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什么狼?”白老头犹不甘心。
吴玉虬神秘的微笑着,劝道:“幽狼门的刺客,早就知道您藏匿在风云馆内,只不过不好出手,整日徘徊在馆外,等待着时机,您一旦露面,就别想活着回来了。”
白老头一听此话,心凉半截,出来时的意气风发一扫而空,垂着头思索半刻,虽一介文人,也曾久坐苍宇殿,手握着万千江湖秘事,自知幽狼门是什么样的手段,白老头丧气道:“幽狼门?崔心智果然不肯放过我,看来,我确实不能轻举妄动。”
吴玉虬淡淡一笑,继续劝道:“所以,白先生还是请回吧,安生在风云馆住着,只有在这里您才是最安全的。”
“对对对,你说的是。”白老头失望的站起身,连点了几下头,向吴玉虬告辞出来,吴玉虬目送着白老头出殿,又返身回到桌案旁办公。
又过了许多日,白老头沉寂的心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屋里屋外,总是如坐针毡,似乎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急着要做,又无从下手,又割舍不下。
白老头在院门向外望,内三门本就外来人员不多,来来往往的都是自家弟子,那些穿白衣的书生们,招呼他们哪一个,哪一个都不肯久坐,都有差事在身。
白老头用浑圆的手掌擦了擦白发,又捻了捻白须,就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
一篇《崔阉乱世》疯传于世,被门中这些白衣书生盛赞不绝,听闻外面更是捧为佳作。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光辉,这是白老头这浑噩的人生中,第一次以自己白惑的名字扬名立万,苦熬了一辈子,终见出头日,才华被世人所知所赞,而自己怎能只是禁锢在这闭塞的小院里。
一个人有了硕大的才华,还怎能忍得下埋没之苦。白老头自认年岁已高,还有几年喘息,畏首畏尾了一辈子,临了还不能去享受享受自己创造的一番盛景吗?
幽狼门怎么了?也不是次次得手,何况我万众瞩目,群星捧月,敢伤我,便有无数的追捧者为我鸣冤,想想此等场面,死一回也值了。
想到这,白老头就不怕死了,甚至觉得当街被杀,亦是死的壮烈,死的悲惋,将这种死与自己的那篇《崔阉乱世》连成故事,传唱古今,简直也是一种惊天泣地。
白老头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激动,返回身进了屋子,好好清理了面部,整理了头发,还换上了干净崭新的一套袍衫、裤袜与新靴。
白老头觉得自己应与人们心中猜想的白惑的模样一致,能够写出《崔阉乱世》这篇大胆且才华横溢作品的英雄,生活中也不应该是个怂包。
白老头精神抖擞迈出院子,身板挺直,昂首挺胸,脸上又故意的挂起谦和的笑容,见到谁都表现的那么融和与亲切,甩起袖子看起来是那么云淡风轻,满不在乎,却又从上到下的难掩刻意之态。
白老头大步流星向三门的侧门走去,恰好碰上小十二高玉昊,高玉昊迎面见到白老头这身打扮,拱手施礼问道:“白先生这是去哪啊?”
白老头一摆手,随意道:“出去走走。”
“出去?”高玉昊忙拦住道:“白先生,这可不行,外面很危险。”
白老头知道高玉昊一定得拦,但自己心意已决,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故作轻松道:“没什么,没什么,不过是出去走走,马上回来。”
“那也不行啊,想杀您的人太多,您顾不过来的。”高玉昊担忧道。
白老头立马皱起眉头,不耐烦的看向高玉昊,急道:“怎么?风云馆还想禁我的足不成,你们那个吴门主,几时下令不准我出风云馆大门的?”
高玉昊叹声无奈道:“那倒没有,只不过您自己看看眼前什么形势,风云馆是不管您,您不得自己顾全着点自己的安危吗?”
