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没多喜欢,”乔纳森说,或许不是他百分之百的真心话,“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喜欢这种。”
“还有,非法定居以及巴勒斯坦人不享有任何权利难道不成问题吗?”
“是,当然有问题!问题就在于它是一个有着亲西方的民主政府的小岛,却被围困在穆斯林狂热分子和敌对的独裁者当中。”
“是的,可这只能说明把这个小岛放在那样的环境中是不明智的,”
乔伊说,“如果犹太人没有跑去中东地区,如果我们不必一直支持他们,或许阿拉伯国家就不会那么仇视我们。”
“伙计,你了解大屠杀吗?”
“我知道。可为什么他们不来纽约呢?我们会接纳他们的。他们可以在这里修建他们的犹太教会堂,等等,而我们可以和阿拉伯世界保持某种正常的关系。”
“可是大屠杀发生在欧洲,而欧洲大家本来都以为是文明的。如果你们总人口的一半都死于种族灭绝,你就不会再相信任何国家的保护,除了你们自己。”
乔伊尴尬地意识到,他所说的更多的是他父母的观点,不是他自己的,而因此,他将输掉一场他原本也没想去赢的争论。“没错,”他还是坚持道,“可是,为什么这个一定要成为我们的问题呢?”
“因为支持民主政权和自由市场经济是我们的责任,无论它们分布在什么地方,”乔纳森说,“沙特阿拉伯的问题就在于此——愤怒而没有经济前景的人太多了。本?拉登就是凭这点才在那里招募到士兵的。
关于巴勒斯坦人,我和你的看法完全一致。那简直就是一个他妈的培育恐怖分子的大本营。所以我们才试图把自由带给所有阿拉伯国家。
可是你不能从出卖那个地区唯一的一个运转中的民主政权开始做起。”
乔伊欣赏乔纳森,不仅仅因为他的酷劲儿,还因为他自信不必为了保持这股酷劲儿而去装傻。他似乎成功地证明了做个聪明人也可以够酷,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嘿,”为了转换话题,乔伊说,“你仍然邀请我去你家过感恩节吗?”
“邀请?现在你被双倍邀请了。我们家不是那种讨厌犹太人的犹太家庭。我的父母非常,非常喜欢犹太人。他们会为你铺上红地毯的。”
第二天下午,乔伊独自待在宿舍里,因还没有去打那个他承诺会打给康妮让她去看医生的电话而心情沉重。他不知不觉打开了乔纳森的电脑,在里面搜索他姐姐詹娜的照片。他认为如果他直接去看那些乔纳森反正已给他看过的家庭照,那么他的行为就算不得窥探。乔纳森对他的犹太血统所表现出的激动似乎让他相信,他的姐姐詹娜也会同样热情地欢迎他。他把她最勾人的两张照片复制到自己的硬盘里,并改掉文件扩展名,以使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找到它们,这样一来,在给康妮打那通令人生畏的电话之前,他就可以想着某个可替换康妮的具体人选。
到目前为止,学校女生的情况并不令人满意。和康妮不同,他在弗吉尼亚大学见到的那些真正有吸引力的女孩似乎都被喷上了一层特氟龙,总是怀疑他的动机。即便是那些最漂亮的女孩,也化过浓的妆,穿过于正式的衣服,连观看骑士队比赛都要盛装打扮,就好像那是肯塔基赛马会一样。没错,某些二流水准的女孩在派对上喝醉酒之后也会让他明白,他是个有机会和她们亲热一番的男孩。但是,无论如何,因为他是个胆小鬼或因为他讨厌在音乐声中嚷嚷着说话也好,因为他自视过高或因为他无法对喝醉酒的女孩变得多么愚蠢和讨厌视而不见也罢,他很快就对这些派对和这样的艳遇抱有偏见,认定自己更愿意和男孩们一起消磨时间。
他拿着手机坐了很长时间,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窗外的天越来越阴沉,似乎快要下雨。他等了太久,且处于如此不情愿的麻木状态当中,当他的拇指,以它自己的意志,摁下代表康妮号码的那个快捷键,铃声推动他采取行动的时候,感觉几乎就像是禅箭一般。
“嗨!”话筒里她欢快的声音与平日无异,他意识到他一直在想念这个声音,“你在哪里?”
