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潮汹涌的吃完午饭, 谢昭重新回到穆婉怀里,准备去睡午觉。
谢珩趁机报仇,抬手敲了敲穆婉的脑袋。
穆婉:……
“你幼不幼稚?”
谢珩假装无事发生, 看着揉眼睛的谢昭问道, “要不要给他找个奶娘?”
谢昭闻言立刻清醒,伸出小胳膊紧紧抱住穆婉的脖子,警惕的看着谢珩。
穆婉摸摸他的脊背, “婴儿吃奶才需要奶娘,如今他又不吃奶了, 先跟我一段时间再说。”奶嬷嬷肯定要找,但需要等他有了安全感之后再说。
又看了谢珩一眼,“侯爷也去睡一会儿吧,您昨夜是不是又没睡?”
谢珩不置可否, 只是道, “我去书房等你?”
穆婉点点头, 心里计划着把西捎间好好收拾一下给谢珩休息用, 有了孩子,谢珩以后确实要常常回来了。
两刻钟后,穆婉才成功从床上起来, 谢昭实在太警惕了, 她一动,他便有醒的迹象,好容易等他彻底睡实,穆婉将自己的衣服塞进他怀里才得以脱身。
进了西次间, 就见谢珩坐在书桌后面一手拿刀, 一手拿着木块儿再雕着什么, 动作和他手边的匣子都很眼熟。
那是婚后第二天, 他送她小叶紫檀木块儿时抱回来的,装着一堆木头块儿的匣子。后来落在这里,那小叶紫檀的珠子也没刻完。
穆婉越想越觉得危险,正好他似乎也忘了这茬直接去出公差,她就偷偷收了起来,没想到又叫他找出来了。
不过这次不知为何,穆婉总觉得周围的空气异常沉闷。
谢珩很快察觉到了来人,抬头看到穆婉,手上没停,只是问道,“昭哥儿睡了?”
穆婉点点头,谢珩见她一直盯着他手里的木头,给她展示了一下,“胡杨木。”
这个穆婉知道,生在大漠,耐寒耐旱,木质坚硬,韧性十足。
就听谢珩一边雕刻一边道,“这树生在边关大漠,号称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腐。胡将军介绍自己时,总会说‘某姓胡,胡杨的胡’,”他似乎陷入回忆,“他说他胡家要跟胡杨一样,世世代代守卫边关。”
“可胡娘子,是胡家最后一人。”
他的声音很轻,穆婉却感觉心脏被重重敲了一下,说不出任何话来,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时房间里只有谢珩刻刀划过胡杨木的声音,穆婉不知为何就想起第一次见他时雕的那颗珠子,她已经记不起那颗珠子用的是什么木头,但记得当时其实死了两个人,一个宫中的探子,一个跟了他七年的属下,最后他也只带了一颗珠子。
那属下临死之前说什么来着?他满眼愧疚,说的是“侯爷不是无情之人。”
穆婉的目光落在修长手指间的还未成形的珠子上……也许,那根本不是什么死亡预告,而是纪念,纪念某些在抗争路上已经离开的人……
很快,谢珩放下刻刀和木头,他似乎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对穆婉道,“孩子的事情总得给你一个交代。”
穆婉恍然,原来是要说这个。
孩子刚被抱回来,胡娘子就去世,所以谢昭的身世连长公主也还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因为穆婉隐约有些猜测,所以反而不想去好奇,毕竟知道的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谢珩要给一个“合理的解释”,穆婉自然洗耳恭听,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谢珩道,“三年半前,我曾孤军深入赤翎……”
谢珩的解释中,他孤军深入赤翎后,不小心中了赤翎族的埋伏被抓到了王庭,赤翎大汗却没有杀他,反而是给他下了合欢散,想让赤翎公主怀上他的孩子。
穆婉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那大汗还活着吗?”
谢珩一顿,她哪怕关注赤翎公主漂亮不漂亮他都有些心理准备。
穆婉实在是觉得这位赤翎大汗不容小觑,竟然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若杀了谢珩,大郢依旧还有镇国公和谢珩的兄长,说不定将人激怒了还会迎来更猛烈的攻打,他选择让谢珩留下子嗣,先皇本就忌惮镇国公府功高盖主,若赤翎公主有了镇国公的血脉,不仅让先帝有了针对镇国公的理由,恐怕就镇国公府内部也会产生看不见的分歧,用不了多久镇国公府这个敌人就自己内耗没了。
隐忍、狡猾、有远见,这样的敌人在旁边实在是太可怕了,何况己方统治阶层还有一堆蛀虫,怎能不让人担忧,“所以那赤翎大汗还活着吗?”
谢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死了,当年我们和三万精兵被自己人关在城门外,与赤翎族背水一战,赤翎大汗说敬重我父亲,要亲自来取我父亲首级,后来父亲与他同归于尽。”
穆婉松了口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谢珩口中的寥寥数语,当时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惨烈。这世上,有人为了眼前的利益不择手段,而有人,即使被坑被害,依然在会临死之前为大郢百姓们带走最大的隐患。
谢珩冷笑,“要不然你以为他们还有机会在这里安享太平?”
