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糟糟的声音转眼就到了跟前,当先便是一匹白色的骏马,其后则是几个身穿翠绿衣裙的姑娘。
白马在姑娘之中横冲直撞,四只蹄儿飞起,倏然在左,忽焉在右,左冲右突,却偏偏哪里都有人。
最后索性纵身一跃,硬生生从一个姑娘的头顶飞跃而过。
但不等跑出几步,一道人影从半空落下,直接跨坐在了马身上:
“吁!!”
她口中打着呼哨,双腿并紧,强行勒马。
温柔眉头微蹙,昨天晚上她也遇到了这匹马,而且这马还帮她踢死了那个刺客。
今天岂能让人这般欺负?
可正要往前,手腕就被楚青给抓住:
“看它口中。”
温柔依言看去,顿时一呆。
就见那白马的嘴里叼着一个物事,粉色的,似乎还绣着一朵荷花,红色的小带随风飘扬,怎么看都像是……
这一刻饶是温柔都忍不住有点红了脸。
这好像是姑娘家的肚兜啊。
这匹马……难道不是什么正经马?
哪有正经马叼着姑娘的肚兜到处乱跑的?
它这是要将其送给谁?
心中这般想着,就听楚青低声说道:
“你没看看自己的丢没丢?”
温柔一时大恐,赶紧跑到楚青的身后,解开包袱查看起来。
片刻之后松了口气:
“还好,还在……”
与此同时,那匹马正在和马上的姑娘较劲。
这匹马神异非凡,力大无穷。
然而马上的姑娘也绝非什么寻常人物,看似娇柔实则内功深厚。
她跨坐在马上,就好似是老僧入定,任凭你如何甩动,也休想将其甩开。
开始的时候白马尚且还能上蹿下跳,慢慢的就有点支持不住了,响鼻打的越来越急,最后索性松开了嘴巴,任凭口中之物跌落。
那姑娘至此方才抬头,一探手,那肚兜嗖的一下就飞到了她的掌中。
“你这孽畜,姐妹们看你神俊,这才好意照料,却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偷东西……”
马上的姑娘樱唇轻启:
“今日便叫你知道知道厉害。”
话音落下,单掌一翻便要落在马首之上。
她出手雷厉风行,这一掌尚未落实,便有劲风横扫。
眼看着这一掌下去,哪怕白马不死,也得打个好歹,就听一个声音紧赶慢赶的出现在了众人耳边:
“姑娘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第一个‘手下留情’时,人还在远处,第二个‘手下留情’说完的时候,已经到了马首之上。
那姑娘察觉来人了得,不知道根底自然也不敢怠慢,原本要打马的这一掌,反手就送给了来人。
那人见此竟然不闪不避,任凭这一掌落在胸腹之间。
好在那姑娘察觉到此人没有敌意,临了收了七成力道,可纵然如此,三分掌力也让那人嘴角挂起了一道血痕。
“你……”
那姑娘吃了一惊,纵身而起,落到了一众女子当间。
抬眸去看,就见马上的人应该不到三十,容貌略显粗犷,满身豪迈之气。
比较醒目的是其人背后背着一把金剑。
“金剑白马……”
董行之眼见于此,抱拳开声:
“敢问阁下可是‘白马独行江湖路,金剑万里斩邪声’的白马金剑曹秋浦,曹大侠!?”
楚青眸光一起,果然是他。
昨天晚上看到那匹白马的时候,他的心中便想起了这个人。
毕竟那匹马的标志性太强了。
白马金剑曹秋浦,可当真是好大的名头。
只是谁能想到,这匹马……竟然还有这样的怪癖?
还是说……这人?
心中这般想着,就见马首上的曹秋浦满脸都是惭愧之色:
“不敢不敢,在下确实是曹秋浦……”
“好你个白马金剑!”
那群女子闻言顿时大怒:
“想不到传闻中的曹大侠,竟然是这样的人?
“纵容孽畜偷取我等贴身衣物,所为何来?”
