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茶叶的分类和炮制,石贲有一肚子话可说,难得遇到一个好听众,如鱼得水,与刘慕莲聊得很欢。不知哪一句带到了秦贞,得知今天她还没来,岳之澜更不急于离开,乐得一边听一边磨蹭下去。又等了刻把钟,果然遇到秦贞来喝茶,她有些讶异,笑着打了个招呼,“真巧,你们也在这里!”
岳之澜有些不好意思,把准备好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上次心情不大好,有点失态,是我的不是,今天请你喝杯茶道个歉,别往心里去。”
秦贞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说:“没什么,没往心里去,以前是同学,现在也是同学,难得凑巧在一起喝茶,还是我来请你们吧!”
点到为止,利如刀剑,岳之澜听了脸色有点发白,却没有多纠缠什么,默默接受了她的警告。石贲为好友感到难过,在秦贞眼里他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同学”,如果试图跨过她划下的界限,那就连同学都做不成了,秦贞是这个意思吧!
秦贞的到再来一杯。岳之澜忙给他使个眼色,石贲这才醒悟过来,这里的茶按杯卖,还他妈贼贵,多喝几杯下半个月只能吃粥度日了!
秦贞平静如水,望着杜门街喝完茶,当着岳之澜的面,大大方方问刘慕莲老板在不在。刘慕莲告诉她周吉去拿几幅装裱好的字,可能有什么事耽搁了,到现在还没回泗水城与胡杨渡市结对帮扶,各对口条线拾柴添薪,连两地的书法协会都掺和进来,组织了一次书法作品联展,近期先在泗水城艺术中心展览,结束后转到胡杨渡市。周吉装裱的字,会不会与此有关?
她把这件事记在心上,等联展开始后,一定抽空去看看。
老板既然不在,秦贞也没有多逗留,她付了四杯茶的钱,跟刘慕莲打个招呼,又朝岳之澜和石贲摆摆手,迈着轻松的脚步踏进春光里。石贲叹了口气,拍拍岳之澜的肩膀说:“走吧,咱们也回宿舍了!”他清楚好友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秦贞对他没有半点意思,不如及早收手,省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岳之澜不禁黯然神伤。
一首轰轰烈烈的青春恋曲,才敲响第一个音符就结束了,没有上演什么狗血的戏码,刘慕莲松了口气,又有点不过瘾,秦贞不是个好演员,太冷静,太果断,一点都不给误会和暧昧留下发酵空间。这就是大学生吗?大学生都这样吗?刘慕莲有点羡慕。
秦贞猜得没错,周吉拿了装裱好的两幅字,顺路给宋太太的母亲送去,托她带到市书法协会,参加两地的作品联展。这次参展是宋太太的母亲主动提出的,老太太如此热心,周吉也不便推辞,写字只是消磨时间的爱好,他从没想过借此出名。
回到杜门街时刘慕莲已经开始收拾茶具,准备打烊,她跟周吉说起下午到时候一定会去艺术中心瞻仰他的墨宝,周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晚上临睡前才记起“瞻仰”好像多用于逝者。
几天后,
《山海咫尺遥情谊一线牵——泗水·胡杨渡对口帮扶书法作品展》在艺术中心拉开了帷幕,
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相关领导都出席了开幕式,
电视台报纸记者一大堆,
周吉没有去凑这个热闹,事实上作为走后门附骥尾的“书法爱好者”,他也没这个资格。
开幕式一把火轰轰烈烈,三天后热度一过,展厅就冷清下来,从早到晚没什么人。秦贞挑了个工作日,上午正好没课,乘地铁到文化中心看展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周吉的作品,一共两幅字,一幅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另一幅是“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落款都是“杜门韩十八”。
秦贞站了很久,她越看越喜欢周吉的字,于是打了个电话给陈秘书,告诉她有这么回事,等展览转到胡杨渡市,能不能由她出面把这两幅字买下来。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月底,秦贞依约来到茶铺品尝仙云茶,心里有点小激动。她相信周吉,开出八千一杯的高价,肯定物有所值,但仙云茶究竟会给她带来什么,依旧笼罩在一片迷雾中,令人期待。
周吉洗了手亲自为她沏茶,小壶沏两杯,汤色与天都茶相仿,香味更加浓郁。不知是不是错觉,秦贞发觉一旁刘慕莲的神情微变,多了三分怜悯,三分艳羡。为什么会是这样?她若有所思端起茶杯,热气夹杂着茶香腾在脸上,如同山里的清泉,精神为之一振。她没有犹豫,满饮一杯仙云。
……
胡杨渡土地庙中,邋遢老道齐云鹤收下五位试炼弟子,岳之澜,魏十七,宋骐宋骥兄弟,还有她自己。她出身中人之家,是不受重视的庶女,生父早亡,大妇容不得她们吃闲饭,将她们发往一处偏僻的庄子自食其力,母亲无奈之下拿出一枚祖传的铁环,唤了贴身丫鬟,私自送她来到胡杨渡讨个机缘。
秦贞才及髫年,年幼体弱,跟随齐云鹤渡过西泯江,往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行去,是磨砺,亦是考验,一路全凭两粒阴虚丹支撑,才没有中途倒下。两粒阴虚丹,一粒是齐云鹤给的,一粒是魏十七给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仙云茶的滋味渐渐淡去,秦贞放下茶杯,眼圈有些发红。记忆中师兄的身影与眼前人合而为一,魏十七,韩十八,轮回了不知多少世,她终于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