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午,唐雀的酒劲一过,方起身由丫鬟们伺候着整衣带冠,随即出府赶往北镇抚司。
一进北镇抚司,唐雀便叫来了镇抚使秦召,秦召不知何意,便跟在唐雀身后等着吩咐,过了一阵,见四下无人,唐雀方低声吩咐道:“去给我查一下,吴茱萸到底是什么人,以及她背后的关系?”
秦召听后一愣,心道:“吴茱萸?吴茱萸不就是幽狼门门主钟离简想要救的人吗?指挥使怎么会突然问起她?难道说狱中上下收受银子的事,被指挥使知道了?”
秦召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不知大人问这个人所为何事啊?”
指挥使唐雀翻找案犯名单,解释道:“有人托了刑部尚书章大人保她,要保她的人叫吴慈仁,说是她的叔叔,淮安府富商,我要你给我查清楚这两个人的底细是真是假。”
秦召一头雾水,只好先答应下来,随即唐雀又补充道:“另外,在查清楚之前,先将这个吴茱萸转移到单独囚室,不可用刑。”
秦召忙拱手应道:“好嘞,大人放心。”心中暗道:“这个人早就挑出来了,虽不在单独囚室,也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嘞,既然唐大人发了话,更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出来了。”
离开唐雀的房门,秦召心里犯嘀咕,这个吴茱萸到底有几个叔叔,有幽狼门这么个叔叔不够,还有个富商叔叔?这个富商叔叔手段也是可以,能请出刑部尚书帮忙,看来她走出大牢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然而经过秦召的一番调查,淮安府富商倒是不少,就是没有一个叫吴慈仁的,叫吴慈仁的老百姓倒是有几个,哪个也不像能拿的出银子的。
直等到幽狼门门主钟离简再次拜访,秦召跟钟离简一打听,方知是钟离简因为此番寻关系牵涉太多,不得不隐藏身份,化名吴慈仁。
秦召便解释道:“既然如此,在指挥使那里,我也不好隐瞒,只得如实揭露身份,锦衣卫暗信发达,指挥使不单单从我这里拿消息,也会从别人那里得知,到时候知道我替你隐瞒,我不好做人。更何况对指挥使如实讲明,有尚书大人在中间,并不会影响指挥使对你的帮助。”
钟离简深叹一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二人谈罢,秦召便带着钟离简再次进入大牢探望丑姑娘吴茱萸,因被关进单独囚室,这次探望方便了很多,钟离简在狱中见到了角落里蜷缩一团的吴茱萸,虽仍是虚弱无力,但红肿已消,伤口也在逐渐愈合。
见到钟离简前来探望,吴茱萸瞪大一双殷切盼望的眼睛,连滚带爬冲到狱门前,抓住钟离简双袖哭求道:“你总算来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救我出去啊?”这句话不知在心中重复了多少遍,以至于说出来时,竟没有丝毫结巴。
钟离简拉住吴茱萸双臂,将她从地上提起来,推到床边坐下,然后俯身打量了一番吴茱萸,关切道:“你最近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吴茱萸摇头结舌道:“他们倒是不——不打我了,还——还每日都有郎——郎中为我治伤,但那管什么用,这里毕——毕竟不是人呆的地——地方,你到底有没有想——想办法救我出去,我怎么还——还在这里?”
钟离简抚摸着吴茱萸斑驳的小脸,安慰道:“快了,这次真的快了,我已经安排好一切,你马上就能出去了。”
钟离简心中悲伤,突听吴茱萸忽然发问道:“李——李公子,有过来帮我吗?他——他是不是,也——也在想办法救——救我?”
“李公子?”钟离简被问的一头雾水:“哪个李公子?”
“无双公子李玉让啊,风——风云馆那个。”吴茱萸急切道。
钟离简不可思议的望着吴茱萸,真想摸摸吴茱萸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在狱中受了什么刺激,发了大烧。
钟离简疑惑道:“他怎么会来救你?你难道认识他?”
