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经此一言,脸色僵住,一时间无从开口。心中犯起了嘀咕,小柳这样一个冒失的孩子,怎么会把偷井盖和魔族联系到一起?
她沉吟片刻,杵着法杖勉力站起,颤巍巍地从房间右侧走到左手的桌边。
桌子上被擦得干干净净,交错摆着几本卡兹戴尔语的名著,另有斑斓的花插在透明玻璃花瓶中。她自花束中折下一朵青色的小花,又颤巍巍地挪到小柳身前。
一朵青花刚好夹在了他耳朵上,夜莺轻声劝诫着他:“小柳,有些话说着要小心,尤其是在他们面前。”
“他们”指的是谁,小柳听得已很清楚。他似是从夜莺青色的眼瞳里汲得了什么,点了点头,飞快地转身。
他是个机灵的孩子,听从夜莺的建议,出门立刻右转。
楼道内已由夜幕的深蓝色转为了淡灰色,可偌大的走廊内还是只有他一个人。他摸着右侧的墙,像一只小猫,一步一步向前走。
片刻后,他从一数到了十,看见了一扇虚掩着的门。这是一扇与众不同的门,别的干员总要在宿舍门上标注姓名,甚至贴上一些图画以做点缀,日子久了这些贴纸难免会发黄。
可这扇门的姓名贴纸却是崭新,新的发白,显然是刚刚贴上,上面赫然写着:萨卡兹雇佣兵,W。
门开着一条缝,小柳慢慢地将视野挤进这条缝里。
屋内亮着灯,一把折椅,一张钢架床,床上摆着几个大包,包上面刚好有小柳要找的东西——一红一黑两根记号笔,还有一本书。
却唯独少了人,一个人也没有。
小柳扫视着周围,敲了敲门,低呼一声:“有人在吗?”
可无人回应,周围一片寂静,小柳心上一松,心想:“兴许是人已走掉,我拿了笔,用完再放回,应该没什么问题。”
一瞬间小柳拿定了主意,轻轻将门缝阔得更大,随即一头钻进屋子,伸出手便去拿放在大包上面的记号笔。
他将笔握在手中,吸了吸鼻涕,心情轻松了不少,可就在他转身时,一种久违的寒意涌上心头。
静立于小柳身后的是位魔族女人,却像极了他的亲生父亲,他那位杀人无数、从尸山血海中爬出,如恶魔般的父亲。
他身躯一震,接连后退数步,后背都撞到了房间最里侧的墙壁,恐惧和震惊已占据了他整片大脑。小柳现在已顾不上什么彩笔或是画画,他想要的,只有尽快离开这个屋子,跑到母亲身边。
魔族女人却先开口了:“小鬼,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那女人一头白色的蓬松短发,身上的T恤却是灰色,两条长长的红毛芦苇般垂落到刘海前面,给她整个人都增添了一种不正经的气质。
小柳回避着眼前这个女人,神情犹豫,冷汗涔涔而落,鼻涕泡也顾不上去再吸一下,过了半天,他才鼓足勇气,小声嘟哝道:“我……我想回家!”
W一双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小柳,又伸出手,指了指他手中的记号笔,说道:“你是小偷?那可是我的东西。”
神情紧张之下,小柳早把夜莺的告诫抛诸脑后,他眉头一皱,惊声叫道:“我没偷东西!魔族才是小偷,专门偷井盖。”
“魔族?你在搞笑吗?”W气得眼皮都在发跳,“萨卡兹人怎么会偷井盖?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鬼?”
“不告诉你!”小柳说完,顶着头,闭着眼便往门外冲了出去。
随后,他便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这一撞的威力并不强,却也让那人连连踮了几步。小柳撞到的,却不是W,而是夜莺口中所说的那位“男友”,也就是陈墨。
陈墨自打从卡兹戴尔回来以后,一改往日遮住眉毛的蘑菇头,将头发背在头后面,扎成了一个短辫子,手里更是拿着好几盒草莓。
他冲小柳笑了笑,笑得很温柔,那是一种充满了包容的笑,无论是谁看到了陈墨,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淳朴诚实又温柔的好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将里的草莓放下,笑着对小柳说道:“小弟弟,来这里有什么需要吗?”
W见陈墨说话如此和气,嘟着嘴说道:“小陈,这小鬼都偷了我的东西,你还对他说好话?”
陈墨摸了摸小柳的头,道:“这小朋兴许只是想借你的笔一用,我说的对吗,小弟弟?”
小柳睁大了眼睛,全然不敢相信那么可怕的魔族女人竟然有像陈墨这么温柔的男朋友,只得呆呆地点了点头。
陈墨随手从桌上拿了一盒草莓,放到小柳手上:“请你吃草莓。”
小柳接过盒子,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的W,做了个鬼脸,随即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屋。
不明所以的孩子抢走了自己的东西,W急步跟向门外,喊道:“臭小鬼,用完记得还回来!”
W不知小柳是否听清,当即便要追上去,陈墨却拉住了她的手:“别担心,我看得出他是怎么样的孩子。”
W捋了捋自己的一头白发,不耐烦地问道:“都三个多月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看小孩子?”
放下了手,陈墨的表情却很淡定:“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柳寺的那位养子。”
W叹了口气道:“我们这次被召回罗德岛,也是为了救这个柳寺,他是穿越者,听说还是个很强的人。”
拍了拍钢架床上的棉垫子,W示意陈墨坐下,经历了先前的那么多事,他们已成为了真正的情侣。W斜倚着头,靠到他的肩上,屋子的温度刚好,她的身子又是那样的软。
二人在情意的驱使下,顿时放松,双双躺到了床上,陈墨问她:“回到了你心心念的地方,心情如何?”
W抿了抿嘴,笑得是那样的甜:“我发现自己还是离不开这里,这里烂人很多,可有趣的事更多。”
墨茶道:“你不怕那个兵王迪亚?听说他自从博士易位后就失踪了,咱们两个都不是他对手。”
W皱了皱眉:“据我所知,他才是把我排挤出罗德岛的主谋,这么一个疯子,费尽心机,只是为了和我玩一场带兵打仗,穿越者真是可怕,但那次我也没输。”
陈墨道:“但愿我不是你眼里那种‘可怕’的人。”
“我知道,你是好小陈,好得都有些发腻,一整辆面包车的草莓全都被你拿去送人了。”W捏了捏陈墨的鼻子,“你本不必搞得这么累的。”
“我在帮你改善人际关系。”陈墨笑道,“罗德岛对你有意见的人可不止一两个,身为萨卡兹雇佣兵W的男朋友,我总得做点什么。”
W又开始了阴阳怪气般的假笑,试图掩饰自己心中的矛盾与悲凉:“佣兵的所有事,都可以明码标价,但价码总要由自己来写,你要是一直替我操心,我可就不再是本来的我了。”
“你还是你,我也还是我。”陈墨的语气坚定,“我们继续种草莓,一起,这次是一车,下次会是十车上百车。”
“这就是你身为穿越者的野心?”W侧着头,问道。
“对。”陈墨也侧起了头。
二人面对面,手握着手,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一次拉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