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展亭躺了几天,闲得无聊,就打算出去熘达一下,想了想打算去见慧敏皇太妃,一路想着这位暴脾气的太妃必定会大发雷霆,自己该如何赔不是,肚子里拟了几个笑话。
刚走到内门,抬头见叶慧明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连忙叫了一声大哥。叶慧明脚步不停,道:「兄弟,哥这会儿有事,回头再跟你聚!」
陆展亭一阵好奇,跟着叶慧明也跑到了后花园饲养房。
只见叶慧明拿着一块獐子肉,对着外头的古柏树无限谄媚地说道:「海东青,几日不见,我对您的思念犹如滔滔的江水一般连绵不绝,那份牵挂它犹如地狱的岩火灼烧着我,让我寝食难安。」
「我一想到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您的英姿,就犹如身受炮烙之苦。您归来的消息对于我来说,不亚于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陆展亭听得目瞪口呆,他用手捂着额头,仔细看了又看,才确定亦仁不在树上,只有一头正在梳理自己羽毛的鹰。
「来吧,这份是我让人从森林里特别为您猎来一岁半小獐子肉,是最新鲜也是最可口的,特地孝敬您的!」他说着晃了晃肉,嘴里还喷啧了两声,渴望无比地看着海东青。guhu.org 完美小说网
陆展亭见那头鹰毫不理睬他,继续梳着自己的毛,他摇了摇头走过去抓过那块獐子肉,狠狠地抛向远方,嘴里喝道:「海东青,去!」
那头鹰瞬间精神抖擞,展翅急飞,在那块肉还没有坠地之前将它叼住,在空中一阵嘶咬,三下两下将獐子肉吞下肚,然后在两人头上盘旋着,骄傲地鸣叫着。
陆展亭拍了拍呆若木鸡的叶慧明的肩,笑道:「它是一头鹰啊,你当鸡似的餵它,它岂会理你!」
他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叶慧明,往慧敏皇太妃的寝宫里去,刚通报完就见慧敏跌跌撞撞地着中衣,赤足跑了出来。
陆展亭见她蓬头垢面,目光痴呆,也是吓了一跳,慧敏十指紧紧地扣着陆展亭,嚎哭道:「你又把我丢下了!」
陆展亭半抱着她,边哄着她边笑道:「哎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他将慧敏扶上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拉了一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等伺候的宫女一走,刚才还一脸糟容的慧敏皇太妃突然眼珠子活了起来道:「你不是跑了,怎么又被逮回来了?」
陆展亭一愣,苦笑道:「谁能逃得出亦仁的手掌心!」
慧敏轻呼了一声,道:非凡小说网
「只多不少!」陆展亭点头,他好奇地问:「太妃你干嘛装病?」
慧敏乌黑的眉一挑,拉长了脸道:「还不是你害的!」
「我?」陆展亭惊愣地问。
「不错,」慧敏诡异地道:「前一阵子王守仁来给我问例诊,总是有的没的提起你,还说你并非陆傅峰所出,听说是从宫里偷偷抱出去的!」
陆展亭大惊道:「哪有此等事!」
「霍,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差没说你就是我当年被毒死的孩子!」
陆展亭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心里猛然火起,腾地站了起来。
慧敏连忙拉住他,道:「别激动,别激动。」她长嘆一声,道:「我在冷宫里待了这十几年,都修炼成精了,心里早亮得跟明镜似的,要不是我那可怜的孩儿就是在我怀里断的气,我真要上了他这恶当!」
她冷哼了一声,道:「他当我是蛛儿,被他三言两语一煽就能搭上性命!」
陆展亭微闭眼仰脖长嘆了一声,笑道:「他倒未必是想要你的性命!」
慧敏笑道:「他就想我这样子,让你一瞧啊,心里内疚万分,从此就像一根瞧不见的绳似地把你拴在宫里头!」她拢了拢头发,道:「如果我不如了他们的愿,就亦仁那一肚子鬼花样,不知道又要想出其它什么法子整治我。」
陆展亭涩然一笑,道:「他自己已经是最好的一根绳子,什么时候亦仁也变得这么没有自信。」
慧敏笑问:「你有没有放过纸鸢,若是你手中线从未断过,你一定是自信满满的,可是一旦它断过,你再放就会担心那线会断,就会不由自主地去迁就手里的纸鸢,其实是人在放纸鸢也是纸鸢在放人。」