吴茱萸坐在床边跺着脚,砸着手背急道:“小——小茱萸当然认识他,他总帮——帮小茱萸脱离困境。”
钟离简无奈摇头,可怜起女儿的单纯,心中苦叹:“除了至亲父母,谁肯倾家荡产救你于水火?”口中只好劝道:“你先别想那么多,只等着如何带你出去的消息,相信也就这几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
父女俩不再多谈,钟离简又托镇抚使秦召前往唐府中拜访锦衣卫指挥使唐雀。
由秦召作为中间人,钟离简方得进入唐府的待客厅下,互相落座后,秦召将钟离简介绍给锦衣卫指挥使唐雀,唐雀也难得的露出笑脸,毕竟二人虽未见过,却通过秦召有过交易,双方各有把柄在彼此手中,会面之时,当然要互相尊重。
谈话中钟离简仍以吴茱萸叔叔的身份,将救人的心思说给唐雀,唐雀因早已探知一二,并未惊讶,只是不断的点头听着。
随后钟离简从袖口抽出一个扁盒,双手呈了上来,说道:“为了感激唐大人的辛苦,特备薄礼,希望唐大人海涵。”
唐雀见状,面上不动声色,只拿眼睛盯着钟离简,也不出手去接,只道:“钟离门主,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礼物,我恐怕不能收。”
坐在下首的秦召垂眼低头,默不作声。
钟离简则补充道:“知道唐大人为官清廉,所以不敢冒犯唐大人,”钟离简打开扁盒,将一个质朴的砚台端了出来,继续说道:“听说唐大人字写的一绝,故此买了一方砚台献于唐大人,礼物虽轻,但是小人的一番心意啊。”说着钟离简将砚台向唐雀跟前送。
唐雀眉头微蹙,嫌弃的望了一眼那块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砚台,伸出手推辞道:“礼物不分轻重,我唐某一概不收。”
钟离简见唐雀伸出手,故意将砚台往唐雀手中一搭,唐雀忽感觉到砚台的重量异常,眼睑微动,看了一眼钟离简,便顺手将砚台拿了过来,暗中颠了颠,方知其中暗藏玄机。
秦召见二人推推搡搡,有来有往,也只是低头抚擦着裤子的面料,佯装不听不看。
唐雀与钟离简将砚台推来送去三番,终于将砚台停在了唐雀手中,唐雀只好叹声道:“好吧,钟离门主礼轻情意重,唐某也不好再推辞了,重礼好挡,情礼难拒,难得钟离门主费心,唐某实在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一边说一边随手将砚台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
事后,镇抚使秦召私下里问钟离简:“你到底送的什么?一个不值钱的砚台,指挥使怎么可能会收,不把它当面摔在你脸上,已是给足了咱二人面子。”
钟离简笑容神秘,只道:“不论什么礼,能使他诚心帮忙就是好礼。”
当日夜间,指挥使唐雀独坐书房,翻看钟离简送给自己的砚台,发现了下方整齐的接口,唐雀谨慎小心的将砚台下接口掰开,一见之下,唐雀愣了神。
一块四四方方的奶白玉石,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暗格内,不用细看,唐雀也意识到,这块玉石便是价值连城的海洋玉髓,此玉石之稀缺,金山满座都无处买卖。
唐雀半天缓不过神,小心的将玉石端出来,对着光,看到玉石中的美景,仿佛是水墨之画,沙漠王宫皆在其内,宛如前人以玉石诉说着一段故事,其实不过是玉石天然生成的美丽巧合,玉石中的画作独一无二,无法人工雕饰,这便是玉石的珍贵所在。
这样的玉石唐雀只在民间耳闻,今日方得有幸一见,对着烛光,举着海洋玉髓,唐雀翻来覆去看个不够,直到三更天才回过神来,握着玉石陷入沉思。
一个幽狼门的门主,几次三番要救一个姑娘,不惜银两,不惜人脉,此事已是蹊跷。
再说这个姑娘,相貌丑陋,满脸疤痕,虽有一分骨气,但见到大刑立马将祖宗十八代全都出卖了,奈何狱官狱卒欺负人欺负惯了,全都招了也吃尽了苦头。
小姑娘名叫吴茱萸,河南汝宁府生人,家中早前有过命案,一日之间她的母亲与二房妾室双双死亡,因为吴茱萸逃跑,案子始终悬而未定。
更重要的是,吴茱萸父亲返家后,并未继续调查此事,反而将此事息事宁人,不用细想,能让这个男人忍受杀妻之仇,概不过问的原因,肯定凶手是她的女儿,这位父亲名字正是吴慈仁。
此人身份信息全都无从查证,无论士、农、工、商皆查问不到,能将自己的身份行踪隐瞒的如此彻底的,绝非善类。
锦衣卫指挥使唐雀想到了幽狼门门主钟离简,钟离简化名吴慈仁想救人,可见他与这吴茱萸关系密切,非同一般,这吴慈仁如果不是他的至亲,便是其门中弟子,甚至就是他自己。
想到这里,指挥使唐雀眼望虚空,心中不寒而栗,口中嘀咕道:“如若是他,那么嘴巴最松的吴茱萸,竟然还能说谎,幽狼门三个字从未出现在她的供词中。”
指挥使唐雀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闻一样,兴奋的站起身,在书房中捻须来回踱步,心道:“此事牵涉幽狼门机密要文事小,不过是看看热闹罢了,冲着刑部尚书的面子,这小姑娘我还真得想办法弄出去。但问题在于,锦衣卫近些年受尽了东厂的牵制,如履薄冰,生怕出现纰漏,立马会被东厂拿住把柄。小姑娘要放,但我又如何能既给了刑部尚书一个人情,然后一旦事情不妙,又能全身而退呢?”
唐雀在房中不知走了多少圈,一夜不眠,不觉已鸡啼破晓,唐雀才终于止步站定,默默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了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