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歪嘴,你孙子是什么意思?”
吴铭一双明亮的眸子眯成一条缝,神情颇为不快,视线死死锁定罗钰铭,冷哼道:“日军十面埋伏有什么可怕?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大不了鱼死网破,怕什么?我明白了,你这孙子是不是死了?如果怕死,大可自行脱离部队先走,我绝不会拦着你”
罗钰铭涨红着脸,怒目圆睁,昂首大声说道:“师座,你还是营长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了……你是知道我的,我罗钰铭什么时候怕过?”
吴铭松了一口气,心中也觉得罗钰铭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缓了缓语气,吴铭语重心长地道:“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要让我们像惊弓之鸟,扔下一切独自逃生?我们还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吗?日后如何面对浙江的父老乡亲?”
“不”
罗钰铭使劲摇头,两眼蓄满泪水,情真意切地说:“师座,现在局势异常危急,日军从多个地方袭来,杭州城已经快成为死地,你留下来会有危险”
听了罗钰铭的话,吴铭笑笑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罗钰铭有点儿着急了,继续劝说:“师座,你可是我们的主心骨,每个人都可以战死沙场,唯独你不能只有你才能把人才汇聚到你身边,重新打造一支战功赫赫的王牌劲旅。张参谋长临走前我们就商量好了,一旦时局危险,一定要先把你送走。”
“我离开了,留下来的将士怎么办……在常山大营,在凤凰山基地,在每一块训练场地上,不抛弃不放弃这句我们每个人都铭刻在心底里的话,难道要我违背?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吴铭情绪有点儿激动,几乎是用吼声来发泄:“作为他们的主心骨,我却逃了,你不觉得这是对他们最大的背叛吗?将士们要是知道他们的师长临战脱逃,还能安下心打仗,部队的战斗力能得到保证吗?”
“师座,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但凡是新二师的人,绝不会说这样的话,尤其是在我们一旅将士心目中,师座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眼中一阵模糊,泪水不知不觉夺眶而出,罗钰铭顾不得擦上一下,对着吴铭无比诚恳地说道:“师座,现在我主动向师座要求升官,由我来当新二师师长我带着一团留下,护送省府西行”
吴铭一怔,稍加思虑,眼睛顿时红了。
日军合围在即,新二师境况非常不好,罗钰铭此时主动将新二师长师长这个虚名要过去,就是想代替吴铭从容赴死,好让吴铭率领师主力逃出日军包围圈。能为主帅从容赴死,且无怨无悔,其铁骨铮铮,风骨尽显吴铭一阵感动
可感动归感动,作为主帅的吴铭怎么能丢下众多弟兄,独自逃脱?如果真这样,以后吴铭怎么去面对战死弟兄的家人,如何面对牺牲将士的英灵?
想到此处,吴铭用力地摇摇头,慷慨激昂地说:“我不能走,当我是你大哥,以后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罗钰铭“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着头,豆大的泪珠接连涌出,带着撕心裂肺的哀嚎苦苦企求:
“师座,我求你了……我们新二师走到今天不容易,眼看着就要扩编为军,全丢在这儿可惜了还有,毛良坞好不容易发展到现在,成为江浙首屈一指的军工基地,一旦你出事,就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师座,全体将士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还是离开吧……”
说到最后,罗钰铭泣不成声。
“好了,别说了,你起来我是不会丢下兄弟们离开的,绝不”吴铭断然拒绝。
“师座――”
见吴铭态度异常坚决,罗钰铭跪在地上没有起来,气苦之极,情不自禁向一边的承元看了过去。
在这位钢铁硬汉的眼泪面前,承元无比动容,当下凑到吴铭跟前,低声说道:“师座,罗旅长也是出于一片好意,弟兄们都非常关心你的安全,你如果不离开,兄弟们就算上战场也不会安心。(.无弹窗广告)”
“你闭嘴”
吴铭转过身,厉声喝叱,还想说上几句,师部外面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
“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那个孙子在外面?”吴铭大声问道。
警卫营长吕魁元冲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武装齐整的特务连官兵,他们见到吴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吕魁元顾不上敬礼,上前就抓住吴铭的手,焦急地说:“师座,你倒是快点儿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吴铭一把推开吕魁元,满脸怒容:“告诉我,你现在的岗位在哪里?你部对日军南下和西进兵团的袭扰工作开展得如何,该埋的地雷埋下了吗?有没有想出如何才让日军行军速度不那么快……说,你放下手里的工作,到师部来于什么?”
吕魁元挺直腰杆,郑重说道:“师座,形势万分危急,日军十余万大军布下重重罗网,身为你的警卫营长,我有权力在必要时把你送出包围圈”
“放屁谁给的权力?”
