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秋南挥手让小助理离开,然后目光转回手机上,狠狠地一按,看着小鸟飞出去砸飞了好几个猪头,才略带讽刺地说:“不是说到你心里了吗?”
田瑶瑶气得离他又跨远了一步:“萧秋南,你再这么指桑骂槐的,我们可就真没什么可谈了啊!你到底在发什么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不是你那天没事找事,硬把我拉到覃远面前,让我突然失去理智,说了一大堆废话……”
她伤心地说:“完蛋了,我在我偶像面前失态了,他一定会觉得我是个花痴脑残女。”
萧秋南腹诽道‘你本来就是’,却也不再追究了,头都不抬地说:“站过来一点,那边飘雨。”
“喝,怎么不说把椅子让给我坐啊?”田瑶瑶鄙夷地说,“让女士站着,你好意思吗?”
要还在平时,不用她说,萧秋南也会给她让位,但今天他就是老虎不动身,反而指使她:“车里应该还有椅子,你自己去找吧。”
田瑶瑶毫不客气地钻进房车打开的门里,这里基本就是一个小套房了,演员拍摄的时候可以自成一方天地,安心休息,一切应用俱全,住几天都无所谓,她在里面新鲜地探寻着新世界,萧秋南实在憋不住,探头向里面吼了一声:“小姐,你到底要干嘛!想翻我内裤吗?警告你啊,没洗的!”
“呸呸呸!”田瑶瑶不知道撞翻了什么,里面稀里哗啦一阵乱响,配合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谁翻你这种生化武器了!?”
萧秋南露出了看到她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强忍住,继续吓唬她:“还有没洗的袜子呢,怕不怕!”
田瑶瑶骂骂咧咧地从车里面下来,一手拎着一个凳子,嫌恶地另一只手捏住鼻子,用力扇风:“我说车里怎么一股怪味儿。”
萧秋南对她摇摇手指,轻佻地说:“这叫男人味,你不懂。”
雨越下越大,落在地上沿着车轮压过的痕迹变成了混黄的泥汤子,从雨棚外面的地上蜿蜒地流过,偶尔有人大呼小叫地披着雨衣在众车之间跑动着,带起的泥水溅得四处都是,哗哗的雨声似乎把雨棚下面这个小小的世界跟外面隔绝开来,天底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样。
萧秋南打完一局,装作苦恼地看着她:“怎么办?这个天气,你好像回不去了呢。”
田瑶瑶专注地看着棚子边缘留下的雨水出神,闻言恶狠狠地说:“那就抢了你的车!睡了你的床!连你一起征用,给我守门!”
萧秋南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忽然哈哈地笑了起来,指着她大声说:“这才像你啊,田瑶瑶!”
传闻中的那个娇矜跋扈的高家外室女,年轻,美貌,大胆,想得到什么,立刻毫不犹豫地直接伸手去拿,不想要什么的时候,自然也就干脆利落地一手挥开,从来不知道迂回,更不知道何为顾忌,从小就是这样,一直到十九岁,做出来的事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起初连父母都在担心,这样的大小姐不好应付,他也从心底里很反感这样的权贵千金做派,可是真等深入了解了田瑶瑶,却发现不是这样的,她居然是一个为了覃远,安静地躲在角落里的小女人,那么克制,近乎卑微。
他很不高兴,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田瑶瑶,所以他才要把她从角落里拉出来,打碎她的伪装,让她彻底暴露真实面目。
他的笑声在大雨里被冲得很快消散,田瑶瑶皱眉,回头看着他:“有病就快吃药。”
“不,我没事,只是忽然想通了很多。”萧秋南陡然之间又恢复了那个颠倒众生的大明星的优雅形象,坐直身体,风度翩翩地对她一欠身:“反正下雨也很无聊,咱们聊聊天好吗?”
田瑶瑶警惕地瞪圆了眼睛:“契约里没说这个。”
“我以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我们之间纵然不能说已经成为朋友,起码也可以是能聊天的对象了。”萧秋南深邃的目光看着她,毫不保留地发散着自己的魅力,低沉悦耳的声音犹如和弦一般,轻轻地奏响,“原来不是吗?”
纵然面对这张脸已经看习惯了,而且见过了很多次这个人毫无形象的颠覆一面,但是当四下无人,两两相对,他离得这么近,眼神近乎放电,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平和的话语的时候,田瑶瑶还是有点招架不住,她狼狈地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说:“聊什么?”
“就聊聊覃远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萧秋南苦笑着问,“这一点不像你啊,大小姐,我以为你是怎么也干不出当一个普通粉丝这样的事的,其实,覃远和我一样,都是普通的明星,吃娱乐圈这口饭的,你要认识他,接近他,不费吹灰之力,只要你点个头,那天晚上出现在那里的就不是我,是他。”
“覃远和你才不一样!”田瑶瑶闷声说。
“是,我知道,他和我不一样。”萧秋南好脾气地说,“但这种正常的社交应酬,他总是也要参加的,比如饭局,酒会……这都很正常啊,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潜规则,参加的人也不会觉得就怎样了,完全是社交场合而已,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你的高定小礼服,踩着高跟鞋,用一个四小时才收拾出来的最完美的形象,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说一句‘我是田瑶瑶,很高兴认识你。’,这一点也不难,对吧?”
