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继续往下说,这一次没说一句,他的声音变得咽哽一分,“那些人从大壮娘的嘴里知道……”
那一日的事情历历在目,每回午夜梦回时,都会浮现在他眼前。
他从来不敢,也不能忘记。
“我爹被对方一剑一下就抹了脖子,那血溅得很高……那群丧心病狂的人,下令将我们屠杀……”
一个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偷偷的抹起了眼泪,即便没在现场,听着他的叙述,他们也知那日的情形是何等的凶险,那些人是何等的残暴。
其实,他们在逃难的过程中,何止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他们有苏丫头,是她带领着他们渡过一个接着一个危险。
让他们不仅没被人屠杀干净,还能得了银钱。
再看村里这些人,却没有那么幸运。
只遇到一次,就落的这样的下场。
当然,他们没有忽视一个最最最重要的关键因素,那便是队伍出现的那颗老鼠屎。
若是没有大壮娘一家子,村里人也不至于落得那样的下场。
待到杨福说完,杨屠夫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抹抹着眼泪,一边咒骂,“当初要是听了音音的话,将那一家子赶出去,又怎会如此?!”
“那一家子就是祸害!”
“你们说说,为什么要留着那一家子啊?结果怎么样?”
“要知道这样,当初我就、我就……我说什么都要将那一家老鼠屎赶走。”
他连续不断的咆哮,压根没给别人插嘴的机会。
且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每个人的心口上。
杨大河叹了一口气,“音音当初说过,大壮一家迟早会祸害到全村,没想到真的应验了。”
“若是当初里正听音音的该有多好。”
“你说什么胡话,里正叔不是听从音音的,要将大壮一家赶走,是村里族老不同意,大壮家的那个叔伯都不同意。里正拗不过他们,没办法才让他们留下。”
杨福抹着泪,“音音走后,我爹就后悔了。”
后悔没留住他们,更后悔当初没有用强硬的态度站在苏音这一边。
“要不是音音有先见之明,只怕我们整个村的人,都被他们一家子害得一个不剩。”杨屠夫气呼呼的说道。
“不是音音有先见之明,而是大壮一家人的性格,注定了他们是不安分的人。队伍里留着如此不安分的人,迟早会出事。”苏孝忠开口。
“你后面是如何逃脱的?”杨大川问道。
杨福将自己如何死里逃生,带着儿子一路躲藏,在山里遇到了一个采药的大夫。若没那大夫的救治,他们父子两人只怕早就死在了路上。
他们原本是想要往南走,想要找他们,但中途遇到了掳劫的奴隶贩子。父子两人被掳劫走,在奴隶贩子手里半死不活的被他们吊着。曾经他与一帮人设法逃跑,但没想到领头的那个人是奴隶贩子伪装的。
那些参与逃跑的人,被打个半死不活。
杨福父子两人侥幸活下来,但身上的伤,却一直没得到救治,好几次差点就走了,但都熬过来。
这一路上奴隶贩子但凡有不舒心的,便会殴打折磨他们这些人。
知道自己的这一辈子没希望了,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
父子两人被辗转好了好些地方,他们也不知道那群人会带他们到哪儿去。
浑浑噩噩的到了上京城,被苏音给碰到,让苏音给救下来。
杏花村一众人听完后,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有人忍不住庆幸,“得亏你运气好,遇到了音音。”
杨福由衷的点头,“是啊,若非遇到音音,只怕我活不过几日,便会被那些奴隶贩子折磨死。”
“活着就好。以后多听听苏音的话,准没错。”杨屠夫开口。
这话他是打从心底里由内而发的。
杏花村一众人,在听到杨福的话后,心里悲哀,为那些枉死乡亲伤心,但心里也隐隐的在庆幸,庆幸当初坚定的选择了跟随着苏音一道离开。
苏音的几个舅舅自不必提,但杨屠夫与徐娘子两家人心里的庆幸是掩不住的。
倘若当初他们选择跟随着人多的大部队,从而放弃苏音他们,那么自己的命运恐怕同其他人也差不多。
能否如杨福这么幸运逃出来未可知。
杏花村人的下落也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苏孝忠待所有人说完后,才开始说道:“你们路上遇到过伪装成难民的王府队伍,无论你们是不是看到过什么,在那些权贵眼里并不重要。看过,问出他们想要的,结果是死路一条。没见过,无所谓,顺手杀了,灭口,杜绝消息传播出去。”
听着苏孝忠的分析,每个人神情都变得凝重。
“所以,无论你们见没见过,是否知道什么消息,在他们眼里,咱们的命都不值钱,都只有死路一条。大伙若想要保住命,都要记住了,咱们现在是凤起村的人,并不是什么杏花村,懂吗?”
“明白。”
“我们都记住了。”
“以后回去后每个人都默念着,免得说错话。各家都回去督促着点孩子们。”
“在外面人面前,绝对不能提及杏花村三个字。”苏孝忠再次叮嘱。
一个个不住点头。
时间倒回到兄弟两人分开后不久……
死人堆里,一双小手从尸体缝隙里伸出,五指的指甲盖翻开,鲜红的血液混着泥土沾满整双手,不大手掌,费力的一点一点扒开尸体,小小的,混合着泥水与血水的稚嫩面孔从尸体堆里露出。
从尸体堆里爬出后,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窒息的痛苦,让他的小脸至今惨白着,眼神里都是死亡的恐惧。
在半个时辰前,一群土匪冲到官道上,对着过往逃难流民开启了惨无人道的虐杀,但凡他们路过的地方哀嚎声一片,尸体也随着他们掠过,一具具倒下。
他们不放过一个人,老人、小孩、男人统统杀掉,唯有年轻的女子才能幸免于难。
他们将杀死的流民尸体堆放在一起,一具尸体叠着一具尸体,将其垒成一座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