“在宿舍。”
“你那里天气怎么样?”
“我说不好。有点阴。”
“老天,今早这里下雪了。已经是冬天了。”
“是的,听我说,”他说,“你好吗?”
“我?”她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我很好。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不过我正在习惯这样的想念。”
“抱歉这么长时间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关系。我喜欢和你说话,不过我也理解,为什么我们需要更有纪律。我正在填写因弗山社区学院的申请表,还报名参加十二月的SAT考试,像你建议的那样。”
“我建议你参加这个考试了吗?”
“如果我想在秋季进入真正的大学,像你说的那样,那我就需要参加这个考试。我买了本备考书。打算每天花三个小时来学习。”
“所以说,你真的没事。”
“没事!你怎么样?”
乔伊吃力地想把卡罗尔对康妮的描述和后者现在听上去是多么清醒而镇定协调起来。“我昨晚和你妈妈通电话了。”他说。
“我知道。她告诉我了。”
“她说她怀孕了?”
“是啊,家有喜事。我想可能是对双胞胎。”
“真的?为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我的感觉。从某种角度来说,那将会是极其可怕的。”
“我们的整个对话其实相当怪异。”
“我说过她了,”康妮说,“她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如果她打了,告诉我,我会让这件事停止。”
“她说你非常抑郁。”乔伊脱口而出。
电话那端突然沉默了,一种康妮才能制造出的黑洞式的沉默。
“她说你整天睡觉,不好好吃饭,”乔伊说,“听上去她很担心你。”
又一阵沉默之后,她说:“我稍稍抑郁了一阵子。可这不关卡罗尔的事。现在我好多了。”
“可是,你或许需要吃点儿抗抑郁的药什么的?”
“不需要,我好多了。”
“好的,那太好了。”乔伊说,尽管他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其实一点儿也不好——她病态的软弱和依赖原本或许还能提供给他一条可行的逃脱路线。
“那么你在和其他女孩上床吗?”康妮说,“我以为这或许是你不打电话的原因。”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
“如果你有,我也不介意。上个月我就想告诉你这个。你是个男人,你有需要。我没指望你像个僧侣一样生活。那只是性,谁会在乎呢?”
“嗯,你也一样。”他感激地说,在这里觉察到另一条可能的逃脱路线。
“可那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康妮说,“没有人像你那样看我。男人们的眼里完全没有我。”
“我一点儿也不相信。”
“真的,这是事实。有时在餐厅我试着友好些,甚至轻佻些。可是就好像没人看得见我一样。反正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要你。我猜他们感觉到了这点。”
“我也想要你。”他发觉自己开始小声说话,违反了他为自己设定的某种安全准则。
“我知道,”她说,“可是男人们不一样,这就是我想说的。你应该觉得你是自由的。”
“其实这阵子我经常**。”
“我也是。连续几个小时。有些日子,那是我唯一想做的事。这或许就是卡罗尔觉得我抑郁的原因。”
“可或许你真的很抑郁?”
“没有,我只是喜欢一次次地。我想着你,然后。我继续想着你,然后又一次。就是这么回事。”
很快对话发展成了电话。自从过了最开始那段偷偷摸摸、各自在卧室里对着电话细声低语的日子,他们就再没有这样做过了。而过了这么久之后,电话变得有趣了很多,因为他们现在知道如何和对方说话了。同时,那感觉就像是他们之前从没有做过爱一样——这是个巨大的变化。
“我希望我可以把它从你的手指上舔掉。”他们结束之后,康妮说。
“我在替你舔。”乔伊说。
“感觉真好。替我舔吧。味道好吗?”