田瑶瑶侧过身对着他,咬着嘴唇,不知不觉被他低沉的好听声音魅惑住了,带入了那个场合,覃远站在那里,自己一脸得意和期待地走过去,微微扬起小脸,骄傲地伸出手……
“不,不行!”她猛然惊醒,用力摇着头,“我做不到!你不懂!我喜欢覃远,他是我心尖子上的宝贝,我看不得他受一点委屈!这样绝对不行!”
萧秋南心里失落地一塌糊涂,失笑地说:“这叫什么委屈!我敢担保,他一定会受宠若惊的,毕竟在别人那里,可能他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可能他主动伸出手去都没人理睬,而你能给他很多便利,让他有不受委屈的机会……你可以把资源双手捧给他,只要你愿意。”
他凑上前去,诱哄地说:“我和你谈恋爱,能得到的好处,本来应该全都是覃远的……你不是喜欢他吗?那你应该把他捧得更红啊。”
“不……你根本不懂!”田瑶瑶激烈地反对着,“我是他的粉丝,我要做的就是跟随他,喜欢他,为他而战,不是利用自己的条件去接近他!”
萧秋南遗憾地叹了口气,轻声地问:“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呢,能跟我说说吗?”
“好啊,没什么不能说的。”田瑶瑶拄着下巴,也许是大雨的声音让她放松,也许是萧秋南的声音太过迷人,她居然真的说了出来。
“那时候我……我特别地迷茫,对人生毫无目标,未来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该做什么,也觉得实在坚持不下去,梦想这玩意儿,太难了,然后看到了他参加选秀……”田瑶瑶一想起来自己当时无意中在电脑上看到选秀回顾视频的那段日子,唇边就不由自主地浮起微笑,“他才高中毕业,因为要实现自己的音乐梦想来参加选秀,就这么简单,然后他一步步地向上走……那些对手都很强大,有的声音条件好能飙高音,有的会耍技巧改编歌曲,他什么都不会,紧张得上台前都会捏拳头转圈圈,但就是这样他还是坚持下来了,一首一首地唱着,唱到了最后。”
她仰起头,骄傲地笑着:“我就想,他都能坚持下来,我为什么不能!”
那年,姚梓言24岁,终于从‘毕业了留在北京工作,耶!’的激动中清醒过来,开始考虑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回到家乡?考公?在父母身边,那就是一条平稳的大道,衣食无忧,小康满足,然而一眼就能看到头,无非是吃不完的相亲饭,见不完的相亲男,被人放在秤上用各种条件评估着,苹果配苹果,梨对梨,随着年龄的增长,价值也逐渐打折,亲戚们毫不留情地说‘都24了,再不找就嫁不出去了,女孩子家,读大学就为了个文凭当嫁妆,还不赶紧结婚生子,完成人生大事要紧?”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可是留在北京,那就要面对一条荆棘丛生,变数迭出的羊肠小道,北京有那么多人,都想留下,她一个普通工薪家庭的独生女,211本科大学生,在小地方还可以说是条件不错的女孩子,小康安稳,到了北京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完全掀不起浪花来,光想到未来房子的首付,就要父母拿出毕生积蓄,然后还要花三十年,一分一分地辛苦还贷,她就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每天早上起来面对早高峰的地铁人潮,晚上回来还是挤在同样疲惫的一群人当中,两个声音在心里反复地撕扯着她的灵魂,最终,贪图安逸的那个到底占据了上风。
回去吧,回去吧,不要再坚持了……什么梦想,什么人生,什么精神力量,都是假的!你只要回去跟大多数人一样,吵吵嚷嚷,柴米油盐,就这么凑合着过日子好了……
在她逐渐摇摆的时候,她听到了覃远的歌声,那么晴朗,悠扬,却又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动和坚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人只要活着,就是要为了梦想去奋斗的,向前奔跑吧,不要担心跌倒,每一次转过拐角,未来都有更美好的风景在等着你……即使鲜血淋漓,即使遍体鳞伤,总有一天,可以骄傲地对自己大声说:我尽力了。
眼泪不知不觉盈满了眼眶,田瑶瑶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在决赛前被淘汰的蓝衣少年,唱完最后一句歌词,深深地鞠躬下台,面对自己出局的结果,稚嫩的面容异常平静,谢过评委之后,对着镜头真诚地说‘感谢我的粉丝,我爱你们。’
萧秋南默默地听着,冷不丁问了一句:“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改变了你,原来是覃远吗?”
“是。”
“那个时候,你才十四岁……”萧秋南不可思议地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不一直是被捧在手心的小公主吗?”
田瑶瑶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他,目光中是萧秋南无法理解的深深悲哀:
不,不是的,被覃远改变了人生的,不是十四岁的田瑶瑶,而是二十四岁的姚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