“这这这……”
曹秋浦嘴角流血,脑门流汗,满脸都是无可奈何:
“这件事情确实是白哥不对,还请各位海涵则个,莫要跟它一般见识。”
听曹秋浦这么说,这白马似乎不太乐意。
撂着蹶子打了个响鼻,眸光睥睨很是不屑。
曹秋浦忍不住杵了它一下:
“你还敢顶嘴!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是被李寒光给骗了,这东西换不来酒,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说到‘李寒光’三个字的时候,曹秋浦是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几个女子本是不依不饶,哪怕曹秋浦心怀愧疚,硬受了为首的女子一掌,也想七嘴八舌的讨伐一番。
不过此时为首那女子忽然轻轻挥手,压住了她们的闹吵之声。
看向眼前的曹秋浦:
“曹大侠所说的李寒光,难道是那位‘凭秋剑’?”
“姑娘好见识,他那区区薄名,姑娘竟然听说过。”
曹秋浦眼睛一亮:
“说起来,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烟雨楼杜寒烟。”
那姑娘轻轻拱手,算是见过。
曹秋浦顿时恍然:
“原来是烟雨楼大师姐,曹某失敬了。”
董行之也连忙说道:
“没想到是杜姑娘,在下董行之,这是我侄儿董玉白。”
说着让董玉白上前见礼,然而董玉白却没动,董行之愣了一下,扭头看他侄儿,就发现他这侄儿正呆呆地看着杜寒烟,好似已经痴了。
这杜寒烟倒也确实是漂亮。
翠衣罗裙遮不住好身段,肤白如玉,樱唇琼鼻。
尤其是一双眸子,好似饱含秋水,一眼望去便容易沉沦其中。
知好色,则慕少艾,是人之常情。
但是这个场合,就有点丢人了。
董行之忍不住轻轻拽了他一吧,董玉白这才回过神来,先是狠狠地瞪了董行之一眼,这才抱拳说道:
“姑娘芳龄几许,可曾婚配?”
杜寒烟瞥了董玉白一眼,没去理会,倒是对董行之点了点头,继而问曹秋浦:
“这匹马盗取女子贴身之物……莫不是受了那李寒光所累?”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曹秋浦索性就打开了话匣子:
“半年之前,我和李寒光于金阳山偶遇。
“因为早就听闻他那一手‘寒光三万里,杀意凭此秋’非比寻常,我们两个又年龄相近,难免会生出争斗之心。
“便索性在金阳山与他大战了三天三夜。
“此战胜负未分,却是难逢的对手,三日之后索性罢战喝酒。
“其时大雪漫天,饮酒赏雪话江湖,倒也是快意至极。
“却没想到李寒光这厮不仅仅人要喝酒,看我白哥神俊,竟然也勾搭它来喝酒。
“白哥本就对这杯中之物颇感兴趣,被他挑起瘾头,喝的大醉如泥。
“我们两人一马,在这山上又大醉了三天三夜。
“待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李寒光这厮对白哥言传身教……
“告诉白哥,将来若想喝酒,便去寻女子贴身衣物,凭此便可去酒庄换酒。
“等我反应过来,想要制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此后我们就在金阳山分开,白哥就跟换了匹马一样……一看到女子就要靠近,一有机会就想盗取人家的衣物。
“我屡禁不止,它还跟我闹脾气。
“惹它恼火,还离家出走。
“前些时日我便是因此训斥于它,它四蹄一动,我跑一天都追不上。
“接连数日我都在寻它踪迹,一直到今天方才见到……好悬若是来晚一步,这白哥……唉,它也当真该打。
“不过姑娘方才给了我一掌,曹某斗胆求情,打了我就莫要打它了。”
这番话虽然有些啰嗦,不过确实是把来龙去脉说的清清楚楚。
那几个烟雨楼的姑娘,又开始组团咒骂李寒光这厮不当人。
打架就打架,喝酒就喝酒,好端端的祸祸人家的马作甚?
