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阮意绵第二日便找他爹娘商量做绵胭脂赚钱的事了。

做绵胭脂需得准备鲜花、绵布、明矾、石钵、臼杵等器物,鲜花用后山的山榴花就行了,布和明矾这些却得花银子去镇上买,他既没钱,也没法儿去镇上,只得请他爹娘帮忙了。

听完他的计划,阮德贤和卢彩梅都十分诧异。

“绵哥儿,你这赚钱的法子是咋想到的呀?咱家也没胭脂呀!”卢彩梅一脸纳闷。

阮德贤也很意外:“这些东西真能做出胭脂?布和明矾都不便宜,你可有把握?”

阮意绵提出做胭脂之前,便知道他爹娘会有此一问了,正好他想把上辈子的事儿略微同他们说说。

江广乾夫妻二人行事龌龊,他爹娘要对江家有所防备才好。

跟他爹娘通通气,不仅能让他不同从前的做事风格和胭脂方子的由来有个合理的解释。还可以打消他爹娘心中的顾虑,让他们知道他是真放下江轻尧、真不想当江家的儿夫郎了。

自家爹娘对自己的疼爱阮意绵是清楚的,虽然这事儿确实有些匪夷所思,但他并不担心说出来后自己会被爹娘当作怪物。

阮意绵看着一脸关切的父母,轻声开口道:“林伯母来的前一日晚上,我做了个噩梦,梦到我嫁入了江家,但过得很不好,制作胭脂的法子也是那时梦到的。”xuqi.org 海豹小说网

说起上辈子的事儿,阮意绵的情绪不可抑制地低落了一些,他不自觉垂下了眸子:“那日她过来后,说的话、做的事都跟梦里一模一样,所以我那个梦应当是真的。”

阮意绵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极大。

卢彩梅还没来得及消化儿子梦到前世之事的诡异讯息,便听到他说他嫁去江家后过得很不好,她心都揪了一下,急忙开口道:“‘过得很不好是什么意思’,可是林氏欺负你了?轻尧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护着自己夫郎吗?!”

阮意绵已经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了,但听到他娘的关心,他还是差点儿落下泪来。

“江轻尧他爹娘都不好相与,他要念书,也没法儿一直守在我身边。”

阮意绵勉强笑了笑:“这都是梦里的事儿,还未发生呢。既然我有幸预知,那咱们避开就行了。爹,娘,咱们还是来说说绵胭脂的事儿吧!”

阮家现在无力跟江家对抗,让他爹娘知道得太清楚,只会徒增他们的痛苦,是以阮意绵没将话说得太明白。

卢彩梅再了解自家儿子不过了,阮意绵定还有事儿没说出来。但看他神色低落,不愿多说,她便将心头的疑问暂且压下了。

阮德贤闻言叹了口气,也将嘴里的话咽下了,只问了问绵胭脂的事儿。

阮意绵将制作绵胭脂要准备的东西、大体的制作步骤,还有他设想的售卖方式都同他爹娘说了一下。

虽然知道自家小哥儿不是个胡闹的人,但卢彩梅还是有些忧虑:“村里头的人才将将能吃饱饭,哪来的钱买胭脂呀!这不年不节的,也没人拿那玩意儿捯饬自己吧?”

主要是家里现在一共也只有五两银子了,阮意绵下月的药还没抓,家里的许多物什都得花银子买,地里的庄稼又才种下不久,要收获还得等几个月。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卢彩梅实在不敢冒险。

“娘,橙哥儿不就买了盒胭脂吗?他那种五六十文一盒的胭脂膏村里人确实用不起,但我这个胭脂棉只要三文钱一片,而且还能拿米和布来换,应当还是有人愿意买的。”

阮德贤皱着眉,似乎也有些担心:“这个价格确实实惠,但三文钱一片,咱们收得回本吗?”

“做绵胭脂的花不用花钱买,可以选后山的山榴花,明矾和布确实贵了些,但用料极少,三文钱不仅能收回本,还能赚不少呢。”

阮意绵说起赚钱的事儿精神好了不少,眼睛也亮了起来。

看他爹娘犹豫不定,阮意绵又仔细将成本给他们算了一遍。

“我打算先只做一百张绵胭脂,一尺棉布便够了,约莫是十几文;明矾八文一两,买一两够用好几次了;包装用的油纸六文钱一尺,买两尺便够了,旁的东西家里有,不用另外花钱买……”

按阮意绵说的这样算下来,这一百张绵胭脂的成本一共也就四十文左右,即便再加上给货郎的佣钱,也不过六七十文,能卖到三百文,纯利润也有两百多文了,倒还真是门赚钱的营生。

阮意绵现在一月的药钱便是四百多文,若这绵胭脂的活计真能做好,能给他们家里减轻不少负担呢!

