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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侗见他骨头没四两重,轻笑了声,抱着案宗往四书库走去。

他将案宗往桌子一放,看了一下四周,从书堆里偷摸出一瓶小酒喝了一口,乐道:非凡小说网

他嘆了一口气,回想起当年他跪在亦仁的面前,直到汗透重衣,亦仁的视线才从手里的书移开落到他身上,淡淡地道:「李侗,是吗?」

「是!」李侗颤声道。

「我听说你记性不错,多年前的案子还记得挺牢,案情也分析得不差,如今儿四书库案件录那里正缺这样一个人才,你就去那儿帮忙吧!」

李侗当时也不知道怎样浑浑噩噩地出了上书房,他原本以为四书库只是个过度,没几天亦仁一定会找一个藉口砍了自己,没想到四书库就这样待了下来。

他刚又喝了一口,就被人一把夺下,管事的一脸怒色,道:「爷你又偷喝酒,还不快点干事,这儿一大堆的案宗今天都要编录在案的!」

李侗咽了一下唾沫,嘆了一口气,嘟哝道:「我错了,还是当大理寺卿比较好!」

叶慧明在军机处议着西北防御,突然看了一下天色,连忙道:「什么时辰了?」

他一听说近午时了,拿起桌上的帽子道了一声下午再议,慌慌张张地夹着帽子跑了出去,众人似乎见怪不怪,纷纷拿起帽子各自出门散去。

叶慧明一熘小跑跑到了御花园后的饲养房,见外面大槐树上站着一只鹰,叶慧明连忙拿过一块肉,无比谄媚地道:「海东青,您是我见过最英武、最勇猛、最有风度的鹰,您看您的翅膀,唉呦!展开来那真是雄鹰才特有的风姿。」

「怎么会有人把您当只鸡,真是,真是笑死人了,来吧,这是我孝敬您的,这可是最上等的牛肉,是糙原上最嫩的小牛肉,来吧!」

他焦急、渴望地看着那只鹰,但是海东青站在枝头上,连眼都不瞥他一下。

隔了一会儿,旁边的饲养太监走上前来,接过肉道:「将军,你今天又失败了,明儿再来吧!」

叶慧明垂头丧气地拎着帽子离开,两个饲养小太监小声议道:「你说也怪了,叶将军这两年什么好话都讲光了,有时马屁拍得我都觉得肉麻,这头鹰愣是一口不吃。」

另一个饲养太监笑道:「他居然敢把皇上的海东青塞在农户的鸡圈里,当时皇上说他只要给海东青陪个不是,海东青若是接受吃一块他给的肉就算了。我就想这事没这么简单,果然这都两年了。」

两人无比同情地看着叶慧明远去的背影。

沈海远进了亦仁的房间,一抱拳道:「主子,您说我们要去找陆展亭,您已经有方向了?」

亦仁慢条斯理地道:「这几年,我们的人几乎踏遍了中原,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不但是我们,显然亦裕的人马也在找,似乎都没找到他!」

「不错,所以我猜……」亦仁回头一笑,道:「他躲在阿尔极木,很有可能就躲在兰都,就在亦裕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去那里找他。」

兰都夏尔巴村的祠堂里十几个孩童们一拥而出,村里的霍尔金氏才提着几两牛肉进了大门。村子里请的老先生正在读书,读到酣处还摇头晃脑一番,正是典型的中原酸秀才的模样。

霍尔金氏可不懂,她觉得有学问的人才能这样,像她这样一字不识的,头是绝对不敢晃的,只能低着。

「柳先生……」霍尔金氏笑道:「我们家老爷去中原进药材有一阵子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想请你给写一封信去。」

她见老先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牛肉,只好连连唤了好几声,老先生才收回眼神,殷勤地问:「你想写些什么?」

他飞快拿好笔墨,铺好纸,将一支略秃的毛笔蘸满墨汁又问:「你想跟他说什么?」

霍尔金氏将牛肉放在桌上,犹犹豫豫道:「我当然是想他早点回来了,我听说中原女子长得可水灵了,村头叶尔家男人出去了一趟就带了一个中原的女人回来,现在叶尔氏天天到我这里哭,搞得我家的药糙老是晒不干!」

老先生听了摸着鬍子,点了点头,提笔刷刷写了几行字:

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糙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的等。

霍尔金氏看着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欢喜地道:「先生就是先生,这就写停当了,我托人带信去!」

