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半,最后一丝雾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太阳散发出丝丝热力,暖烘烘的感觉有点儿像阳春三月。
千叶小太郎已经将临时归他指挥的伪满靖安军第一旅两个团调到前沿,然后就是来自台湾的一个团,最后则是端着三八枪压阵的日本兵。
日本舰队炮群照常进行十分钟的火力覆盖,炸得原本破烂不堪的中**队防线犹如焦土一般,所有的植物都被炮火给摧毁得于于净净。
在炮火响起时,不管是前方还是后方,新二师将士全部撤入防炮洞,剩下的观察哨无不缩着脑袋,努力将自己的身子贴着战壕的最底层,默默地等着炮火过去。
炮击停止,一线官兵迅速从防炮洞里钻出来,这时日军已经开始进攻了。
前沿指挥所里,韩铁城仔细一看阵地前方,有点儿傻眼了。第一波进攻的主力是戴着盘盘帽的伪军,吆喝着东北腔和台湾话,端着枪,不要命地往前冲
在此之前,日本军官对所有出战的伪军悬以重赏,告诉他们第一个突破中**队防线的将赏赐五千块大洋,一下子就把这些由地痞、流氓、无赖组成的军队给刺激得不行,在他们看来,淞沪战场**败局已定,兵无斗志,防线一冲就会垮掉。
伪军们看着新二师的将士们把脑袋缩在战壕里,更加开心了,以为前面的守军胆怯了,毕竟看着战场上的硝烟和重磅炸弹留下的深坑,谁都会害怕。
其实韩铁城他们还真怕了,不过并不是怕这些伪军,而是怕日军阵地上的步兵炮和来回不停扫射的重机枪。
伪军第一次与新二师交手,向前移动的速度很快,等冲到阵地前方三百米时,枪声响起,冲在前面的几个伪军军官一头栽倒在地,紧接着又有五六十个伪军被击毙,其他伪军赶紧趴下。
这时后方传来“杀给给”的喊声,在后方压阵的日军威胁不进攻就会遭到炮兵的无差别轰炸。
得了,原本以为是来捡好处的,等上了战场才知道是来当炮灰卖命的。
大多数伪军都对日军的威胁置若罔闻,结果等一片炮弹落下炸死二三十个伪军后,二鬼子们终于明白,原来日军的炮火不光可以打击敌人,还能屠杀自己人。
没有任何后退之路的伪军,在后面的军官以及日军吆喝下,只得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向前冲锋。
近了,当前锋跳到上海塘河水里,距离防线不到一百米距离时,突然从前方战壕里伸出一串串脑袋,露出一张张狰狞的脸孔,他们手里拿着冲锋枪和步枪,天空中飞舞着如冰雹般砸下的手榴弹。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声,大批伪军被炸得血肉横飞,处在爆炸中心的那些个伪军更是被炸得尸骨无存。
随后,堪比瓢泼大雨的密集子弹,如同死神的镰刀恣意挥舞,成片成片的伪军倒毙在地,后面的伪军转身想逃,却被从后方射来的密集机枪弹雨给掀翻在地。
这时取代一团坚守阵地的二团一营官兵打得异常兴奋,这些伪军队形散漫而进攻乏力,尤其是战斗意志非常薄弱,大多数不知道躲避子弹就被打死了,根本跟送死无异。
战场形势几乎是一边倒,那些伪军如同割麦子般一片片倒下。
战场上一片喧嚣,枪声、爆炸声以及惨叫声此起彼伏,吵得人耳朵嗡嗡直响,这时候东南方的天空中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嚣叫声。
几乎是眨眼间,整条防线便陷入一片火海,重磅炸弹震天的响声接踵传来
新二师将士正在抓紧时间打击伪军,哪里能注意到躲避炮弹?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密集的爆炸给湮没
后方阵地上,将被日军炮火震晕过去的韩铁城拖进防炮洞,樊道全侧耳倾听越来越猛烈的炮击声,心在滴血……
站在广陈镇西日军始发阵地前沿指挥所里的千叶小太郎,满脸笑容,对旁边的军官道:“这么一下就让支那人死得于于净净”
没错,这一轮毫无征兆的炮击,新二师一线阵地上的官兵固然是死伤惨重,但没有战壕保护的伪军同样被炸得哭爹叫娘好不凄惨。(.)不过在千叶小太郎看来,从满洲和台湾来的部队原本就不属于大日本帝国臣民,一并归纳为支那人再贴切不过。
千叶小太郎转过头,对自己的参谋长吩咐:“等皇协军退下来,你再去组织他们进攻,如此连续来上几次,支那军就顶不住了明白吗?”