阮德贤和卢彩梅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应下了此事。

翌日一早,三人便分头准备起来。

阮德贤负责去镇上买明矾和棉布、油纸,天刚蒙蒙亮他便出发了,从山榴村走到镇上得两个时辰,不早点儿出发怕下午赶不回来。

村里倒也有牛车过去,但坐一趟得两文钱,来回就得四文了,阮德贤舍不得花这个钱。

卢彩梅和阮意绵负责去山上采花,开春天气凉,早上露水又重,阮意绵这身子骨受不住,还是得等太阳出来了再出门。

卢彩梅本想独自过去,但阮意绵不答应。后山的山榴花有几种,有些是有毒的,并不能用来当绵胭脂的原料,无毒的那些也不是全都适合,还得稍作挑选。

他当初学着做胭脂时,林秋是将常见的花种都摆出来教他一一分辨的,阮意绵怕他说得不够清楚,让他娘白忙活,坚持要自己跑这一趟。

两人吃了早饭才出发。

好久未出门了,阮意绵在床上躺得身子都快僵了,这一出来,便觉得外头的空气都新鲜许多。

稻田里嫩绿的稻苗迎风起舞,不少人在田间忙活。庄稼人都把自家的一亩三分地看得紧,插完秧每日都会过来瞧瞧,看需不需要补苗,有没有杂草,水位是否合适……

阮意绵在田里看到了他二叔还有许多相熟的长辈,卢彩梅同人寒暄,阮意绵也被关心了几句。他刚同江家退了亲,村里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见到他,便装作好意来打探情况。

卢彩梅知道儿子胆小内敛、不善言辞,不等他开口便将话头揽了过去。

一路走走停停,用了两刻钟才到山脚下,阮意绵一张素白的小脸累得泛起了红晕,他娘把背篓里的竹筒拿出来,让他喝了几口水,又坐在石头上休息了一会儿才上山。

好在山榴花长在山谷里,地势并不高,不然阮意绵还真爬不上去。

从山脚往里走,约莫半刻钟便看到那片山榴花花海了。

山榴花枝疏花密,一棵树上多半都是花,没什么叶子,红的粉的黄的白的各色花朵挤挤挨挨地开成一团,远远看过去煞是壮观。

阮意绵就喜欢好看的东西,看到这争相斗艳的壮丽景色,闻到山榴花隐约的香味,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后山的山榴花也是这两年才能剩下的,以前村里穷的时候,大家会将能吃的花都摘回去做菜吃。

山榴花做菜并不好吃,如今除了家里实在困难的,村里也没几个人会拿它做菜吃了。山上还有许多野菜,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先挖春笋、荠菜之类的,还有空闲才会来摘山榴花。

除了吃,山榴花还曾被摘来卖钱。

大楚百姓爱花,除了花朝节,平日里也有人买花回去插,不过那都是城里百姓的喜好,村里人是不舍得花这个钱的。

有人摘了花去镇上、县城卖,不过山榴花卖不上价,一大筐也才□□文钱,来回至少得走四个时辰,若是进县城卖,还得交两文钱的入城税,实在有些不值当。

后来冬角村有个富户专门买了地种花,卖给镇上的染坊和爱花的百姓,种出来的花新鲜又好看,山榴村的野花便无人问津了,渐渐的,村里人也歇了这心思。

开春后山上的野菜一股脑的长了出来,村里的妇人夫郎多半去挖野菜了,山榴花林子里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

卢彩梅背着竹篓一马当先,阮意绵驻着根枯树枝,提着个小篮子跟在身后。

到了山谷里,他摘了几朵能用的山榴花给他娘看,又仔细同他娘说了挑花时要注意的事情,两人才开始采花。

山榴花长得不太高,不用爬树,摘起来也不那么费功夫。摘花时选那品相完好、颜色红艳、色泽统一的花朵为好。

卢彩梅动作利索,摘得快,阮意绵慢了些,但这活计简单,两人摘了不到半个时辰,带过来的竹篓和竹篮便都装满了,做一百张绵胭脂已然是够了。

摘完山榴花,卢彩梅找了几张大树叶,盖在篓子和竹篮上头,又拿了一片垫在地上,让阮意绵坐下休息一会儿,她自己则去远些的地方捡起了柴火。

阮意绵等他娘一走远,便站了起来。

他想帮忙捡些柴火,不过这一块儿村里人来得勤,枯枝落叶都被捡得差不多了。他搜罗了一会儿,没捡到柴火,倒找到了一小丛“三月萢”。

这果子不大,红红的一颗颗挂在枝头上,看着格外诱人。它吃起来酸甜可口,对于村里的小娃儿来说,是难得的美食了。

阮意绵小时候便爱吃这玩意儿,不过他爹娘不许他上山,他哥哥又忙于学业,只有他霍大哥会在上山打猎的时候留意着这些野果子,摘了带回去给他。

阮意绵小心翼翼地摘下三月萢,用折成漏斗状的树叶包起来,放到了自己的竹篮里。忙活完这些,未等多久,卢彩梅便拖着用树藤捆起来的柴火过来了。

两人略作休整后,便起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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