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幕 站队与认输
作为民国的首都,尽管近在咫尺的上海已经交战多日,但是南京城的街道上却仍然是一副歌舞升平的场景,纵然已经被日本人欺负了多年,可是天朝上国的观念仍然死死印在人们的脑中,对大部分人来说,南京陷落这种事情仿佛是不可想象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此时市民们才能够有足够的精力去买上一份报纸,然后和身边的朋友坐谈论道,互相发表着对最战况的见解这一场战争对于一般的行业的确可以算的上是一场灾难,可是就目前而言,报业是毫无疑问可以排除在外的
当清晨的太阳才刚刚懒洋洋的爬上天空,努力的为大地播撒着光芒,宣告的一天来临的时候,忙活着谋生糊口的人们便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对于那些生境艰难的人家来说,即便是十来岁的少年也是必须要出门工作的,否则以一家人微薄的工资是难以过的宽裕的
而对于那些少年甚至是儿童来说,卖报纸显然是一个比较合适的工作,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和体力,只要能够有足够的耐心就好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这些报童们就已经等在了报社印刷厂的门口,天色微亮时领到了今天需要贩卖的报纸,四散朝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而去——尽管只是卖报的报童而已,他们也是有着严格的地盘划分的,谁在什么地方卖报这种事情都早已经约定俗成,捞过界的行为往往意味着一场群殴的开始
如果是以往这种群殴实在不是什么鲜见的事情,谁也想要多挣两个钱,人流多的好地段总会吸引多的报童最近一段时间,随着战争逐步扩大,各个报社的报纸销量也越来越多了,靠着这些多出来的销量总算是在报童们之间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和平景象
就如同现在这样,刚刚拿到报纸的报童们正四散在道路的两旁朝着过往的行人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口中大声呼喊着今日的闻,不断向路人兜售着他们的报纸
“台湾日军已龟缩至台北台湾日军已龟缩至台北,琼军已控制台湾七成城市,有望于近期光复台湾快来看啊琼军有望于近期光复台湾”
“啊?琼军已经快把小日本从台湾赶走了?赶紧给我来一份”正坐在街边小吃摊上吃着包子的人听到了报童的吆喝声,立刻便来了兴趣,当即起身掏出一个铜板递了过去,从报童的手中接过一份报纸,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美滋滋的看着报纸
“台湾那边又有最战报了?给我来一份”
“给我也来一份”
“这边这边,我这边要三份”
“我说老张你要那么多干什么?有那闲钱还不如留着买明天的呢,说不定人家罗大帅明天就收复台湾了你今天一口气买三张它又不能生小的”
“什么啊,又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我们店里的客人都喜欢看这个,往桌子上多摊两份报纸生意都比以往好做喽”
“哟呵还有这一招啊,行咧,今天跟老哥学了一手,回去请你喝酒来来来,小子也给我多来两份”
……
对于民国时期的人们来说除了各种小道消息以外,他们能够获得消息的来源也就只有报纸了,至于收音机什么的那是只有富家人才能拿到的奢侈品,一般的小市民是想也不用想的
现如今大战连连,所有人都想要知道前方的状况到底如何,于是报纸也就成了几乎每一个家境还算过得去的识字之人每天必买的东西而很多不识字的人也喜欢花点钱来到说书摊钱买一杯茶水,边喝边听说书先生们的业务——念报纸
多少年了,反正自从所有人出生以来,他们就没有听说过自己的祖国在对外战争中去取得过哪怕是一点点的胜利,最多最多也就是在32年淞沪之战的时候和日本人打了一个小胜,可从最终达成的条约看待的话那便算不上什么胜利了
现如今虽然北方告急,上海久攻不下,可是台湾地区的好消息却是一个接着一个人们都还记得当他们第一次听说琼军等上了台湾岛时的心情——不是惊喜,而是不信绝大多数人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都是出人意料的一致,没人相信一贯被人欺负惯了的华夏居然还有反攻的一天,哪怕他们心里头天天念叨,时时幻想的都是国家如何扬眉吐气,灭日屠洋,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却又很少有人真的敢于去相信