她嘆了一口气问:「亦仁确实不是一个很好的伴侣,既有占有欲又有控制欲,再多的情也让人觉得无福消受,可是我瞧你喜欢得紧……」
「真是人结人缘,我现在就怕你放不下蛛儿这件事,你要是当真就想与他一世了,那就最好忘了吧,不要给自己添不好受!」慧敏拍了拍陆展亭的手。
她见陆展亭长久不语,就道:「若是有一天你觉得实在无法与他再共处,想要离开,我给你一样东西!」
她伸手抽出枕筒,打开一侧,从里面掏出一个丝绣锦囊,递给陆展亭道:「这是我们叶家的传家宝,大概一百多年前,我们叶家有一位叔辈喜好游猎,他曾在山府之地发现了一处与世隔绝的地方。」
「桃源?」陆展亭笑问。
慧敏笑道:「是不是桃源就不清楚了,但是那里地势极为复杂,而且外头有一远古天然的八卦阵,外面的人根本进不去。
「这位叔父公因何机缘进去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这位叔父公也是一位天才,他不但进去了,还很详细地绘制了一份图。只要你找到这一个地方,再依照图中所示就能进到这个世外桃源,到时亦仁想要找你,难如登天。」
陆展亭捏着这个锦囊喃喃道:「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怎么给了我!」
慧敏长嘆了一口气,道:「这是叶家祖传的避祸圣地,我进宫之时,父亲跟我说,宫内多横祸,若是我将来有所出,又无法在皇朝立足,便可以去世外桃源避世。可我的孩儿还没有会走路,就死了……」
她抚摸着陆展亭的手背道:「所以,我就把它给你了,要不要用,你自己看着办。」
陆展亭手里紧捏着锦囊浑浑噩噩出了慧敏的寝宫,他回了自己的房间,手颤抖着拉开锦囊上的丝绳,但是突然又抽紧了它,将它夹入一本书里,又在那本书上堆满书。
陆展亭往床上一躺长出了一口气,翻来覆去,又起身扒开书堆将那锦囊找出来,在屋子里转着圈,最终还是没打开。
他气急败坏地找出一枚铜钱道:「干字在上,我就看,坤字在上,我就不看!」
他说着用拇指把铜钱一弹,那枚铜钱在空中翻着身跌落在书案上,是一个干字。
陆展亭咽了一口唾沫,道:「三次为准!」
他说着又将铜钱一抛,那枚铜钱「哨啷」又掉了下来,赫然还是一个干字,陆展亭连忙抓起它又抛了一次,这一次落下来,陆展亭闭着眼睛捂住了字面,他睁开眼轻抬手背,可是最终没看,将枚铜钱往院外一扔。
这时沈海远正一五一十地将他与慧敏的对话汇报给亦仁,他气愤无比,一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也扭曲着,道:「主子如此待他,他还是这样三心二意,简直不知好歹!」
亦仁坐在龙椅上批示着摺子,听了也不动容,沈海远站在那里足有一盏茶的工夫,才听他淡淡地道:「去把宗布郭给我叫来!」
沈海远见他似没有反应,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走出门去。
小禄子端着一碗茶走了进来,细声地禀道:「圣上,新泡的铁观音,您尝尝!」
亦仁搁下笔,接过那只青花嵌金骨磁碗,小禄子见那支笔吃了一惊,那支笔竟已断成了两截。
只见那笔端的的半截悠悠地在桌面上翻滚着,很快跌落了书案,撞击在青石砖面上,那「啪」的一声响,不知为何小禄子听来却觉得一阵寒慄。
宗布郭扶正了自己的帽子,端端正正地给亦仁行了个礼,黄瘦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亦仁轻轻一笑,道:「你是我的臣子,又不是我家生的奴才,怎么叫起我主子来了?」
宗布郭往前跪爬了两步,谄媚地道:「主子对我的恩德如同再世父母,能做主子的家生奴才是奴才的荣幸!」
亦仁微闭眼道:「你药试得如何了?」
「万无一失!」宗布郭挺起胸道。
「你给我听好了!」亦仁一字一字地道:「从今天起,你再给我试,能试多少人就多少人,只要有一例出了岔子……」亦仁嘴角一弯,冷笑道:「你就进宫来给我当奴才吧!」
宗布郭一阵哆嗦,连连叩头道:「主子放心,我绝不会出岔子!」
他出了上书房的门,脚还在打摆子,进了内医别院的门,两个药童连忙上前替他斟茶倒水,他似乎才缓过来。
亦仁给了他偌大一个内医别院,却只有他一个御医,有时他想来也郁闷,又想着亦仁如此紧张这件事,可见最后用药那人一定非同小可。他若是能办成此等大事,没准这内医别院就能将内医院取而代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