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虬脸上勾起猫戏老鼠的笑意,再次为白头翁斟茶,道:“风云馆大局已定,要他何用,何必再引起争端。”
白头翁嗤然一笑,狐疑道:“你们不怕东厂再回头找风云馆麻烦?”
吴玉虬平和的望着略显慌张的白头翁,回答道:“东厂又不是一手遮天,朝内也有风云馆弟子,也不是都愿意归顺崔心智,他们和我们一样,多年来受到的都是崔心智的欺骗,错把崔心智的命令当成了门主令。外加上一个一门心思要寻他仇的幽狼门,外有暗杀,内有官斗,崔心智顾不过来,风云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一点你坐殿六年也清楚的很。”
白头翁头脑中回想着朝中那些风云馆外门弟子,加上一个在朝中户部司务厅挂闲职的十一弟子姜玉钦,甚至锦衣卫镇抚使秦召也是风云馆外门弟子,这些人都曾被崔心智以姬水石的名义驱使,如鱼得水,现下事情败露,他们的态度确实未可知,一旦他们联合上书弹劾崔心智,即使撼动不了崔心智的地位,崔心智本人也会惹得一身骚,得不偿失。
崔心智想在风云馆得到的已经够本了,风云馆现下在崔心智眼里就是透明的,完全没有秘密,崔心智除了受了点后生晚辈的气,确实没必要再招惹风云馆了。guhu.org 完美小说网
白头翁回过神来,环顾了一下苍宇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规整和气派,白头翁叹道:“既然你不要证据,也不想与东厂斗,留我何意?叫我来不会就是喝喝茶吧?”
吴玉虬双眉平展,面上无波无澜,双手随意的搭在桌案上,目光始终深望着白头翁,沉静道:“当然是要得到你手中的证据,但是你不肯交出来,我们也可以不要,两可。”
白头翁垂目细思,良久,忽然脸上堆起笑容,摇摇头道:“那我还是留在自己手上吧,实在抱歉,我谁都不能给,更不能白给。”
吴玉虬宠辱不惊,微一点头,和声道:“也好,那就留着吧,风云馆这边会帮你通知东厂,到时候不需我们动手,东厂自会帮我们挖出证据所在,并且你最好烧了它,到时候东厂杀你也杀的干脆。”
“你?”白头翁一听此话,方知眼前这个文弱和善的书生,远不似看到的那么好说话,那么好糊弄,原来他早就设计好陷阱,巧言令色引着自己往里跳,而自己自以为无坚不摧,实际上却傻乎乎的被他牵着走。
白头翁警惕的回视着吴玉虬,那双眼神中没有任何攻击性,就是这样平淡如水,似笑非笑,白头翁无奈道:“你早就有办法使我不得不听你的,为何跟我说这许多,请我喝茶,笑脸相迎,打一进门你就说这一句,也就没我后面的任何话了。你这哪里是找我商量,分明就是把我推进陷阱,然后再佯装好心的伸手救我,眼下我除了向你求救,根本别无他法。”白头翁气鼓鼓的扭过头去,手臂交叉在胸前。
吴玉虬笑着摇摇头,道:“我当然要先找你商量,我的处世之道就是先礼后兵。另外,别看你年纪大了,你熟悉风云馆,如果你愿意,此事一过,我倒可以留你在风云馆做事,赚的自比当官多,最重要的是能保命。”
白头翁冷哼一声,气道:“我有拒绝的能力吗?”
吴玉虬半笑着斟茶,并未回答白头翁的话。
白头翁端起温茶,饮了一口,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怎么妥善安排我?”
吴玉虬郑重道:“我要你写一篇文章,将崔心智如何的利用你,在风云馆做下的所有勾当,一五一十昭告天下,内容要详细,能否留名青史,就看你的文采了,此后你尽管在风云馆住下,保证你的生命安全,崔心智要是个聪明人,就不会动你一根汗毛,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白头翁耷拉着脑袋,想了半日,忽然怆然一笑道:“多年科举没有功名,本以为崔心智是我的机遇,却做了六年的影子,暗处活久了,忘记了什么是希望,留点东西在世上也不枉此生了。”
随后白头翁同意了吴玉虬的主意,并告诉了吴玉虬密函藏在了老宅前厅门后第三块砖下。
妥善安置了白头翁,吴玉虬派人去搜查了密函,午时,一只方方正正的木箱子送到吴玉虬手上,里面厚厚的三摞信文,确系崔心智手笔,盖着他的专属私章。
内容基本是叫白头翁拖住访客,或是教导白头翁如何应答,包括对红衣教名声的诋毁,向江湖中传播不实言论,恶意买卖信息,并多次与冠鬣帮暗中勾结,搬弄是非引起争端,激化门派之间矛盾,蓄意挑起各方战争,从中获取暴利。甚至计划利用商玉貂为首的十二个新人,来替代风云馆原本的十二内门弟子。
吴玉虬看罢内容,叫来小十一姜玉钦,姜玉钦关好殿门,急匆匆的赶到吴玉虬身旁,好奇道:“怎么了二师兄?”