吴铭怒气更甚,冷下脸冲着吕魁元呵斥:“我就是死也不会先行离开,除非你们现在开枪打死我”吴铭上前一步,对着吕魁元大声道:“吕魁元,现在我命令你立即带着你的士兵回到你的工作岗位”
听吴铭说得如此严重,吕魁元有些沮丧地低下头。
日军在钱塘江北岸拥有第二、第七、第十八师团,同时第四师团已经上岸一个旅团外加一个联队,转塘一线的日军实力得到显著增强,对方十多万大军云集杭州,对新二师展开围追堵截,西行之路充满了坎坷。
张瑛将种种危险致电新二师和暂三师各旅、团军官,大家又与参谋长张东宁进行沟通,最后决定由吕魁元率领特务连先行护送吴铭离开,接到任务的吕魁元不敢丝毫迟疑,立即带着作为预备队的特务二连进城。
若是平时,吕魁元一定无条件服从吴铭的命令。可是,现在不光关系到吴铭的生命安全,更关系到即将扩编为军的新二师及毛良坞的未来。吕魁元犹豫不决,一脸无奈地左右看看,最后面对怒气冲冲的吴铭,像跟柱子般拄在那里不动
“师座,你就听从大家的意见吧”特务二连长雷鹏只得出言劝说。
统帅的意志岂是轻易能够动摇的?
吴铭又气又急,朗声质问:“我们能在淞沪及浙东战场打得小鬼子鬼哭狼嚎,不是因为我吴铭有多能于,而是我们全师上下令行禁止,我们每一个官兵都明白军令如山的道理。可是你们看看,现在你们是怎么对待我的命令的?”
一番话说得罗钰铭等人都脸红心跳,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看到罗钰铭等人的表现,吴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一支军队最重要的是永不认输的灵魂,我们树立这个灵魂,整整花了五年时间要是我今天听从你们的建议走了,哪怕将来能重建新二师,但丢失的军魂永远也找不回来,一支失去军魂的部队,是不能打胜仗的”
“况且,你们这些家伙,也不开动脑筋好好想想,我们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吗?日军的合围是否真的无懈可击?我们难道就没有丝毫逃生的希望了?我看未必吧”
先前罗钰铭等人也是急晕了头,现在听吴铭这么一说,顿时冷静下来,相互看了一眼,顿时充满希望。
吕魁元满含期待地看向吴铭,匆匆问道:“师座,你有什么好主意?”
大家也都紧张地看向吴铭。一直以来,吴铭不大管新二师的日常事务,种种事情都交给专人负责。但是,每当新二师遇到困难,吴铭就会如定海神针一般,几句话就可以⊥大家吃下定心丸,现在也是如此。
看到大家脸上惊慌恐惧的气色消失不见,眼中闪动希冀的光芒,吴铭又好气又好笑,招呼道:“大家过来看地图吧”
随着满屋将校围拢桌旁,吴铭指指余杭及临安北部广袤的区域,分析道:“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便是冈村宁次统率的第二师团,他们从德清县城西南部地区,一路跋山涉水艰难南下,准备截我们的后路。”
“从地形地貌上来看,第二师团前行的道路崎岖不平,从北到南,除了德清县城南部的山地外,还有北苕溪、中苕溪等五六条河流阻隔,长乐镇南更有花岭坞等山林阻隔,行进极为不便,而我们要走的却是西溪及南苕溪旁的官道,双方优劣一目了然。”
“不管怎么看,日军堵住我们的几率都不大,我们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如何避免被日军追上”
罗钰铭冷静下来,想了想问道:“日军第二师团乃精锐主力师团,行动想必极为迅速。反观我方,如果仅仅是我们行军还好,一天内到达临安绝无问题,但我们需要护送省府要员以及钱粮税赋等物资,加上西溪及南苕溪旁的官道挤满西行的逃难民众,有他们阻挡,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对,老罗的顾虑还是有道理的”
吴铭指向余杭至临安公路以北二十多里的中苕溪,分析:“大家看看,第二师团翻山越岭然后又在水网密集地带赶路,大炮、坦克等重火力装备根本没办法随行。现在是隆冬季节,中苕溪位于丘陵地带,河水冰冷刺骨,河流落差大水流湍急,我们只要在中苕溪南岸的花岭坞一线设立阻击阵地,只要准备充足的话,至少可以抵御日军三到四天时间。”
此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张瑛恍然大悟,喃喃道:“噢,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参谋长到杭州就提前下车,率领师属工兵团一营、辎重团步兵连、炮兵团直属步兵连以及新组建的步兵炮营,向临安紧急赶去,原来是赶到花岭坞,在中苕溪南岸高地设置阻击阵地啊”
“不错,之前我就堤防日军会来这一手,没想到果然应验了”吴铭微微一笑,对众将校道:“既然我们连日本人的杀手锏都不害怕,你们还担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