老先生看着她的背影一笑,提起桌上的牛肉笑道:「陆展亭啊陆展亭,你这个中原的大才子的字,如今也就值这一块牛肉嘛!」

他话虽如此,人却拎起了牛肉,欢天喜地地道:「真是都快忘了牛肉是什么味了,无论如何要找些好材料伺弄你,才不枉我对你日日惦记啊!」

他扶正帽子一熘小跑进了村里的后山,捡了一根树枝,哼着小曲在树林里找着。

他正找着,小孩们挥着树枝从身边冲过,一个孩子问:「先生,你找什么呢?」

陆展亭给他们比划了一下,说道:「是一种香糙,等一下我拿来炖牛肉!」

小孩们咽了一下唾沫,乌黑的眼里都露出羡慕的目光,陆展亭笑道:「你们帮我找一下,找到了我炖好了肉请你们一起吃!」

小孩齐声欢呼,「哗啦」一声,纷纷奔去找香糙。

陆展亭苦笑了一下,提起手中那块牛肉,嘆道:「等一下要切得很小才行!」他转念一想,又乐了道:「总比没有强,好歹能尝到肉味!」说着,就低头又开开心心地找起香糙来。

他埋头正找着,忽然树林中群鸟齐飞,陆展亭侧耳一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吆喝与马蹄声。他暗道不好,连忙大声呼喊着小孩靠边,他将小孩统统都拢在路边,扫了一眼问:「霍尔金家的雅都呢?」

「雅都说他知道香糙在哪里,就一个人去了!」

「对啊,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这样先生就又可以夸他是殿士之才了!」

陆展亭打断了他们的七嘴八舌,问清楚了方向,急急奔去,远远看见雅都正翘着屁股埋在糙丛中。

几头野鹿奔过,几个骑装的人正张弓搭箭对准那几头鹿,陆展亭都来不及更多的考虑,飞身扑去,抱住雅都,几支箭从头顶飕飕飞过。陆展亭只觉得右肩一阵刺痛,微抬头见自己的右肩上插着一支羽箭,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几匹马在他们的面前停了下来,几个人都约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模样,为首的一个长得长眉玉面,神情似颇有一些焦急,问:「你们没事么?」

「你说呢?」陆展亭忍着痛好笑道。

「你好大的胆子,我们长侍郎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我中箭了!」陆展亭爬了起来,他一动就抽动了伤处,不由得疼得一龇牙。

那少年侍郎吩咐道:「带他去看大夫!」

「不用了!」陆展亭连忙摆手道:「这山里有的就是糙药,我自己等下采点敷了,不麻烦了!」

那少年侍郎皱了皱眉道:「虽说箭伤不是大伤,但是弄不好,也是会出人命的!」

陆展亭一笑,道:「真是不用了!」

他眼珠子一转,道:「不如这样吧,这箭伤虽说不是什么大伤,但是请个大夫出个诊至少要一钱银子,一帖金创伤药膏二钱银子总要吧,然后是一些养伤的汤汤药药,大夫复诊的诊金,前前后后加起来一两银子总是要的。」

「你看我年纪大了,这两个月恐怕都干不成活,您总共赔我三两银子这事也算了。」

少年侍郎听了一笑,道:「你的价钱倒也算得公道!」他跳下马从怀里摸出两锭纹银递给陆展亭道:「这里一共是十两纹银。」

陆展亭咧嘴一笑,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那少年一笑,刚想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蹲下来,一把抓住陆展亭的胳膊,道了一声得罪,一掌击在肩处,陆展亭后肩上的箭飞了出去钉在树干上。

陆展亭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对一边目瞪口呆的雅都笑道:「这少年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后面的小孩都跑了过来,将身上带血的陆展亭围在中间,哭得稀里哗啦的。

陆展亭看着他们涕泪横流的样子,嘆气道:「都别哭了,今天先生带你们到城里去吃顿好的!」

小孩子们一愣,脸上的泪水未干,立即欢呼起来。」

陆展亭回到自己的屋中,换了一身衣服,将自己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所幸那支箭插入时已经是尾势,伤口也不深。陆展亭包扎过以后,就与十来个欢天喜地的小孩子一起坐着牛车往城里去。

兰都尽管建在绿地之上,但是糙原外大漠的风沙仍然经常光顾。因此城里无论男女都流行戴带面纱的斗笠,陆展亭捲起面纱看着夕阳里的金黄色石城,忽然有一些怀念金陵粉墙绿瓦的那份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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