最开始从报纸上看到琼军登陆台湾的消息时,很多人都只不过是一笑了之,认为这不过是一个玩笑或者是误传,但是,当他们看过一份又一份报纸,甚至是洋人的洋文报纸上都是明明白白说着同样的事情的时候,他们才真正的相信自己的军队真的登陆台湾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买报纸就成了大多数人每日必做的事情,每当他们看到琼军又攻下一座城镇的时候便会和认识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共同举杯,畅怀大笑,将生活的压抑,洋人的欺辱,酷吏的剥削全部笑出来自此,一个信念才算是真正的从他们的心里扎根了——华夏复兴的时刻,真的不远了
看着面前这些兴高采烈的人们,戴笠很是不想和他们牵扯上关系,如果被什么热情过度的人捉到拉着畅谈一番琼军如何如何,那就实在是要人命了,这种事情他已经遇到过好几次了今天,戴笠耐着性子等到人散的差不多了之后才找了一个旁边没什么人的报童走了过去,伸手递给那报童一个铜板
“小子给我来一份报纸”
报童笑着从自己破了一个洞的帆布背包中抽出一份还散发着墨香的报纸递给了戴笠:“先生,您的报纸请拿好”
戴笠接过报纸来看了看,他对于上面的闻丝毫不感兴趣,因为这些东西他不但知道的比报社早,同时也加的详细,他甚至知道其中一些内容的虚假之处他之所以购买报纸只是想要知道一下报纸上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一个看法,尽管这种事情即便不看只是猜测也可以猜的不离十
“果然么……”戴笠叹了口气正如他所想的一样,报纸上完全是一边倒的吹捧,当然了对于琼军能够在台湾取得胜利他本人也是自心底里感到高兴的,但是,就他所处的立场来说却是又难以真正的高兴起来,南部的罗杰势力如此强大,让他们这些中央军的人到底该如何自处?看看现在报纸上都是怎么写的,简直都已经把琼军当成中央军而把他们中央军当成杂牌军了
纠结,这个词可以很好的形容戴笠此时此刻的心境
之前几天各大报纸关注的焦点还在于上海地区的紧张局势,毕竟那里是目前亚洲首屈一指的国际大都市,因为各国租借密布的缘故,上海地区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世界范围的广泛关注,中央军的大批集结以及日本人的调兵遣将,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在上海一时之间你可以看到世界上几乎所有国家的军事观察员
那一段时间无论是戴笠还是他的顶头上司都感到很得意,因为那个时候,报纸上对他已经持续多年的消极抗日言论消失了,剩下的都是赞扬之声,这些报业人士的观点很简单他们不懂战略,不懂战术,只要你敢打,那就是抗日的,很简单的要求,因此当中央的人终于以破釜沉舟的气势拿出自己的看家部队去和日本人血拼的时候,赞扬铺天盖地而至
此时,他们也终于有了一个中央应该有的声望
但是当琼军登陆台湾之后一切都变了,报业很果断的抛弃了他们,连篇累牍的报道起台湾战局来而街头巷尾的平民老百姓谈论的东西也从淞沪战场转移到了台湾上海再怎么说目前也是控制在民国手上的,在上海打仗和收复已经割让许久的台湾那可是截然不同的概念的
这种状况,用一个词来概括那是再适合不过了——功高震主没错,这便是功高震主一般来说,那些功高震主的部下往往下场都很惨,但是目前的情况却是很不同的人家罗杰罗大帅的确是功高震主,可是人家手底下的实力同样也是“震主”的啊,海军就甭说了,就是陆军他们也比不过啊
现在的中央军除了一些轻武器以外大部分的重武器都无法自制,而看看他们那所谓的“部下”,不但最小口径的机关炮能够自己做,甚至就连155毫米口径的“巨炮”都成了部队的标准配置,据说如果不是因为目前亚洲地区的道路通行状况实在太差,罗杰甚至都有用这种“巨炮”作为自己部队主要兵器的打算
在中央军这里100毫米以上口径的炮都能称为重炮了,可是在人家琼军那里,100来毫米甚至是122毫米口径的炮只能成为中型火炮,只有155毫米以上口径的炮才被称呼为重炮,光看称呼就能够知道双方实力的差距了
最让戴笠感到无奈的还要数他们的德械师德国人的装备性能没话说,价格也便宜,没有政治附加条件,还准许以矿产代替货款,这简直就是为民国量身定做绝好装备不过最初在和德国人接触的时候,他们都很担心,因为德国人和琼崖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他们担心万一琼崖方面从中作梗怎么办?
后来,他们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发生,中央军如愿以偿的换上了一水的德国原装进口装备,甚至就连袜子都是德国货接收装备的时候,戴笠曾经向负责的德官问过,为什么他们会允许这次交易,难道他们就不担心琼崖的反应么?
