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真真还真是不习惯农村的生活方式。
她早上起来想洗脸刷牙,绕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洗漱的地方。
还有,整个房子里连个独立的卫生间都没有,想上厕所还得去外面的旱厕。
她是真的无法想象在城市里长大的余笙是咋样克服心理障碍,让自己习惯这样简陋的乡土生活。
此时此刻,她由衷的佩服嫁到这穷乡僻壤来的余笙。
这是真正有胆量的女子,才会干出来的事!
陶真真在后院靠近门口的地方找到一个水槽。
台子上装的还有一排水龙头。
她把那几个水龙头拧了个遍,都没有接到一滴水。
是不是水阀没有打开?
陶真真又开始上上下下到处找水阀。
彭大娘观察她好长时间了,不知道她想干啥,也没见她主动开口,净看她一个人搁那儿云里雾里的忙活了。
彭大娘笑着迎上去,“姑娘,天冷怕冻住,水箱里就没有上水。我们用水都是从那口井里打上来的。”
陶真真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她快要崩溃了。
那口井,就是彭大娘指的那口井。她来来回回经过了好几趟。
陶真真问:“大娘,没有自来水吗?”
彭大娘笑说:“自来水那是城里人用的。管子没有接到我们这地方来。我们吃的用的都是井水。”
陶真真看向水槽上方的水龙头,“那这些水龙头的水从哪儿出来?”
彭大娘往前走了几步,指着厚后门上方带的一座小阳台。
那小阳台上架了一只水箱。
“那上头有个水箱。这些水管是接到上头的水箱上面的。这前段时间不是天冷嘛,就没有往里头上水,怕冻住。”彭大娘说,“马上开春嘞,这水箱也能用起来嘞。”
陶真真想起来昨天用水就没有这么困难。
“哎,大娘,那我昨天晚上洗澡,用的是哪的水啊?”
彭大娘说:“也是水箱里上的水。不过不是这个水箱。洗澡间里有一个专门的水箱。现洗现烧的。”
陶真真“哦”了一声,接着又奇怪的问:“那为啥房子装修的时候不把厕所和洗澡间装一块儿呢?”
她这一下把彭大娘问住了。
为她解惑的是金花嫂子。
金花嫂子:“这又不是城里。城里有下水道有化粪池,我们这乡下啥也没有。”
陶真真有点难为情。
这么一说,好像显得她听没有常识挺无知的。
彭大娘看着她,目光担忧:“我说你咋起恁早,是不习惯我们这儿,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没有没有。”陶真真慌忙否认道,“没有不习惯。”
她昨天晚上脑子里装了一堆事,确实没睡好。
即便没睡好,她这会儿也没有一点儿困倦之意。
彭大娘会心一笑,“你再睡会儿去吧。他们都还待会儿才能起来呢。做好饭,我再叫你。”
“不用...”陶真真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她拘谨道,“我给你们帮忙吧。”
“不用你搭手。伙房里的事,都是我跟你金花嫂子主管的,你们年轻人该忙忙你们的去。”彭大娘和蔼笑道。
陶真真忍不住道:“我看这一家大的小的加起来有十来口人。这么多人的饭,就你们二位做,能忙得过来吗?”
“哎,这有啥的。”彭大娘说,“不就是生火烧锅的事嘛。我都做了几十年嘞。”
金花嫂子说:“彭大娘觉少,她起来的早,清早五六点就起来嘞。我下来的时候,她都弄得差不多嘞。”
彭大娘:“早上有时候青子他婶儿起不来,饭菜都是我跟金花我俩弄。那咸菜都是金花腌的现成的,捞出来切切炒炒就行嘞。”
这样的日子听上去满满都是烟火气息。
陶真真此刻真心羡慕余笙周围有这样一群亲切的人。
这时,前门传来一阵喊声:
“平——平——”
这声音听着像是顺子他爸的。
来人果然是姚亮。
金花嫂子回他:“平还没有起来嘞。”
“都几点嘞,还没起来!”姚亮埋怨,“搁家里懒两天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他想咋样?”
“嚷嚷啥!”桑平出现,顶着鸡窝头,一看就是刚爬起来。“我这不是起来了吗。”
姚亮催他:“赶紧吃了饭跟我一块儿上工地去!”