“好。”
“我发誓我的嘴巴能尝到它的味道。”
“我也能尝到你的味道。”
“哦,宝贝。”
这立刻导致了又一轮的电话,更加紧张的一轮,因为乔纳森快要下课了,他或许很快就会回来。
“我的宝贝,”康妮说,“哦,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我的宝贝,我的宝贝。”
再次的时候,乔伊相信他和康妮正一起待在巴瑞耶街她的卧室里,他弓起的脊背和她弓起的脊背,他小小的胸脯和她小小的胸脯。
他们躺着,同步对着话筒喘气。昨晚,他告诉卡罗尔,是她,而非他,应该对现在的这个康妮负责,他错了。此刻他能在体内感觉到,他们是如何将彼此塑造成了今天的样子。
“你妈妈希望我回去和你们一起过感恩节。”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不必这么做,”她说,“说好的,我们要试着分开九个月。”
“没错,可是卡罗尔为这个抱怨了半天。”
“那是她做事的方式。她就是个八婆。不过我已经说过她了,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所以我回不回去你都无所谓?”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感恩节和我想要的毫无关系。”
他原本希望——内中原因自相矛盾、相互对立——康妮会和卡罗尔站在一起,催促他回去过节。一方面,他渴望见到她、和她,另一方面,他又急于挑她的错,那样他就可以有所抵抗,有分开的理由。
而她现在的做法,她的冷静和清晰,把他在最近几个星期里已经解开一半的钩又重新扣上了。扣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实。
“我或许应该挂电话了,”他说,“乔纳森快回来了。”
“好的。”康妮说,放他走人。
他们的对话和他的期待是如此大相径庭,以至于他甚至记不起他原本期待什么。他从床上起来——就像从现实世界的一个虫洞里探出头来,心怦怦地跳着,视野也改变了——然后在图帕克和娜塔莉?波特曼的共同注视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他向来很喜欢康妮。向来。那么,为什么此刻,为什么在所有不恰当时机当中的此刻,他仿佛第一次,会被真的喜欢她这样一股巨大的暗潮攫住?在和她睡了好几年之后,在对她心怀温柔和关切了好几年之后,他怎么可能直到现在才被卷入如此沉重的爱情浪潮?才感到和她有着如此可怕的重大联系?为什么是现在?
这不可能,不可能,他知道这不可能。他在他的电脑前坐下来,准备看乔纳森的姐姐的照片,试着重新建立起一些秩序。幸运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把文件扩展名改回JPG,乔纳森就回来了,他这才没被当场抓住。
“我的兄弟,我的犹太兄弟,”他说,像中弹的伤员一样倒在他的床上,“干什么呢?”
“没什么。”乔伊说,匆忙关闭了图片窗口。
“哇,老天,房间里有股氯的味道?你去游泳了,还是怎么了?”
就在那一刻,乔伊几乎想把一切,把他和康妮到目前为止发生的整个故事都告诉他的室友。但是,他刚刚去过的那个梦之国,那个水乳交融的地下世界,在乔纳森这个男室友出现之后,正迅速地隐退而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笑着说。
“开扇窗,看在上帝的分上,我是说,我的确喜欢你,可我还没准备好喜欢到这个程度。”
