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剑,此词一出,三十人中有将近四五名炎国高手已难掩脸上的惶恐与惊惧之色。他们中,无论挑出哪一个,都足以和年、夕、令三岁相中的任何一人过上数十招,且不落下风。
但惶恐与惊惧分明已刻在了他们的脸上,这是一种擦也擦不掉,面对强敌、性命攸关时发自本能的惶恐与惊惧。
“盗剑,很有名吗?”吕封寒杵着高高的个子,歪头问向一旁的大哥。
吕封萧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旁边背着法杖的少女却用手指弹了弹吕封寒的银戟,道:“炎国世人深知异界访客中的最强者名为李仲,也只知李仲是他们之中的最强一人。”
“姑娘,此话怎讲?”吕封寒挪了挪手中银戟,似是有意不想让这个矮自己两头的小姑娘碰武器。
少女伸出食指,在空中划动,似是在摆弄火石,若隐若现一缕火星,照得银戟熠熠生光。
收回手中的物什后,少女轻声道:“除了最强之人外,其他强者总会被忘记。事实上,穿越者中前四人分别称为‘天地刀剑’。”
吕封寒怔色道:“难道这个‘剑’,就是他?”
少女道:“没错,就是他。”
吕封寒带着不信的眼光,低头打量着身旁的少女,道:“姑娘,你知道这么多,可你又是谁?”
少女解开了法杖上的一根绑带,突然噤声,因为此刻魏彦吾挥起了手,立于副官席,似是有话要说。
他身居高处,如鹰般俯视着特子,道:“诸位远道而来,绝不是为求死斗,只为保证你不会妄动。”
特子仰起了头,眉宇舒展,道:“所有人来这里,无非是要求个接过,可最理想的结果是什么?”
魏彦吾沉声道:“最理想的结果,便是你归顺大炎朝廷,任正四品怀化中郎将,即刻动身入京。”
特子不屑地摇了摇头:“想找个官职诏安我?可被诏安的人从没有好下场,我也不愿当狗。既然魏大人已开口,想必一定有第二种结果。”
魏彦吾皱了皱眉,道:“第二种结果便是你抗命,三十名高手将你诛杀在此地。”
特子盯着魏彦吾,带着嘲弄的意味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是死不了的,我的赐福,便是‘不死’。”
司晨老人看着特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忽然泛出一丝阴恻恻地杀意,道:“不过,我们已有沉龙锁,此战过后,纵使你不死,这辈子也只能困在一丈见方的盒子里,永世不得超脱。”
“沉龙锁”此词一出,三十名高手均耸然动容,他们脸上的惊惶比方才听得“盗剑”之名时更甚百倍。
“为了杀这柳寺,朝廷竟把这种神器都用上了。”
背着法杖的少女道:“这沉龙锁乃是炎国上古时代的神器,百余年前大炎举国征伐神明,有人以献祭生命的代价催动此锁,活生生将一巨山般的神明困死在锁中。那一式,不可谓不惨烈。”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飞出了位灰袍道人,那道人须发皆白,脸上却不同于司晨老人,竟连一丝周围也没有,若不是其眼瞳已昏黄,众人一定会将他认作年轻人。
他头生鹿角,纵身越出,笔直如灵鹤,以足尖轻点布满灰尘的椅子,周身却没沾上一丝尘土,他所施展的,竟是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
道人驭风而行,衣袂飘飞,洁白的拂尘缕过空气,带起了一阵剑刃破空声,从声音便可听出这拂尘也绝对是杀人无数的利器。
在当今大炎,无论武学内功或是源石技艺,都趋近于实用,像灰袍道人这般将轻功与源石技艺均修炼至极致之人,已是不多见。
那老人笑得像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杀这种人,又何须用得上沉龙锁?且叫老夫以‘求字诀’杀他一二。”
特子看到灰袍道人,像是被人在后背上狠狠抽了一鞭子,脸上变得震惊与愤怒,道:“北麓道人,你这老丫挺的,还没死呢?”
北麓道人道:“哈哈,老夫上周刚杀了几个魔族人,换上了他们之中最好的心脏,够我用上二十年不坏。”
身背法杖的少女嘀咕道:“这老妖怪,靠着人体移植,到处搜刮强者的器官,不知已活了多少岁。”
吕封萧道:“听说他最近练成了一门奇怪的功夫,名为‘求字诀’,以字驭形,言出法随,可偏偏只有这种恶人才能修得绝技,真是老天无眼。”
北麓道人距吕封萧一伙人足有二十来米远,在这种距离听身后人低语只如蚊蝇响动。
可道人却眉头微皱,显然是听得很清楚,免不得心中恼怒。他又掠了两步,走到特子跟前,忽道:“狂徒柳寺,不知你的心脏可否好用,先前你曾请夕在绝谷之中作画,可惜她和你均未伤人。”
“那又怎样?”特子不耐烦地说道。
“那日你们但凡伤了一人,我便会趁机把你们的心都挖出来。”北麓道人闭着眼睛,似是十分沉醉,“不知岁相和穿越者的心脏,哪一个用着更好些。”
面对着如此威胁,特子脸上的肌肉忽然绷紧,不过他并非是因为北麓道人口出狂言而生气。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阴森的杀意,缓缓问道:“昔年冀州北郊,可是你派人行刺路九色?”