“别管!”白老头大手一扬,仍自迈步向侧门,倔着脾气向外面走去。
高玉昊无法,只得跑去苍宇殿告诉门主吴玉虬。
大殿之下,吴玉虬听了高玉昊一番焦急的禀报,却不紧不慢,从书架子上拿下一本册子,又坐回到书案后,头也不抬翻起书册,口中说道:“良言难渡自绝人,随他去吧。”
高玉昊急步凑近,追问道:“二师兄,您就不怕他······”高玉昊故意隐晦了“死”字。
吴玉虬却不以为意,只道:“他已经做完了他该做的事,是自寻死路还是好好活着,是他的选择。”
高玉昊恍然大悟,点点头,会意道:“那我明白了,不打扰二师兄了,师弟告辞了。”
“去吧!”吴玉虬始终是头也不抬,随后又提起朱笔在桌案上的书折里记着什么。
且说白老头,打发了小十二高玉昊,顺顺利利走出了风云馆内三院的侧门。
面对街心的人来人往,被封闭了几个月的白老头,好似初尝空气的味道,狠狠的深吸一口气,喝饱了氧,满面红光,大跨步走入人群中。
虽人来人往,虽名作广传于世,但白老头单手背后,昂首阔步走在街心,却无人理会。但白老头并不灰心,虽大名在外,毕竟没几个人见过自己尊容,不认识也属正常。
白老头坦荡荡走过一条街,路逢一家茶肆,三五成群的文人墨客,正在里面高谈阔论,嘴里讲的正是白老头的那篇《崔阉乱世》,白老头立马驻足,凑过门口去听。
只听一个年轻书生道:“这篇文章是我近些年读过最绝妙的文章,著者白惑先生有骨气有文采,敢与当朝实力强悍的总管对抗,堪称笔下之英雄,文中不卑不亢,妙语连珠,真乃奇作也。”
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点头同意,并开始对白老头的奇文赞不绝口,啧啧称奇。
白老头在门口听了一阵,忍不住迈进腿去,对众人打断道:“这篇文章,真的有那么好吗?”
一句话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众人侧目打量起这个白发白髯的胖老头,正自疑惑,突听白老头又补充了一句,道:“实乃折煞我也。”
一群人在茶馆内面面相觑,先前说话的书生,当先疑问道:“老先生这话的意思是?您认识这篇文章的著作者?”
白老头难掩兴奋,立马回道:“不仅仅是认识,这篇《崔阉乱世》有一字算一字,全是出自老夫一人之手啊。”
“什么?”全场一片震惊之声,纷纷惊叹道:“他是白惑?”、“这便是《崔阉乱世》的著者本人?”······
白老头在一声声惊叹中,向场中央走去,却被一个布衣秀士拦在半路,那秀士搭手作揖,恭敬道:“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惑先生?久仰久仰,真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见到您本尊。”
白老头扬了扬手,故作谦和道:“哪里哪里,小小拙作,幸被大家赏识,何来的大名鼎鼎。”说这话时,白老头不觉将沾沾自喜浮于面上。
说话间茶馆内的大部分人,皆围拢过来,簇拥着白老头,赞誉之声不绝于耳,“您可是一位高人啊。”、“文人中的神将!”、“敢作此文,人间少有。”······
白老头在盛赞之下洋洋自得难以自控,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双足却一个劲儿的往里挪,眼看着要登上茶馆内供人表演的高台,围拥者纷纷向两边让路,白老头提起袍带,抬腿欲登上木阶,却见一个小个子男人早站在了台上,黑衣黑裤黑斗篷,乌黑的面罩下只露出一双森冷的大圆眼。虽个子小巧,却威风凛凛的负手立在高台中央。
白老头红光耀面,虽看这人并非文人打扮,仍笑对台上的小个子道:“你也读过我的文章,慕我之名?”
却见那黑衣人一声不吭,只从身后抡出一条铁链,端处连着一个圆滚滚的大铁球,不过眨眼之间,铁球朝着白老头的胸口,直直的砸了过来。
一声闷响后,铁球被那人轻轻松松拉了回去,白老头肥墩墩的身子却早已飞出茶馆,直挺挺的平躺在门前的青石路上,众人未及反应,却见白老头躺在茶馆门前一动不动,所有人拥拥挤挤冲出茶馆外,见那白老头七窍流血,确实咽了气。
众人有张罗着报官的,有嚷嚷着通知风云馆的,却无一人敢上前收尸,所有人都远远看着,摇着脑袋,连声直叹:“哎,可惜,可惜······”
街面上的人越聚越多,议论之声如海浪,越翻越远。
茶馆房顶,幽狼门刺客高手杀匠黄泉,蹲坐在瓦片高脊上,手搓大铁球,垂着眼皮看着白老头的尸首,耳中听着人们的议论,欣赏了一阵自己的成果,方收起武器,双足一跳轻身而去。
白老头白惑的死,是门主吴玉虬早预料到的,奈何人劝不听,自寻死路,吴玉虬只好吩咐风云馆弟子准备棺椁,替白老头收尸,安顿后事罢了。
话说风云馆与东厂的纷争千头万绪,没个了结,孟笑离这头,且算如愿以偿解决了一件心事。风云馆自此有了吴玉虬做门主,怎么着也算旧相识,以后合作起来自是比姬水石时期要方便许多。
大事已成,孟笑离打算离开庐州的清峻山庄,带着队伍返回孤立岛,修生养息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