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Hanoi Tower(1)

《把甲方daddy当树洞倾诉后》全本免费阅读

覃舒苏醒已是三天后。

映目市一医标间天花板,萦绕些温和的消毒水味和淡淡雏菊香。她试撑起身体,动弹不得,偏头,见枕畔一道身影,修长指节在手机屏飞快游移。

沉默似降低气压。男人没分神也能感知她的苏醒。

“等下,打完这把排位。”简煜头也不抬,“决胜局了。”

覃舒:“……”我真服了。

决胜局两分半,覃舒安安静静躺了两分半。漫长的两分半中,她除了简煜这张俊脸没别的可打发。

男人养得长了的三七分刘海遮盖前额,肌理明朗。断眉上一道疤割开眼睑,底下黑曜石般的眸子冷情寡淡。

要不了解简煜为人,她会觉得这张脸的主人睚眦必报。覃舒虽不信面相学,倒容易为第一印象犯愁,她疑心简煜愤世嫉俗,却少见他动真格。男人总吊儿郎当,待庶物游刃有余。偏偏这般淡漠,生了副桀骜浓颜。

她端详得忘记时间。简煜忽长叹,放下端着的手机:“覃总您别看了。”

覃舒:“你怎么知道我看你?”

“因为我输了。”他悻悻然,“都怪您。老看我干嘛?能看出花来啊?”

覃舒快绷不住了,关键是她腿痒想挠:“你犯什么神金?去叫护士。”

值夜班的护士来检查体征,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她尴尬指脚踝:“麻了,又痛又痒。”

护士当即明了:“是被蛇咬了,没毒性,但是发炎了。”

覃舒:“?什么?什么蛇?”

她做梦都想不到唯一一次跟简煜下地还能被蛇咬进医院。

简煜倒幸灾乐祸的,她被蛇咬了他比蛇还高兴:“我五岁大被蛇咬也没进医院。吮一吮就好了。”

覃舒恼了:“你有病吧?”

粗神经的医护至今还嗅不出他俩是在打情骂俏:“因人而异。体质弱加上细菌感染容易导致并发症。”她一板一眼给他们科普知识,简煜漫不经心又开了把排位,“多亏这位先生及时处理遏制感染,杜绝了败血症的可能。”

脆皮覃舒:“?什么?什么败血症?”听得她都快晕厥了。

“行了。别唠了。我再开把。”简煜切背包换□□,“少说两句,别把她吓着。”

护士嘟哝要走,简煜又喊住她:“记得跟李叔说一声,人醒了,要他放个心。”

待人走后,简煜专心打游戏。事实证明,排位输并非覃舒的锅,纯粹他手感不好。

连输三把后,他忿忿叫板,GPU烧得快炸了。

“kipping延迟有毒吧?人都飞天了。”“什么垃圾队友。8-19。开麦,我骂不死他,就这点水准你国标,别给我笑死!”“别龟家里了,拿什么狙啊不会玩别拿狙!”

“靠。”

利索结束一盘逆风局,简煜撂起矿泉水,仰头就灌。

覃舒默默望他。

他递过去:“你要?”

覃舒不解:“你打游戏这么闹腾吗?”

简煜松了松僵硬的肩膀,放下水瓶:“帮王止上分,掉了我得赔钱。”

想到王止小朋友鸡贼的样,简煜十有八九给他带坑里了。趁他调战绩,覃舒瞥过,是kipping头部FPS,Extreme Fighting,对实时交互性能要求极高。若王止在终端动手脚,量简煜知识盲区定发现不了。

覃舒要来机子,先检查网络配置,点击一个名为“Two”的程序,重启,再开机,界面焕然一新。

“你试试。”她还回机子,“但最好别试。王止的设备我都不敢碰。”万一误触啥机关,依王止性子肯定讹上。虽然他一口一个爹妈,却是实打实的口蜜腹剑。

简煜若有所思,果真不动了。“啥原理?”

“bootloader,很简单的操作双系统。因为第二个系统是老版的,交换机处理时间过长,导致游戏有延迟。”覃舒,“我不搞网安。具体你问他吧。”

简煜:“懒得问了。我折了他机子看他还敢不敢。”

忽然想起什么。“话说叶雯案主犯赵五那部黑科技就是这样,有双系统,但没找到切换系统的入口。”

覃舒:“可以藏匿入口的。”顿了顿,捕捉到关键,“你听谁说的双系统?”