北麓道人狞笑道:“没错,那个贱人买药不收钱,村民全去了她那里讨药,因此阻了我冀州十八家联营药铺的生意,所以该杀,只可惜她命大,被你给救了。”
“所以,眼下最该死的,就是你。”
“你”字刚出口,北麓道人的拂尘如匹练般飞出,眨眼间已甩至特子的咽喉。
特子整个人似是动也未动,仍静静地立于原地,待等到拂尘划过后,他的咽喉已被割开了三寸深的血口。
鲜血飞溅而出,道人拂尘一扬,一尺绯红顺着拂尘甩出,上面的血忽然依次抖落,纷纷乱地点到洁白的地面上,竟摆成了杂乱的花图,看起来诡异至极。
“区区柳寺,倒也不过如此。”北麓道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一击划下,北麓道人深吸一口气,以右手握住拂尘,拂尘作笔,在左手上印下了一个“爆”字。
众人定睛看去,北麓道人手上的字闪动着发暗的金光,施法材料竟用的是源石。
“贼人,试试我的‘求字诀’。”
北麓道人将闪着金光的手往特子头上一按,特子脑门上便多了一个反印的“爆”字,而道人左手上面的字,已然不见。
这时,四周飞出了一群颜色各异的蝴蝶,如烟雾般冲向四周。
面对着成群的蝴蝶向外飞舞,北麓道人再次挥动拂尘,在特子周身以源石颜料绘出了一整座牢笼。黢黑的笼内,金黄色的“爆”字闪动着光。
牢笼的铁管间本应存在空隙,道人却已将这些空隙尽数封死,也没有一只蝴蝶能从中飞出。
北麓道人嘴角微扬:“这招便是‘求字诀’中的‘画地为牢’,内部加之高爆的源石法阵,如此密闭的空间引爆,就算是岁兽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牢笼变成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墨黑色盒子,更是一个极狭窄的棺材。仔细看去,那墨水用的也是当世稀有的材料,一笔画出,构成的棺椁竟比钢铁还要硬上三分。
自古以来,所有的牵制之法,均是为了限制对手的机动,以配合后续的攻击,方才道人一招封喉、一招引爆、一招化牢,全程快得出奇,这三招的配合天衣无缝,中了第一招,后续的招式就根本无从破去,休说特子能变成蝴蝶,就算是更小的蚂蚁,也无法逃出。
爆震发生前的一秒总是静谧至极的,静得吓人,冷得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已悬停。
紧接着,爆炸便已发生,那是一声沉闷的炸裂,整个审判堂都随之摇撼,爆炸产生的高温如一头野兽,在黑色棺材的顶部撕开了一道裂痕,火光冲天。
此时正值中午,日光斜洒到审判堂的长案上,可冲天的火光,比太阳还要耀眼,硬生生将窗外的光芒压了下去,黑棺四周的地面已由炭黑色再度被烧得灰白,没有活物能在经历这样的爆炸与燃烧后依然存活。
众人看着这火光,便已感到脸上灼热已极,后续而来的冲击波更震得百米外的常人须扶住桌椅才可稳住身形。
吕家兄弟双脚向地面用力一踩,坚硬的大理石地面被硬生生陷出裂痕,施展了强横的护体罡气,在巨大的冲击下未移动分毫。
身背法杖的少女面对着爆震之声,也是丝毫不慌,她厚重的外套被带动了几下,却寸步未挪,如风中劲草,她似乎对这类的爆炸已感到稀松平常,面上无一丝惊讶之色。
北麓道人站在最近的距离,望着烧出白热火光的墨黑色棺椁,冷笑道:“看来心脏是得不到了,骨灰兴许能拿走一些。”
他话还未说完,脖子上已多了一道红线,像小姑娘颈子上吊着玉环所用的,那种色彩艳丽鲜红的棉质红线。
他身后的人,就如鬼魅、如幽灵,趁着四起的烟尘,轻轻地在他脖子上画出了这样一道线,轻得仿佛一只蝴蝶,用翅膀在你的脖子上轻轻撩了一下。
于是北麓道人就真的看到了蝴蝶,以及藏在蝴蝶群中的特子,站在他身后的特子。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脖子上的伤口却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身前道人脖子上的那道红线,死亡的红线。
道人脸色变了,连忙挥动拂尘向身后扫去,可原本锐利如刃的拂尘,此时却是冬日里败尽的秋菊,只剩下了手握的一根乌木杆子。
盯着直挺挺倒下的北麓道人,特子的脸仍是冷的,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看清了,你或许能伤到岁相里最弱的夕,可有些人纵然有心,也是无法在画中通神的。”
死去的北麓道人脸着地,趴着倒了下去,他的血已流干,全身已凉透,谁也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扭曲。
此刻,众人却没有再多看一眼死去的道人,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特子手中的武器上。
那是柄一剑封喉杀人不沾血的利器,一柄举世无双的神兵。
望着这柄神兵,其中一却人惊呼道:“这算是什么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