乔伊认真对待了乔纳森的抱怨,他确实打开了窗户。第二天他又打给了康妮,两天后又打。他悄悄地将他反对频繁通话的理智论证搁置一旁,满怀感激地用电话代替了科学图书馆里的孤独**,在现在的他看来,那样的**是可耻的失常行为,不堪回首。他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只要他们避开那些日常话题,只是说性,那么钻严格禁止过多联系的原则中的这个空子并无大碍。然而,随着他们继续钻这个空子,十月变成十一月,白天越来越短,他逐渐意识到,听到康妮终于一一说出他们之前做过的事和她想象中他们以后会做的事,这让他们的联系变得愈来愈深刻和真实。这样的深化有些奇怪,因为他们所做的不过是帮助对方。但事后想来,他觉得,在圣保罗的时候,康妮的沉默似乎形成了某种保护性的障碍,使得他们的关系具备了政治家们所说的可抵赖性。而现在,性被她用语言——用她可以大声说出口的话——完整地表达出来,这让她,作为一个人,在他眼中变得更加真实了。他们两个再也不能假装他们只是不假思索地默默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的年轻动物。语言使一切变得不再那么安全,语言没有限度,语言构成了它们自己的世界。一天下午,如康妮所描述的那样,她的**兴奋起来,变到八英寸那么长,像一支突出的柔软铅笔,她用它轻轻地分开他的唇,让自己一直进入到那个通道的最底端。
另外一天,在她的鼓励下,乔伊向她描述了,当她的粪便从肛门滑落到他张开的嘴巴里时,它们那光滑温暖的干净感觉,而且,因为这些只是话语而已,它们的味道就像上好的黑巧克力。只要她在他的耳边说着话,鼓励他,他便对什么都不感到羞耻。每周他都要返回这个虫洞三或四次甚至五次,消失在他们两人创造出的这个世界里,然后再度出现,关上窗户,去餐厅或者下楼来到宿舍休息室,轻松扮演着大学生活要求他扮演的那种肤浅而和蔼的大学生角色。
就像康妮说过的,这不过是性而已。在乔伊和乔纳森驱车前往诺瓦过感恩节的路上,他一直想着康妮给他的许可——他可以和其他人上床。他们坐在乔纳森的路虎车里,这辆车是他收到的一件高中毕业礼物,现在一般停在校外,公然反抗着学校不许一年级新生拥有汽车的规定。在乔伊来自电影和书本的印象里,大学生们在感恩节期间放松的时候,可能会很快发生很多故事。整个秋天,他都留意着没有向乔纳森提出任何关于他姐姐詹娜的问题,在他看来,过早地让乔纳森起疑心,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然而一旦他在路虎车里提起了詹娜,他发现他之前的小心都白费了。乔纳森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说道:
“她有个非常严肃的男朋友。”
“必然的。”
“哦,不对,抱歉,我说错了。我应该说,关于这个男朋友,她非常严肃,那小子事实上很好笑,是个一级浑蛋。我就不问你为什么问起我姐姐了,那样会侮辱我的智商。”
“我只是礼节性地问问。”乔伊说。
“哈—哈,有意思的是,等她终于离家去上大学的时候,我才发现哪些人是我真正的朋友,哪些人则完全是奔着她来我家玩的。结果是,他们占到了差不多一半的比例。”
“我也有过同样的问题,不过不是因为我的姐姐,”想到杰西卡,乔伊笑了,“对我来说,那是桌上足球、冷藏啤酒桶和气垫曲棍球。”
在公路旅行的自由气氛中,他继续说了下去,向乔纳森吐露了他高中最后两年的生活状况。乔纳森认真地听着,不过似乎只对故事的一部分感兴趣,即他和他的女朋友同居的那部分。
“这个人现在在哪里呢?”他问道。
“在圣保罗。她仍旧待在家里。”
“了不起,”乔纳森说,深感震惊,“可是,等等。犹太赎罪日那天,凯西看到进了我们宿舍的那个女孩——那不是她,对吗?”
“其实,那就是她,”乔伊说,“我们已经分手了,可我们稍稍开了一点小小的倒车。”
“你这个他妈的小骗子!你告诉我那不过是你的一次艳遇。”
“我没那么说。我只是说我不想谈论那件事。”
“你误导我,让我相信那是一次艳遇。我无法相信,你竟然特意挑我不在宿舍的时候让她过来。”
“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开倒车了。现在我们又分手了。”
“来真格的吗?你不和她通电话?”
“只是极偶尔的。她非常抑郁。”
“原来你是这样一个狡猾的小骗子,令我难忘。”
“我不是骗子。”乔伊说。
“骗子都这么说。你电脑里有她的照片吗?”
“没有。”乔伊撒谎了。
“乔伊,神秘的种马,”乔纳森说,“乔伊,逃避的男人。该死的,我现在更明白你是个怎样的人了。”
“好吧,可我仍然是犹太人,所以你仍然得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