简煜往床头柜一靠:“我叔,他干刑警的,恰接过叶雯案子。”

覃舒想起他方才提到的李叔,心下有数。可可发的附件她有大半没点开,一方面她尊重简煜的隐私;另一方面,比起陌生人信口雌黄,她更愿倾听简煜本人的说法。

她向他倾侧,同他赤条条对视,“简煜,我想更深地了解你。”

简煜狐疑,未及琢磨,覃舒撑过身,吻了吻他截断的右眉。

他眉心一跳。

覃舒鲜少主动,极难直面本真的欲望,偶尔执拗劲占了上风也是扭曲的自卑使然。就在渐悟心意同时,她清晰感知他的伤痛,是在他三番五次强调她之于他的重要性时,却从不向她展露真实的一面,刻意疏远仿佛彰示他比她还脆弱。

覃舒自问简煜到底该是怎样的:是抽象的雪花、无所不能的神祇;还是稍纵即逝的流星,在她生命中甩出彗尾便销声匿迹?他讲他对她的珍重,她却捉不住他,索性关系不平等,本该融会贯通的贸然凿开一道鸿沟,又很诡异地依傍彼此汲取养分。

所谓淡漠,矫饰的与世无争,骨子里的偏执与敏锐洞察力,于他都糅合得恰到好处,而看破他、理解他,却成了他所不允的。纵然如此,隔着重重雾霭,他的视线向她投掷,着些绝望,仿佛癌症患者向吗啡伸出乞援之手。

——所以你说我必然死亡,是因你必然死亡。

——所以你说想做我救世主,是因你希望我能救你一命。

“这道疤,是怎么回事?”许是沉睡多日,覃舒压了嗓就出奇地哑。

简煜摸了摸:“暴乱被砍了一刀。”

“暴乱?”

“917暴乱,正值涝灾。”他解释,“一帮贫困户洗劫了我姨父的店,抢走了粮食,混乱中,我被刺了一刀。”

黑暗中,覃舒听到心脏在胸腔里噗通跳动的声音:“为什么不祛疤?”

简煜深深凝望她:“因为我想记住。”

“记住什么?”

他艰涩启齿,字字玑珠:“记住仇恨的滋味。”

覃舒抽手,被简煜反握,不松分毫。

交汇处炙烫,他眸底也翻涌骇浪:“你害怕了?为什么不继续问下去?”

“没有。”覃舒矢口否认,直落落的,“我认为我再问会伤害到你。”

不是谎言,她确实认为触动了他的伤。可简煜一经启封就想全盘吐露。他渴望她问下去,甚急不可耐,唯恐她败坏了兴致。

“我是留守儿童。”简煜讲,视线一直没有从她脸上挪开。

他挖掘昙花一现的踪迹,若她动摇,他就闭口不言,“我的父母把我丢在乡下,不管不问。之所以有我,是我奶奶催婚逼得我母亲急了眼,可我一生下来奶奶就过世了。当地有种说法叫转世投胎。母亲一向很讨厌奶奶,她认为我是奶奶再世逼得她不得安宁,她把我留在身边,直到三岁,我掐死了缸里的金鱼——”

一阵凉风过境,覃舒发怵。转瞬即逝的惝恍被简煜肉眼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沉默了。徒留她干巴巴问:“为什么?”

“如果你是问我,我会说好奇心过剩。倘若你寻求内因,医学上有种解答,叫:情感障碍。”

情感障碍。

覃舒常从故甚其词的媒体口中耳闻,什么抑郁症啦精神分裂症啦。简煜道时她却觉陌生得很,几乎条件反射望向他自伤的左手——现恢复如初,只留一道浅褐瘢迹。

“再刨根究底,我分不清善恶,掐死的也远不止一条金鱼,我甚至勒住自己,单纯觉得好玩。”简煜说,“这些事我通通记不清了,是母亲后来告诉我的。自记忆伊始,我每天都在服药,氯丙嗪,苯二氮卓,□□钠,间歇的躁狂影响到她……她总巴不得离我远远的。有天我因受不了同学嘲笑用刀割了他的喉,被勒令退学,母亲嚎啕大哭,说她再也受不了我了……”

“所以你指的直觉是——”

“我就这么被扔到我姨家。走的时候,我母亲头也不回。”

“其实我都记不清了。”

“当我真正理解母亲两个字的含义,她早已不在我身边。”简煜语气没有半点自怨自艾,覃舒偏没由来哽了哽,五味杂陈。她忽想问他难过吗?话漫到喉头艰涩吞咽。

“我觉得对不住她。很多事我是没有印象的。即便道歉也不能保证真心使然。”他说,“因为不理解字面的痛跟我所体验的有什么关系。我就像与这个世界决裂了一样,也只能依凭直觉……它很悬浮,能解释一切。”

“直到那一天。姨父被暴动的贫困户乱刀砍死。我眉毛挂了彩,第一次尝到仇恨的滋味。”

“我反复咀嚼,原来这就是仇恨,原来我也会记恨……原来我与这个世界是有联结的。”

简煜忽笑了,眼底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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