穆婉看着他突然横生的戾气,起身郑重的对深深谢珩一揖,“我仅代表我和我的丫鬟们以及亲朋好友们,谢国公爷大义!”他们也是能安享太平的一员。
谢珩一顿,满腔恨意中生出一股无语的情绪,“我以为你要代表大郢百姓呢,那些人都这么说。”
穆婉哼道,“那我代表不了,百姓里也有忘恩负义,不择手段之徒,我可不代表他们,没得让国公爷伤心。”
她愤愤,“国公爷为了他想守护百姓战到最后,那些坏蛋们可别来沾边!”
谢珩失笑。
见他笑了,穆婉连忙将话题拉回来,“刚说到哪儿了?然后呢?”
“然后大汗的几个儿子争夺王位,赤翎暂时也没有精力对付大……”
说到这里谢珩一顿,抬头对上穆婉无辜的目光,揉了揉额头,之前沉重的心情也没了,快速道,“然后,胡娘子及时救了我,她父亲和兄长都是我同僚,所以她也常跟着父兄一起上战场……”
“不久之后就爆发了岚城之战,我死里逃生,回到上京查细作叛徒,为我父兄正名,胡娘子从没有与我说过孩子的事情,她本也不欲寻我,只是之前在战场上受了伤,命不久矣,才不得已将孩子送来。”
穆婉几乎立刻断定谢昭不是谢珩的儿子。
他被王庭所俘中了合欢散的事情也许是真的,但谢昭绝对不是胡娘子所生。
且不说他说起谢昭出生时没有前面那种强烈的情绪,就按照谢珩的说法,胡娘子是五品将军之女,家境应该差不到哪儿去。
可是谢昭却对鸡蛋,米饭这样的东西更为渴望,不是不爱吃肉,而是很可能压根吃不到,就算曾经流亡十几天日子过的苦,也不至于只认得铜钱,银子和玉佩都不认识。
要知道这时代,只要有官身的,都会有玉佩,银子也是家中常有的东西。
对鸡蛋、米饭执着,喜欢铜钱……这些特征更像一个在农家吃不饱饭的孩子的愿望。
再想想她初遇谢珩,也就是五个月前,那时他才刚得知九皇子的下落……
如果谢昭是九皇子,那么两岁半前被藏在农家,反而说得通。
当然这些只是她的猜测,穆婉也不会傻傻的揭穿。
见谢珩看着自己,她眨了眨眼,“怎么了?还有吗?”
谢珩深吸一口气,“没了,你有什么想问的?”莫名其妙多个庶子,她就完全没想法?
穆婉摇了摇头。
“此事终归是谢家对不住你,你若有什么要求……”说到这里,谢珩看着穆婉猛的亮起的眼睛忽然就不想说了,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如她的意。
果然就听她期待道,“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谢珩立刻道,“算了,当我没说。”
穆婉:……“喂!”
谢珩道,“慈爱的婆婆,能干的大嫂,现成的儿子,一心前程的夫君,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穆婉无语,“这你都能听见?”
谢珩道,“你声音大的恨不得昭告天下,我怎么听不见?”
“好吧,”穆婉想到了什么,睨着谢珩拖长语调道,“我确实应该知足,前天侯爷还不让我养儿子呢,结果老天爷立刻就送给我一个,哦不,准确来说是您送我的……”
她开心道,“我跟您说,昭哥儿不仅聪明伶俐,昨天我也试过了,他动作灵活,骨骼清奇,将来一定能文武双全,振兴侯府!”
谢珩:……
原来昨日她拿鸡蛋逗孩子,是为了查他的身体状况。
穆婉靠在沙发上继续嘚瑟,“哎呀,这日子是越来越有盼头啦!”
谢珩道,“你不是只想挂名儿吗?”
穆婉立刻坐起来,“可以吗?”
谢珩恶劣的假笑,“想的美!”
穆婉正要说话,谢昭的声音忽然传来,“母亲!”语气中带着惶恐,穆婉脸色一变,赶忙应声,“昭哥儿,我在呢!”说罢匆匆往东次间跑。
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回头,朝着谢珩扔了个东西,快速道,“沙发旁边的柜子里有薄被和眼罩,侯爷若没急事,还是好好睡一觉吧。”
谢珩看着剧烈摆动的珠帘,哼笑着摇了摇头,嘴上叫唤着要挂名,心里却比谁都担心……
抬手将刚刚捞住的香囊轻轻凑在鼻尖,跟上回的味道似乎不太一样,不过确实有点困了……
谢珩打开穆婉说的柜子,看到了她说的薄被,眼罩。
书房里准备这些东西,她果然是有病吧?
无语同时,谢珩也全服武装陷入厚软的矮榻里,一场好眠。
只是……为什么好像听到了牛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