得下手去?他身上哪一处伤疤不是为了你?难道就因为他这样对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任意伤害他吗?”
“叶诚…”秦朗无奈地哀叫,“我并不是为了要打他才要带他走,是因为他留在这太危险……”修罗在逃,付出了那样惨重的代价,不杀了小傲,相信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危险?危险得过他随时会窒息?危险得过他伤口会因移动而破裂?你现在让他动动试试?信不信他没死在外面反倒死在你手里?”
秦朗嘆了一声,低下头默默走了出去。
晨光曦微,透过淡蓝色的玻璃散落进来,秦朗静静的看着刚刚有些睡熟的小傲,心底说不出的怜惜。
一整夜小傲高烧不退,叶诚说是因为伤势感染拖得过久,加上连日来的疲惫伤累,体力严重透支,抵抗力下降,导致支气管扩张伴发了肺炎,小傲本来就是病毒性肺炎的底子,十三岁那年病癒后也没能好好调养,后来肺叶受伤更是雪上加霜,这些年持续不断的锻鍊,身体才慢慢结实了,但到底底子还是虚的。这一遭下来,身子又多有折损,正气亏耗,手术时全凭一股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待得手术结束,心劲一松,便渐渐支持不住了。
麻药失效,高热却升了上来,小傲周身伤痛,疼得整夜睡不安稳,秦朗心中忧急,自己拿了冰袋在他床前守着,到得天明,热度终于退了下去,呕血也明显轻了,小傲睡意渐沉,终于度过了危险期。
秦朗推门而入,叶诚也是一夜未眠,皱了眉在看小傲的病例,眼见得秦朗眼睛熬得红红的,显见是多日不眠,心中的怒气便平息了许多。
“我是不会让你带走他的,”叶诚淡淡的说,“也不许你在这儿再打他,等他病好出了这个门,你便是打死他也与我无关,但是现在,他是我的病人。”
“我不是要带走他,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秦朗笑笑,什么时候叶诚待小傲胜过自己了?“小傲在这儿,四海的兄弟就不得不驻守在这儿,可能会给你带来很多不便,不如这几天你的诊所就歇业了吧,护士们最好也能住在这儿不要回家,需要什么,我让人去买回来。”
叶诚从心底里一寒,这算什么?连护士都不能回家!
“我有几个病人要每天去例诊的。”
“我很抱歉,看来你只能打电话通知他们换一个医生了。”
回到监护室,一眼却看见小傲已经起身,换好了衣服,明威与舒同正一边一个搀了他向门口走来。
秦朗眉头一皱,“谁叫你起来的?”狠狠地瞪了舒同一眼。
“不关他们的事,我已经没事了,可以回去了。”小傲强自撑着说,弹头已经取出来了,该回去领家法的。
秦朗一言不发,从舒同手中接过小傲,打横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见他额上疼出的一头细汗,身体也不住打着微颤,不禁怒道:“你做死吗?换的什么衣服?”
忙忙的便要将他的衣服扯下,小傲按住他的手:“阿朗,我可不可以先去看看若尘?”
猎杀
若尘已经醒了,左肩缠着绷带,右臂打着石膏,额角也用纱布贴着,失血的脸苍白如纸,小傲在想自己的脸色是否也会吓到她。
若尘早从叶诚口中得知小傲刚过危险期,正在昏睡,不想他这么快就坐了轮椅来看她,两人对坐良久,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若尘想问一句“你没事吧?”话到口边却觉得不过是废话,他能坐在她面前,当然是没事啊!
小傲嘆了口气:“你为什么回来?”
若尘一怔,是啊,她为什么回去?“我忘记把药给你留下了。”
是吗?就为这个?小傲静静地看着她,笑了。
墙脚堆着一大堆东西,都是心细的舒同派人从车上取来的,画板画笔一件都不少,看来这一个晚上兄弟们可做了不少事呢。
“对不起,我想你暂时不能画画了。”
若尘看了看打着石膏的右臂,“刚好我想歇一歇呢,叶大夫说好了会和原来一样,不会有影响的。”
她在宽慰他吗?小傲默默地想,她没说她放心不下他,也没提她救了他,连带她受的伤也没想让他觉得亏欠她。
他一生中没遇见过这样的女子,以前三姐总会带一些女友回来逼着他约会,洪帮里四、七堂的姐妹更是经常缠了秦朗带他一块去“执行任务”,自从四海正式成立以来,他这个总经理身边更是珠围翠绕,美女如云。
欢场中的女人轻挑俗艷,帮会中的女子豪慡粗放,大家闺秀未免故做矜持,小家碧玉流于忸怩作态,他也不似舒同喜欢学生妹的单纯青涩,不似冯杰喜欢换女友如同换晚餐的菜式要求多种多样,秦朗的喜好是漂亮性感、开朗大方,叶诚则更偏好有理性、有学识的职业女性。
而眼前的若尘则是婉丽清扬,却又率性随意,温雅豁达又带点傻傻的稚气,似一只玻璃杯般晶莹剔透却可容之于物,又如一卷书般可清茶淡酒逐句来读。
蓦地间小傲发现他其实是在极不礼貌地在心中品评比较,不禁有些赫然,若尘见他神思不定,面隐cháo红,只道他又发起烧来,忙催他道:“快回去吧,刚好点儿别又着了风了。”
秦朗一手托腮,习惯性的将无名指的指甲咬在嘴里,他这个习惯自幼养成,积习难改,每当这种时候,众人便知道老大心情复杂,有难决之事,不免心中惴惴,不敢多言。
“这件事,谁要传了一个字到小傲耳里,就别等我动手,自己拿傢伙了断了自己吧。”秦朗的星眸中闪过一丝清冽,众人齐声应是,心下都是一凛,老大为着傲哥可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每天一个!短短一个星期,七名四海的兄弟莫名其妙地遇害,手法都是一模一样:近距离she击,肠穿肚裂,流血近一小时,不治而亡,尸体被抛在四海各个堂口附近,一天换一个地方。
秦朗在小傲编制的档案中查到,这种手法被称为一小时慢冷却,难度极高,要求被杀者绝无救治可能,却又要保持清醒,充分体会所有痛苦,一般只有僱主恨工件彻骨时才会出高酬要求加工者这样做,而现在这么多兄弟惨死,很明显,对方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逼小傲现身,否则,他就会一个接一个的猎杀下去。
四海现在摊子铺得大,兄弟众多,找到一个两个落单儿的害了,实在不是什么难事,何况现在小傲住院,四海全部精锐分成三班,日夜轮值,连临时总部也改在叶诚的接待室里了,修罗单人匹马的要杀小傲绝无可能,便使出这样的手段意欲迫小傲就犯,想当初,小傲就是怕牵累大家才只身出走,若是小傲得知此事难保不再犯傻,好容易这几天伤刚好些,可不容再有差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