享受同样待遇的还有防守平湖至乍浦一线的二旅两个团。
由于舰炮无法直射,这一线日军进行炮火压制的是野炮兵第0联队和属于战略级别的野战重炮兵第六旅团。
日军野战重炮兵第六旅团于三个月前调到华北前线,隶属第二军,旅团长为澄田赉四郎少将,下辖野战重炮兵第十三联队和野战重炮兵第十四联队,拥有二十四门150毫米榴弹炮和十六门100毫米加农炮,本月月初调淞沪战场编入第十军序列,两天前才刚刚在金山卫登陆,今天是第一次投入战场。
骁勇善战的官兵就这样白白地埋葬在火海中,周俊诚整张脸都纠结成一团,他一把甩开拐杖,手使劲地捶打着防炮洞的墙壁,牙齿把嘴唇都给咬破了。虽然对面进攻的朝鲜伪军约两个团也一样损失惨重,但他们的性命又如何能与自己千锤百炼的弟兄相比呢?
副团长池玉明中校一下扶住他:“团座,你要坚持住,师座还在看着我们
“可恶的小鬼子,我与你们没完”
周俊诚说完,无力地坐到地上,继续倾听外面似乎无穷无尽的炮弹爆炸声
吴铭收到前线发来的急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师座,鬼子太卑鄙了,竟然连自己人也一起炸这次一团二团伤亡惨重,三团和四团也差不多了”
戴子冉看完电报,对着吴铭一阵惊呼,苦苦地哀求:“师座,再这样打下来,我们新二师就要打光了还是撤退吧”
吴铭铁青着脸,冷冷地看了戴子冉一眼,说道:“子冉,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怎么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你的心要硬起来啊”
“和现在的战况有什么关系吗?”戴子冉有点儿恼火了,一张脸通红。
吴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其实心硬不光是对敌人,也要对自己人,而最主要的却是对自己硬硬到敌人率先崩溃,那么就是我们胜利了反之,则一败涂地现在我们就要硬着心肠,硬到无惧生死和荣辱,日军也就不再可怕……”
戴子冉先是一脸困惑,随即若有所思。
吴铭手紧紧地抓着手中的钢笔,关节因用力过大而异常苍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作为一个军人,尤其是一个统帅,必须要心硬如铁。身为统帅,面对断后阻敌的部下,你要硬着心肠,努力欺骗他们,让他们以为可以等来援兵,付出和牺牲有价值――因为你要拯救大多数官兵的性命;面对刚刚赶到汗流浃背的援兵,你要硬着心肠,命令他们立即投入战斗,因为你要赶在敌人援兵到达之前,一举歼灭敌人。
为了全局的胜利,一个合格的主帅要做出合理的取舍,该拼消耗就得拼消耗。此时吴铭为了挽救淞沪前线七十万大军的命运,为了保存抗战主力,他必须心硬如铁。
“唉”
戴子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终于做出妥协,对吴铭说道:“那就赶紧调补充旅增援一线吧”
“不行,补充旅的四个团,我有大用的,现在还不是放他们出去的时候”吴铭断然拒绝了戴子冉的提议。
补充旅四个团与一旅二旅四个团相比,大多数都是没有经历过战场的新兵,虽然训练很刻苦,但他们打打顺风仗还可以,若是像这样艰苦的阻击战,很可能会因为惊慌失措导致损失惨重,甚至可能引发防线的崩溃,这是吴铭无法容忍的。
戴子冉气恼地坐下,看着吴铭,有点儿灰心丧气地问道:“师座,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子冉,你光看到我军伤亡,你难道就没有看到日军的伤亡吗?”吴铭坐到戴子冉旁边,沉稳着用手指细数日军的伤亡:
“连续苦战下来,日军第一○二联队和一一五联队基本打残了,所以他们才会让伪军上前当炮灰,而日军第一五○联队早早地就被我军歼灭,同时第六十六联队之前被我军击溃过一次,业已损失大半。现在末松茂治手头上真正完整的只有工兵第一一四联队和辎重兵第一一四联队,但这样的部队有战斗力吗?胜利在即,我们一定要咬牙坚持下去。”
吴铭非常希望戴子冉能迅速成长起来,毕竟彼此是亲戚关系,又是自己的嫡系亲信,若是一般人,吴铭才没有这么好脾气。
戴子冉一时间愣住了,细细一琢磨,吴铭的话句句在理,现在对手也在咬牙坚持啊
吴铭清楚此时的末松茂治已经是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仅就现在的战局看,末松茂治已经没有多大赢面,但却依然在做输死一搏,因此猜测末松茂治可能还有什么阴谋诡计没有拿出来。
吴铭一直都在考虑末松茂治的底牌是什么,因此大为忌惮,迟迟不敢拿出全部实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