不过这也得说这匹马厉害……教它它还记住了,记住了不算,它还相信了。
杜寒烟嘴角微微勾起:
“曹大侠言重了,既然是李寒光作孽,将来我自会去找此人算账。
“今日这一掌得罪了,还请曹大侠勿怪。”
“哪里哪里。”
曹秋浦连忙摆手:“毕竟是姑娘的贴身之物被盗取,这一掌算是便宜我了。”
“哦。”
杜寒烟摆了摆手:
“倒也不是我的……是我师妹的。”
她说着轻轻招手,就见一个身形略显厚重的身影踏前一步,好似铜铃一般的双眸,满含羞怯的横了曹秋浦一眼,这才拿过了杜寒烟手里的衣物,捂着脸退下了。
曹秋浦面色僵硬的看着这一幕,末了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感觉这伤势似乎加重了。
一场乱子到这算是消弭于无形。
楚青的目光在这些人的身上一一扫过,除了这董行之他不知道来历,余下的曹秋浦和烟雨楼杜寒烟,他都有所耳闻。
曹秋浦不用说了,侠名在外。
烟雨楼则是一个门派,于江湖中的地位,不在太易门之下。
杜寒烟身为烟雨楼的大师姐,武功地位也可想而知。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烟雨楼距离神刀堂的地界可不近……她们忽然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正这般想着,就听那董玉白忽然说道:
“对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鬼村子出不去,是不是因为你们搞的鬼?”
抬头就见董玉白正拿手指着自己和温柔。
董行之赶紧摁下了他的手:
“莫要胡闹,这两位是太易门的高徒。”
“哦?”
杜寒烟听到‘太易门’三个字,眸子里忽然闪烁了一抹光彩,就连曹秋浦也将目光看了过来。
就见杜寒烟的嘴角蓄起了三分笑意:
“不知道二位如何称呼?”
温柔大大方方的也不在意,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太易门不怒神拳崔不怒座下第四弟子,温柔。
“见过诸位同道。”
‘不怒神拳崔不怒’这七个字一出口,董行之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尤其是把董玉白往后拽了一把,这一刻他恨不能将董玉白的嘴给缝上。
曹秋浦和杜寒烟等人的表情也有些变化。
只因为这不怒神拳着实是不好惹的……其人自号不怒,实则最是易怒。
而他一旦怒起来,拳法就越发刚猛,一手太易神拳据闻都快要打破不易天书天人之隔了。
另外此人护犊子之名也叫人如雷贯耳,若是知道了今日之事……董家都未必担待得起。
“原来妹妹竟然是崔前辈的弟子,失敬了。”
杜寒烟说到这里,又看了楚青一眼:
“那这位兄台?”
“这是我三哥。”
温柔轻声回答。
杜寒烟呆了呆,三哥?
究竟是亲哥?还是师哥?
不过看温柔这样子,并不打算给她详细解释,便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见过三哥。”
楚青抱了抱拳,并不言语。
董玉白还想开口,这一次却被董行之捂得很严实,恨不能将其生生闷死在指掌之间。
最后还是曹秋浦率先说道:
“诸位,曹某来此是为了寻这白哥,如今白哥找到,曹某就先走一步。”
“曹大侠莫不是有办法可以破开这村外的阵法?”
董行之连忙问道。
“阵法?”
曹秋浦和杜寒烟同时错愕开口。
董行之更是愕然:
“你们不知道?”
两个人同时摇头,曹秋浦是追着白哥来的,杜寒烟也是。
白哥一头闯进这村子里,两伙人根本顾不上细看究竟,就因为白哥起了一场冲突。
如今方才知道,这村子周围竟然还有一层迷阵。
只是这村子周围,有必要布置什么阵法吗?
曹秋浦眉头微蹙,轻声说道:
“这么看来,这地方确实古怪……曹某先去探查一番。”
说完之后,也不理会众人反应,便纵身而去。
白哥还想往烟雨楼这边凑活,却被几个姑娘跟躲瘟神一样的避开。
这让白哥颇为受伤,垂头丧气的追着曹秋浦的脚步去了。
杜寒烟则说道:
“我对阵法一道,姑且算是稍有涉猎。
“容我先前去一观……倘若没有破阵之法,咱们晚一点便在此处相聚如何?”
温柔看了楚青一眼,见他轻轻点头,这才说道:
“好。”
杜寒烟将这小动作看在眼里,深深地看了楚青一眼,这才带着人离开。
一时之间场内就剩下楚青温柔,以及董家叔侄二人。
温柔对这两个人没什么好感,便看向楚青:
“三哥,我们这会干什么?”
楚青正要说话,忽然眸色一沉: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