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叔……”
秦小满看到唐大夫摇了摇头,知道这是没救了。
他看向城楼上还在弹琴的身影。
“惜月不是想见她心心念念的王公子,怎么见到了反倒自绝了?”
他不明白。
“秦小满,说你是不学无术的草包可真没冤枉你。”
肖成梁冷哼一声,嘲讽着。
“城楼上弹的是名曲《剖心》,讲的是一个女人通敌连累了她相公,她相公自剖心肝证明清白的事,也就是说和这女的划清界线的意思。”
“这女的断了一臂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准备去矿山大干一场,没想到听首曲子就撞柱而死,文人杀人不见血,真是让我开了眼。”
肖成梁剜了一眼城楼方向,随手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扔给衙役。
“人死如灯灭,你们挖个坑把她填了吧。”
“你支使谁……原来是秦公子的马车,失敬失敬,小的马上找个席子把她填了,不会碍了您的眼。”
衙役的变脸,让秦小满确认了他之前的猜测。
惜月特意在这个时间出现,确实是县令夫人安排好,让他亲自来送惜月一程。
没想到。
真正送惜月最后一程的是王耀辉。
“肖大侠,走吧。”
秦小满隔着车窗,深深地看了一眼还在城楼上弹奏的王耀辉,抚摸着随身带着的书籍,眼中闪过一道寒芒。
接下来,轮到他送王耀辉一程了。
“驾!”
马车走过驿站,缓缓向城外驶去。
……
城楼上。
王耀辉一连弹奏了三遍《剖心》,直到“嗡”的一声琴弦断了,这才收手,朝着驿站方向望去。
“公子,惜月姑娘……撞柱自绝了。”
“可惜啊,本来那日与她初见,特意设计了一个流氓骚扰、英雄救美的佳话,原以为她会是一颗好棋子,结果却连一个秦小满都搞不定,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失去了一条胳膊的花魁惜月,对他来说毫无用处。
原本他不想来,可父亲特意提醒他,章县令彻查惜月关系网的事,担心当初改定秦小满欠粮字据的事,有朝一日让惜月咬出来成为他一身的污点。
所以,这个对他痴心的女人,必须铲除!
“只有死人才会永远地保守秘密。”
王耀辉眼前闪过那张永远一脸崇拜地仰望他的如花美颜,不甘地握紧了双拳。
这不怪他,要怪就怪秦小满!
“阮梦说的冬青在不在马车上?”
王耀辉只是为惜月的死短暂地悲愤了一下,就转移了话题。
“在。”
得到准确的答复,王耀辉阴冷一笑,面露杀机。
“昨晚冬青送来的那首诗,记得找到和纸上字迹一样的书生将诗倒背如流,下个月召开的诗会上,我一定要亲手揭穿秦小满代笔的真相!”
哪怕找不到那些代笔的作者也没关系。
只要有秦小满代笔的证据,知道秦小满作不出来诗,他就能推翻当日比诗的结果。
“这一次我不光要让秦小满声名扫地,还要让他和章县令都背上欺君之名!”
王耀辉志在必得。
……
骨碌骨碌~~
马车迎着东升的旭日,驶离了官道。
秦小满望向窗外。
外面连成一片的稻田,金灿灿的谷粒迎光微摆,低矮的房屋隐没其中,袅袅炊烟飘摇而上,俨然驶进了一副田园风光图中的感觉,让他身入其中,惬意无比。
“汪汪汪!”
十几条半人高的黑狗和黄狗沿着沟渠边溜达,巡视着它们的地盘,看到马车经过就会叫上两声。
秦小满视线从它们身上转移,眼角余光落在路边一块两米来高的青色界碑上。
上面用朱红的字标注着“秦”。
记忆里,从这块界碑往东秦家有八个庄子、两万亩水田,眼前能看到的稻谷,都是他家的。
“这还只是两万亩水田,要是十万亩连在一起,看上去更加壮观。”
秦小满感叹一声。
“公子,刚才走过来的就是方家的水田,等成了闲田养上鹅鸭就都是我们的。”
月季望着外面沉甸甸的谷穗,笑得很开心。
就连一向高冷的唐大夫,脸上也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
粮食问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并且都应该是最受人们重视的问题。
没有了稳定的粮食来源,连饭都吃不饱的话,其他都是空谈。
“公子,庄子上的管事说,今年的谷穗结得可大了,一亩地能多收半石粮。”
一石五十三公斤,半石不过五十来斤。
听上去不多。
但这里的种植技术还处于相当落后的阶段,一亩地粮食总产量不到三石,也就是三百斤。
粮食收割完先计数交税。
扣除三成的税粮,剩下的七成二百来斤就是地主和佃户的总收成。
荣州一带粮食高产,比例是八二开。
秦家除了给佃户该得的,还会借着奖励等诸多理由,再暗中给佃户多得一成。
饶是如此,最终落到佃户手里的粮,一亩地也只有六十来斤,也就是一石多的粮。
所以每家佃户为了糊口,至少会种十亩地。
人丁兴旺的人家,甚至会包下三十四亩,所有收入都指望着种地。
不仅富阳如此、荣州如此,放眼整个大乾朝都是如此。
所以闹起天灾来,最先受害的就是这些辛苦种粮食,却最终吃不上饭的农民。
秦小满想到那十万石的赌约,感觉自己被佃户骂作败家子,那是毫不冤枉。
再想到那些文人们比诗,几百上千石的粮食输赢。
要不是章县令下了禁赌令,他都想原地再召开一次比诗大会,摇一群人来听他念《唐诗三百首》,狠狠地筹它一笔粮。
“吁~~”
马车慢慢停下。
不远处可以看到半山腰有附近唯一一幢青砖垒起来的建筑物,正是秦家在这一带的庄园。
里面种着主人家爱吃的瓜果蔬菜,养了些鸡鸭鹅鱼之类的活物,有专门的管事负责打理,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秦小满来过许多回,粗略地扫了一眼,熟悉了环境下了马车。
“公子,一路辛苦了。”
管事秦大柱率先递上一壶茶,满面带笑地给众人倒满。
天然泉水煮出来的绿茶里透着一股奇特的清甜,喝下去让人神清气爽。
“公子,你先去庄子上休息……”
“不了,时间也不早了,把镰刀给我,我先给大家打个样。”
秦小满又不像之前一样是来避暑游玩的。
他是来干正事的。
“打个样?”
秦大柱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爹没告诉你们,这次割稻谷要留三成左右的稻茬让我养鹅鸭?”
秦小满的话让秦大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化。
“公子,留这么长的稻茬,收起稻谷来可就麻烦了,那鹅仔鸭仔还没长大,不留稻茬也跑不出水田去。”
秦大柱就差直接说他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
“我除了养鹅仔鸭仔还想蓄水养些鱼虾,有稻茬存起水来不易跑丢……”
秦小满见秦大柱听到他的解释还是一脸的不赞同,干脆使出早就准备好的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