德国人回答说他们的确担心琼崖的反应因此他们特意征求过琼崖的意见,显然,对方对于这场交易丝毫不在意,用德国人的话说,那就是琼军压根就对这些落后的装备看不上眼,就连进行干涉的兴趣都欠奉
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戴笠当时就气坏了,可是他也知道人家有那个资本很多时候,戴笠会在没人的时候私底下琢磨,他不明白为什么罗杰明明有着惊人的实力却不入主中央而是窝在南边大搞建设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不过即便人家不是中央,只要他能够在对日的作战之中再进一步,打上日本本土的话,那么即便他不到南京来也将会成为实质性的军阀盟主了,到时候,是否入主中央还不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看来是不是该给自己留条退路了?”戴笠将报纸放在一边,摸着下巴想到,纵然他是老蒋的绝对心腹,可是面对着这种明显争不过的实力对比,死命硬抗可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干的事情
戴笠正想着突然有个身穿黑褂带绸帽的人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完那人的耳语,戴笠立刻皱起了眉头,说道:“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现在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现在我们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这立刻就来通知您了其他人我们谁也没说,不过以那些军阀身边人的口风,估计到不了明天这事就得传遍全国了”
戴笠叹了口气,起身走进了停放在路边的汽车里
“去总统府”
…………
当戴笠进到蒋氏中正的书房中的时候,蒋氏中正已经一脸铁青了
“雨农啊,你来的正好看看,南边的那个罗杰又开始不安生了,这台湾都还没收复呢就急着和咱们叫板了啊你看看他都在上面说了些什么”
说着,蒋氏中正气呼呼的在书桌上的几页纸上狠狠拍了拍戴笠走到桌边,拿起上面的纸张仔细看了看起来,上面写的事情正是他刚刚所得知的那件事情
戴笠叹了口气,说道:“那么对于这件事情校长是如何想的?”
“我如何想?我如何想有什么用么?无论我同意还是不同意他还不都是要这么做?我啊,现在就像是那三国时期的汉家皇帝,谁有事没事都能给你上个表”蒋氏中正气呼呼的说道,“要是我估计的没错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那个罗杰便会给川云桂各派发电了,北边的人他要不来,可是南边的他却是盯得紧呢”
戴笠苦笑道:“事实上,我刚刚收到的消息,他已经向那些人去电报了”
“啪”
蒋氏中正气呼呼的一拍桌子,大声怒道:“果然是狼子野心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中央了?”
“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恐怕这一次对日战争结束之后就是他摊牌的时候了”戴笠说道,“这一次他要求各个杂牌军出兵,他们琼崖出装备出运输船一同去台湾打日本人,分明就是要让那些军阀们站队啊”
蒋氏中正点了点头,叹息道:“是啊,这是在站队啊……雨农啊……你说如果对日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和那罗杰作战还有胜算么?”
沉默了良久之后,戴笠终于还是开口了:“如果琼军顺利攻取了台湾的话……届时恐怕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方了啊”
“是啊……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方……”蒋氏中正心里不禁生出一阵英雄气短的叹息来
其实,蒋氏中正也考虑过在罗杰主力陷入台湾的时机趁势攻入南方三省,但是这个念头且不说事后会被人唾骂到何种程度,就算只论成败他也没有任何把握依靠自己手中就连日本人区区两个师团外加一票海军陆战队都啃不下来的德械师去找罗杰那能把日本人陆陆续续投放到台湾三个师团都打得找不到北的部队的麻烦,何况在河道纵横的南方三省,有着庞大海军的琼军即便只留民团守城都是难以战胜的因此也只是想想罢了,想过之后便扔进了垃圾箱之中,再也不准备提起
“雨农啊……我累了,你替我拟一份电文,就说我同意了让李宗仁他们自己决定到底是否要去台湾,如果可以的话,咱们的中央军也可以帮上点忙”蒋氏中正唉声叹气的说道
“校长这是认输了?”这话一出口戴笠就后悔了,怎么能够说的如此直白?可是刚刚听到蒋氏中正的话的时候他实在是太过惊讶了,根本没有经过大脑这句话就蹦了出来
听到戴笠的话,蒋氏中正微微一愣,随即也不恼怒,反倒是笑了笑,指着桌子上放着的一个大铁盒说道:“不认输能行么?那玩意咱们能打得过?”
戴笠奇怪的走过去看了看那个铁盒,那是一个用来放电影的盒子,盒盖上贴着一张关于胶片内容的海报画——站在观礼台上的罗杰正朝着街道上巨大的钢铁巨兽挥舞着手臂,下面还有一行字“钢铁大阅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