“着啥急!”桑平一头扎进洗澡间。
姚亮不解:“大早上的,你烧洗澡水弄啥。”
桑平:“烧洗澡水当然是洗澡。”
姚亮微微郑愕。
意会过来后,他有些脸红。
情急之下,他脱口而出:“大早上的,你真是!”
他这话,听上去没有丝毫暧昧,但包含了足够了信息量。
桑平能听不出来?
“你想哪儿去嘞!”桑平没好气的解释,“我儿子昨天晚上拉尿自己一身,我不烧热水给他洗洗,我拿冷水给他洗啊!”
“哦,这啊。”姚亮不禁有些失望,还状似有意无意的往桑平的某个身体部位瞅了一眼。
“你那啥口气啥眼神儿!”桑平笑着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
姚亮还想说荤素不忌的玩笑,然而一抬眼注意到了陶真真。
“家里来客啦。”姚亮诧异。
桑平介绍:“我媳妇儿的大学同学陶真真,还是你儿子班主任有过那么一段的女性朋友。”
他这个介绍算得上是很严谨了。
姚亮打量陶真真,“谭老师可以啊。不会是追咱们谭老师追到这儿来了吧,那这俩谈的也算轰轰烈烈的嘞。”
被调侃两句,陶真真红了脸。
桑平提醒姚亮:“说不定她以后还是青子他们的老师。你少搁那儿瞎胡乱扯,当心她当了老师以后给你儿穿小鞋。”
姚亮赶紧回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过得罪人的话。
他牵强的笑笑:“我看这姑娘也不像是小心眼儿的人。”
顺子跑下来洗漱,看到姚亮搁下面坐着,不禁意外:“咦,爸,咋搁这儿呢?”
姚亮说:“我过来喊你平叔一起到工地上去,我要是不过来,他又找理由旷工。”
“哎哎哎,别啥事儿都往我身上赖啊。你不就是想搭顺风车吗!”桑平道,“想坐车就说坐车,坐了那么多回嘞,又没人说你啥。”
姚亮据理力争:“那你旷工这事儿也是有的吧!”
桑平眨了一下眼,“那两天我车子不是借出去了吗!”
姚亮:“你车子借出去嘞,你腿断啦?我没有车子我都管往工地上跑。”
“那是,你好腿好脚的。”桑平捶着自己落下毛病的那条腿脚,“我这腿脚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有你利索,没车我也管往工地跑。”
姚亮轻轻哼了一声,“借口!都是借口!”
顺子凑他跟前去,扭扭捏捏,小声央求:“爸,给我俩零花钱呗。”
姚亮顿时没好气,“你过年收那么多压岁钱嘞?”
顺子抠着手指,“都叫我妈收走嘞,你又不是不知道。”
姚亮:“那找你妈要去,我没钱!”
顺子有点急了,“你有!那天我还看见你给我姐钱!”
“那——”姚亮一字一句说,“那是我给你姐的生活费!你姐寄宿学校,我不给她生活费,饿着她咋弄?我还指望你姐将来能考个好大学,给家里争争光呢。”
顺子恬不知耻道:“我也是寄宿,都没见你给我一分钱的生活费。”
姚亮哭笑不得。
他好气又好笑道:“要是管行,我都想让你跟你姐换换,你住校去,让你姐来搁这儿住。你搁这儿好住好吃好喝的,谁也没委屈你。我都不知道你姐搁学校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
顺子低着头小声说:“那我将来也是要考大学的。”
“就你?”姚亮嗤笑一声,满满都是不屑。“你学习咋样,你心里面就没一点儿谱儿啊?你学校要是有你姐一半好,我啥也不说嘞。你看看咱家堂屋的那两面墙上,贴的都是你姐的奖状。”
顺子不服道:“少瞧不起人!我不就是拿奖状拿的少点儿么!以后谁考的大学好,还不一定呢!哼!”
看他气呼呼的甩头走,姚亮唤住他:“哎,零花钱,你还要不要嘞?”
顺子负气说:“我不要嘞!这儿就是超市,我想吃啥随便拿,我还要零花钱弄啥!”
