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璞微微一愣,片刻后,神色缓和。
他并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谢昀材。
好一会儿后。
谢昀材压抑着哭腔,缓缓开口:“出了平阳府,我就直奔稷下学宫而去,想要学兵法谋略,想要学君子六艺。”
说完后,他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稷下学宫我给一个人大人物端了三年的夜壶,为学宫扫了三年的大院,每日承受着那些富贵之人的冷眼。”
赵玉璞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这些磨难,可比‘天大寒,砚冰坚’困难多了。
每天都有人将谢昀材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但是,赵玉璞在谢昀材身上却看不到自卑。
他只看到了谦谦君子,温瑞如玉。
谢昀材胡乱把脸上的泪抹干净:“这都不算什么,三年时间,我尽学兵法谋略,尽学君子六艺,并且,不比任何人差。”
这句话说完,谢昀材的脸庞终于露出些许笑容。
俄顷。
他继续说道:“你知道吗,当年学宫老师问了一个问题,所有人都没回答出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答案。”
顿时,掩饰不住的骄傲洋溢在这个少年的脸上。
赵玉璞能明白他的骄傲,世人辱我,却不如我。
除了上天给的家世,那群乌合之众又拿什么给谢昀材比呢?
“学成后,我便离开了稷下学宫,用三年时间游历了乾国天下。”
谢昀材仰头看向天空,似在回忆:“三年时间,我曾与天下学术最高者论道而不败。
我曾与那孤坐天机阁,被世人称为胜神明半子之人对弈而只败其一子。”
“我曾与天下阴谋大成之人手谈棋局,不落下风!”
少年的脸上充满了自豪,这一切切的荣誉,仿佛天下无人能及。
谢昀材所说的这一切,就是想说,他虽处寒门,却不比谁差。
“三年时间,我见过人情冷暖,见过人生百态,我见过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们丑恶的嘴脸。”
谢昀材的脸上满是厌恶:“他们仿佛觉得自己是神明,我等就是蝼蚁一般。”
在场四人皆是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静静的听着。
“赵县令,赵大人,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没有架子的官员。”
谢昀材笑着看向赵玉璞:“你能与百姓同食白粥,能和我等同坐闲聊,你能以正常的眼光看待我,能给我这个县丞的位置,小生真的感谢!”
“想当初,初读书起,便想要在身后能有谥文正的尊荣,但这个国家竟不给寒门子弟一个机会,连一个考取官位的机会都不给。”
谢昀材满脸愤慨:“小生内心一直知道,是你给了我这个官位,而不是那刚刚在上的皇帝。”
“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赵大人知遇之恩,小生没齿难忘,小生余生必用生平所学,助大人平步青云!”
言罢,谢昀材目光坚定的看着赵玉璞,情真意切。
赵玉璞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
说实话,赵玉璞懂谢昀材的心情。
无非就是少年不得志。
年少时曾气势如虹,想要执剑屠龙。
赵玉璞看得到谢昀材心中的热血,就算他再不得志,就算这个世界再怎么不好。
他心中一直有希望,也可以说,那是独属于他的自信吧。
少年现如今依旧是气势如虹,依旧想要执剑屠龙!
赵玉璞发自内心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因为他也是这样的少年郎。
“少年向来不知天高地厚,放眼处皆负才高八斗。”
赵玉璞笑着拍了拍谢昀材的肩膀,道:“我信你,一定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谢昀材面露感动:“多谢!”
听谢昀材刚才所言,他似乎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这样的人,不能为帝王谋,似乎体现不出他的价值。
谢昀材说完一大堆积压在心中多年的郁郁之言后,明显整个人轻松了很多。
“赵大哥,赵大哥,今年靖安县的参加武举府试的人能不能派我去啊?”
魏无双咽下嘴里的肉,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赵玉璞。
“什么?”
赵玉璞皱起眉头,看向谢昀材,什么是武试,他不太懂。
谢昀材开口解释道:“两年前,朝廷开创武举,天下习武之人都能参加武举,和科举一样,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层层递进。”
“最终获胜的几人可以入军中做官。”
听明白了…………赵玉璞轻松点头。
谢昀材继续说道:“每个县可以派三人去参加府试,参加考试之人由县令来选拔。”
“赵大哥,我不想做官,我就是想去和厉害的人切磋一下。”
魏无双挥了挥拳头。
赵玉璞笑着点了点头:“行的。”
闻言,魏无双兴奋的跳了起来。
吃完烧烤后,众人也没有回家去,就在原地睡下了。
夜里,赵玉璞没有睡,谢昀材也没有睡。
两人刚在一起,仰头看着天空中漫天繁星。
两人似乎都有心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片刻后。
谢昀材率先开口:“大人的内心是真的想做官吗?”
赵玉璞缓缓呼出一口气,等了片刻,回道:“想的吧。”
谢昀材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去问为什么。
赵玉璞轻声道:“以后不要称我为大人了,你我之间就用你我来称呼吧。”
谢昀材稍微一愣,也没有多说什么。
“好!”
一阵凉风拂过,空旷的河边没有一丝声音。
就在这时,谢昀材开口说道:“乾国三年内必乱,蛮族入侵,妖族挺进乾国东边天堑,武国东进冀州。”
闻言,赵玉璞一阵愕然,他痴痴的看向谢昀材,问道:“为何?”
“因为乾国内部早就积患已久,乾国低至百姓,高至帝王,都在被儒家的繁缛礼节所控制。”
迎着微风,谢昀材轻声道:“换句话说,乾国的根已经坏了,一棵大树,根坏了,迟早是要倾倒的。”
赵玉璞不做言语,他不知谢昀材想说什么。
乾国的根坏了,赵玉璞早已知道。
在他看到李昌明犯国法,贩卖人口多年无人去管的时候。
他就知道乾国的根已经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