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铁铸的臂膀箍着襄离走过潮湿阴暗的走廊,水汽凝结的水雾从壁顶落下,似雨似露。
无论说的多好听,是叫化蛟池还是化龙池,都是一个不大的地下水池。
灯火幽暗,照不出什么水波潋滟,只能勉强看出那泛绿的颜色。
沉重的锁链拖在地上,拉出一阵刺耳的轰鸣。生锈的栅栏露出一条缝隙,好似凶兽张开满是利齿的嘴。
“噗通”一声,襄离被扔进水里。
“主人让你们给她收拾一下。”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撂下,铁栅栏就合上了嘴。
刚一落进水中,襄离便从水中冒出头来,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混蛋,怎么能随便抓人买卖,放我出去!”
可惜那脚步声逐渐远去,显然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襄离气闷的捶了一下水面,却见水中小心翼翼的冒出几个头来。
“谁......谁?”她有些害怕的询问道。
“你是新来的小鲛人?”这个略显温柔的声音显然也不是胆子太大,同样小心翼翼的试探着。
“嗯。”
襄离应着,却见水面接二连三的浮出几张美丽的脸庞。
化蛟池中算上襄离共有六个鲛人,甚至还有一个比她还小的男鲛人,警惕又防备得离得很远。
四个女鲛人都长相貌美,但是身上却又伤痕累累。问话的女鲛人名叫琦,一双眼睛温柔似水,说起话来也轻声细语。
不知道是不是天性使然,琦听到襄离答话便伸出手去,抚-摸着她的脊背。
纤长的手指梳理着襄离的发丝,让她有一种与幼时重叠的荒谬感。
同样是暗无天日又潮湿肮脏的地下水池,同样是一个饱含温柔的女鲛人,琦的身影逐渐与母亲的形象重合,让她不自觉的心中酸楚。
琦看到她流露出的表情有些担忧,“是想家了吗?”
襄离憋着一口气,把眼泪忍了回去,“想家,我想回去。”
这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一样,是幼时的噩梦再次重演,还是说遇到微巳的这一切才是她痴心妄想的梦境。她疯狂的想要寻求真实感,她想要回北邑,回碧铜司,回那个安安静静的小院里。
她没有一睁开眼就被贩卖当成了奴隶,而是还在赖床,听着外面秋屏虎虎生风的练剑声和师父恨铁不成钢的唠叨。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想回到这个噩梦一样的地下水池。
倚靠着琦的臂弯,襄离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却听到琦轻轻的叹了口气,“真好啊,想家......原来你还有亲人......”
身侧一个容貌略微艳丽的女鲛人叫做舞兮,她好奇的游了过来,“你还有亲人呀......自从鲛人海国破灭,我们从小的时候就被抓走做了俘虏,亲人都已经死绝了,我连父母的样子都不记得。”
“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从一个奴隶窟换到另外一奴隶窟,不过都是牢笼而已,也没有什么区别。”瑜的眼角生着泪痣,看上去总有一份悲天悯人,“你还这么小,是不是被强迫产下的小鲛人?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太坏了,为了获得金钱,根本就不把我们当人看。”
其实,她们过的,都比自己要惨的多。要不是遇到了微巳,她其实也是其中的一员吧?
此时的襄离还不知道,她其实是至为幸运的一个鲛人,因为别的鲛人所遭遇的,完全是炼狱。
她还现在自己的愁苦里,“我有家,有娘亲,有师父,有师姐,有好多朋友......但是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襄离抽抽噎噎的说着,无邪又纯真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可是鲛人们也只能沉默着。
琦无声的为她梳理好了发丝,瑜则帮她清理身上沾染到的鱼鳞,希望用极尽温柔的动作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孩子。
可是这样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多久,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就将这难得的静谧打破。
金算盘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她的眼神微微一动,便有人将琦拖了上去。
“你们要做什么!”襄离急声喊道。
上一刻还待在身边,宛如姐姐一般的女鲛人,就这样被赤身裸-体的拖到岸上。
他们为她穿上特制的衣服,将她的长发挽起,好像是一副精心打扮的样子——如果不是时不时的踹她几脚让她流泪,再低头去捡地上滚落的珍珠。
金算盘瞥了襄离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徐老爷看中琦是她的福分,只要伺候好了大家都好过。小丫头,别怪姐姐不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等到你长大一点,也得去给老娘赚钱!”
她横目瞪着水池里的鲛人,“你们给我教好了她,要是日后敢冲撞了老娘的贵人,休怪我翻脸无情。”
说话的时间里,琦已经被打扮好了,金算盘一转身,“我们走!”
“你们要带琦姐姐去哪......”襄离着急的伏到水边,试图阻拦他们带走琦。
身后的女鲛人将她揽回,捂住她的嘴,“嘘。”
她们的面上带着哀愁和苦涩,“琦要被带去表演,很多有钱人都很喜欢鲛人,有人愿意看跳舞就让鲛人化出双-腿,还有人喜欢在水里与鲛人饮酒作乐......还有的人花一大笔钱,就是要来试试鲛人和普通女子在床上究竟有什么不一样。”
襄离的身体逐渐僵硬了起来,“琦姐姐被带走是......”
瑜垂着头哀声道:“谁知道呢?对于他们而言我们只是玩物罢了,杀人或许还能得到惩戒,但是玩弄致死一个鲛人就跟弄死一个宠物没有什么区别。”
舞兮苦笑一声,“其实我们这里还算好的,我会吹笛子,瑜和琦会跳舞,紫音还会歌唱......尚且还能为主人赚钱,如果是隔壁倒了适龄的女鲛人,还会被拉去......”
“舞兮!”瑜阻拦她继续说下去,她担忧的看了一眼襄离,“她还是个孩子。”
襄离摇了摇头,“舞兮姐姐你说吧,到了适龄的女鲛人会怎么样?”
舞兮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让襄离来到了一侧的墙壁附耳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