吴玉虬将密函推到姜玉钦面前,说道:“我已叫老头子草拟文章,将他们的勾当昭告天下。”
姜玉钦吃惊道:“二师兄,此事怕是不妥吧?这岂不是公开挑衅东厂,东厂若诋毁风云馆,朝廷出面打压,我们可没有反抗的能力。”
吴玉虬淡然道:“圣上怎会听他一面之词,我们的人在朝堂上也可以制衡。但,你们在朝内收集的关于崔心智的各种罪证,因为上交苍宇殿,早已被崔心智带走或销毁了。”
姜玉钦抬眼望向高高的阁楼,惊道:“全部?一点没留下?”
吴玉虬淡淡一笑,回答道:“他那么多天坐镇苍宇殿,怎么可能留下痕迹,他可比我们更了解苍宇殿。”
姜玉钦疑惑道:“那叫老头子公开发文,只是为了我们十二人正名?并且掐准了崔心智不会对此事进行反击?”
吴玉虬却摇摇头,否定道:“他肯定会反击,只不过不是这个没什么大用的老头子,他心知肚明我们在朝廷里都安插着什么内线,他知道咱们的机密,咱们却不了解他,这是他的优势,他借着这个优势,一定会用来拔除我们的内线,这些内线对他和东厂极其不利。可他一旦有所动作,使这些人感受到危机,就会刺激我们这些外门弟子联合上书,弹劾崔心智,以求自保,老头子的文章将是他们强有力的后盾,以此,心虚的崔心智才能不过多纠缠,以免闹大了真的触怒圣上。”
姜玉钦会意的深点头,道:“重要的不是崔心智怎么看,重要的是皇上怎么看。”
吴玉虬认同道:“当初红衣教打压青楼妓馆,赌坊和匪帮,得罪了不少人,阻碍了不少人的发财路,引来了各种骂名,可偏偏就是这番举动,却得到了圣上的青睐,围剿红衣教,圣上下的令是打压和削弱,并不是全歼和覆灭。红衣教被灭,余党被捉,能大批释放,这其中虽不能忽视崔心智的某些私心,但主决断的还是要皇上,很多事崔心智休想左右皇上的意思,他不过是皇上身边应该听话的太监。”
“话这么说是没错,”姜玉钦忧思道:“崔心智惯会一手欺上瞒下,阿谀奉承的好手段,外面和底层的事,毕竟不是久坐殿堂的皇帝能知详的。”
吴玉虬却自信一笑,道:“那也未必,殊不知皇帝才是天下情报所的最高主使,知道事情是一码事,肯不肯做又是另一码事,想要皇帝替人做事,就得给他无法拒绝的理由,甚至情不自禁。”
正说着老四滕玉涛赶到殿外,出声禀告,吴玉虬急忙唤进来,滕玉涛见到二人,先是互相施礼,然后滕玉涛方坐下身道:“二师兄,你让我收集的反逆人员名单,已经统计完毕。”
滕玉涛将长卷递向吴玉虬,吴玉虬大致扫看一遍,道:“这些人死了的就不必管了,仍企图留在风云馆做事的都打发了吧,连同那些逃散的,以及追随东厂而去的,全部注明身份信息,无论内差还是外差,这些人不可靠了,终身不得录用。”
小十一姜玉钦不解道:“就这么放了?”
吴玉虬却平静道:“自古叛徒都是不可原谅的,尽管把这些人的名单誊抄下来,张贴在布告栏,投放在他们的家乡,要让那些对崔心智心存幻想的人知道,利用他们卖命,反过来想向崔心智讨赏,崔心智连块骨头都不会分给它们,那些叛徒最了解风云馆的手段,没有崔心智的帮忙,他们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高啊!”姜玉钦听后,不禁赞道:“二师兄,这比杀死他们还让他们难受,也让外门知道了招惹风云馆,余生便是享不尽的荆棘坎坷。”
吴玉虬将目光温和的投向滕玉涛,老四滕玉涛会意的点头道:“我知道怎么做了。”
三人又聊了一阵,各自散去。
冷面书生吴玉虬背手握着诛心笔,登上苍宇殿内的阁楼,推开面向内院的窗扇,清风徐徐而入,院中忙忙碌碌修葺着战后的残破,风云翻转,物是人非。
老七谭玉宁在内院看到窗边的吴玉虬,用力的挥挥手,然后小跑着冲进苍宇殿,进殿便尖着嗓门喊道:“二师兄,他们都老婆孩子,和和美美,就剩咱们两个孤寡人了。”
吴玉虬稳步踱下阁楼,笑问:“我倒无所谓,却不知你该寻个什么样的归宿。”
谭玉宁撩开衣摆坐在垫子上,捡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块,道:“女人我不感兴趣,臭男人我也相不中,你能给我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我,倒可以聊上一聊。”
吴玉虬站在谭玉宁面前,手中把玩着诛心笔,兴致很好,回道:“那你可是难为我,优秀如你,大海捞针。”
谭玉宁饮了一口茶,送下食物,玉指纤纤摆了摆,道:“不听你捧杀我,外门传信来了,幽狼门前门主吴茱萸三日后入葬,我们要不要派人去。”
吴玉虬将诛心笔收到身后,点头道:“那肯定要去,不过风云馆必须留人,以大师兄为代表,叫你与老五申玉荇,老九邱玉哲,老十郑玉畅,小十二高玉昊,十二个人出六人参加,如此阵容,也算不亏了礼数。”
“听你的。”谭玉宁无所谓的啄茶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