姚亮笑了,“那谁知道你要零花钱弄啥。你就是看我给你姐钱,你心里不得劲,也想管我要点儿。”
其他几个小伙伴也陆陆续续的下来洗漱。
陶真真看着他们洗脸刷牙,又看着他们摆桌椅和碗筷。
孩子们有条不紊的做着这些,没有经过特别的安排,显得那么自然。
这是他们的日常。
“愣着干啥,过来吃饭呀。”彭大娘招呼陶真真。
青子睁大眼看她,“阿姨,你还没洗脸刷牙吧,那你起码洗洗手吧。不洗手,不能上桌吃饭。”
“呵,这话你跟别人说的时候怪利索的,你自己记住了没有!”桑平瞥着他。“赶紧吃了饭上学去,别搁这儿碍眼。”
桑平上楼去,把臭烘烘的小家伙提溜到洗澡间。
给他洗干净后,桑平又抱他上楼去。
余笙这会儿才睁眼,起来第一句话就问:
“真真起来没有?”
“早起来嘞,这会儿搁下面吃饭呢。你要不吃点儿再睡?”
“哎,不睡了,起来。”余笙看着那爷俩儿,伸手撩了一下小步软乎乎的脸颊,“早上好啊,小宝贝。让你爸再抱你一会儿。”
桑平给小步换上干净清爽的尿布,和余笙一块儿待着他下楼。
桑平和小步先上桌。
不一会儿,余笙带着奶瓶过来。
陶真真打量余笙,言语间带着讽刺:“起得够早啊。”
余笙不为所动,只问她:“考虑的咋样啦?”
“让我再想想呀,这么严肃的事,一个晚上的时间哪能够。”陶真真说,“你不是说今天早上继续吗。”
“吃了饭,我把你脸上的垃圾都刮出来。”余笙接着强调,“同时,我也希望你能认真的考虑代课的事。”
“我有在考虑。”陶真真说话的口气听着像是敷衍,但她确实在考虑。
余笙提议:“要不今儿让青子他们带你去旁听一节课吧。”
她又转头问青子:“你们今儿有英语课没?”
青子回道:“有,早上头两节就是的。”
“吃了饭,你就跟着去吧。回来我再给你美容。”余笙说。
陶真真急了,“哎你不能这样啊!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余笙无辜道:“我没有强迫你啊。你要是觉得为难就算了。”
陶真真不以为意。
余笙又说:“但是我得跟你讲明白啊,今天我再为你服务一次,接下来你还想体验的话就没有免费的了。你啥时候考虑好了,记得第一时间跟我说。”
陶真真:“那我要是不答应当代课老师呢?”
“这好说。”余笙抬手指了一圈她脸上的痘痘,“我把你脸上的逗消掉,我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你大老远抛来一趟不容易,这个我还是管给你做到的。你啥时候想走,也记得跟我说。你回去的火车票,我给你报销。”
陶真真有些无语。
其实她也知道,不管她考虑的结果是咋样的,她都不吃亏。
只不过,她要是答应当代课老师,学到的东西更多,得到的好处也就更多。
如果能算清楚这笔账,那还有啥好考虑的。
浪费时间。
陶真真松口说:“吃了饭,我跟这几个小的到他们学校看看去。”
余笙挑眉笑了一下。
这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
谭一鸣还专门从学校跑过来问陶真真考虑的结果。
余笙告诉他:“她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但是她答应,早上跟青子去班上旁听一节英语课。”
谭一鸣松了口气,“这就好。她只要走出这一步,那这事儿就稳了。”
他比余笙了解陶真真。
若不是心里有松动,陶真真是不会答应走出这一步的。
谭一鸣:“那我回去跟安老师说说去。”
“我建议,最好不用。”余笙说,“你要是跟安老师说,安老师就会有准备了。真真也不用专门去教室里旁听,她就搁教室外面听听看看安老师和学生平时上英语课的状态就行。这样真真才能发现问题。”
谭一鸣赞同。
“那我跟真真说说。”他犹豫了一下,俩上浮现出一抹难色。
看他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余笙笑道:“谭老师,你有啥话,不妨直说。”
“那个...”谭一鸣硬着头皮开口,“真真要是答应当代课老师,那她可能要在这儿待上好一阵子。我怕她住不惯学校那教室宿舍,你能不能看在你俩同学一场的份上,收留她一段时间?”
“多大点事。她只要愿意跟我们一块儿住,我们啥时候都欢迎她。”余笙笑说,“要是没有你帮她考虑这些,她都不会想到为自己操心这些事。”
谭一鸣抿嘴笑了一下,“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这些事,她恐怕不好意思开口说,你得主动跟她说一下。”
余笙眨了一下眼,跟他打了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