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追忆独孤

孟笑离与瞻鹜道长正聊的兴起,偏就是对方越瞧不起自己,自己越要迎难而上,便对纪红鸾命道:“你们回去吧,我与瞻鹜道长聊的投机,三日之后我自会回岛。”纪红鸾又道:“那么,可否能留弟子伺候在侧?”孟笑离则挥挥手道:“不必了,我一个人留下来。”纪红鸾只好悻悻然领命道:“那弟子退下了,教主言语要谨慎,弟子告退。”纪红鸾向瞻鹜道长再次行礼,转身随小道士下山而去。

瞻鹜道长望向纪红鸾离去的背影,问道:“她是你的谋士?”孟笑离则道:“不,她是我的伙伴。”说罢,二人继续向上而行。

瞻鹜道长继续说道:“原来你成立教派只是为了当一当教主?然后被其他门派打杀覆灭掉?仅此而已。”孟笑离不解:“十大派都这么爱多管闲事吗?我创我的派,关其他派何事?为什么他们要覆灭掉我的门派。”

一句话说的瞻鹜有些忍俊不禁,摇摇头道:“你这种人目标低矮,容易妥协,连仇恨都记不住,确实难成大事,红衣教虽来势汹汹,但实力浅薄,被覆灭也不过三两年的事。”

孟笑离不服道:“我是否容易妥协自足,又碍着你什么事?你又凭什么如此断言我呢?”

“红衣教虽初出茅庐便技惊四座,却经不起推敲,你又是绿林出身,人缘极差,口碑在江湖中亦是立足之重,如若你没有个德高望重的师父领路,红衣教定是走不长远,不过既然你并无远大志向,贫道也是多说无益。”说罢,瞻鹜瞟了一眼低头沉思的孟笑离。

孟笑离虽听出瞻鹜有意要引出自己的师父,但戳中孟笑离心事的却是那句“人缘极差”。孟笑离无奈点头道:“是啊,我从来都是这么不讨喜,武林人只愿记得我害别人时的心狠,从不记得我的小心慈悲,我试图尊敬每一个人,却不是每一个人都肯领情。”随即孟笑离又抬头质问瞻鹜:“你看不起我红衣教,不见得十大派就比我红衣教高明到哪里去了。”

瞻鹜道长却摇摇头说道:“每一个门派有每一个门派的高明之处,冠鬣帮功绩不在武功,言商无有出其右者。神木派言医药,无有能与之匹敌者。一人总有专业,一派总有专功,红衣教什么都没有,在贫道眼里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确实难成气候。”

孟笑离心中气急,瞻鹜道长此言,不是在诋毁孟笑离,分明是在轻视她的师父,这便是孟笑离不能容忍的,可话刚到嘴边,孟笑离心头一闪,转口问道:“道长左一句无能,右一句不精,终究还是为了将我师父挖出来吧?”

瞻鹜道长却转过身,郑重的看向孟笑离,嘴角勾起一弯笑容,说道:“你的师父是谁,贫道早晚会知道,这不会是秘密的,因为想知道的人太多,何必贫道去费心思探究。”片刻,瞻鹜又开口道:“何况,贫道早已知道了你师父是谁,只是想请你确认而已。”孟笑离本不以为意,心中只道是瞻鹜用计谋诈自己的话,轻笑一声并未回应。

二人行了一段路,瞻鹜道长突然开口道:“贫道不明白,孟教主为何要杀你师父呢?”一句话说的孟笑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错愕的反问道:“我杀了我师父?”瞻鹜在前头点头道:“依贫道看,你的武功与独孤巨侠并没什么相似,但是你的那些弟子却都用得是《独孤九字诀》的招式。”

一声独孤巨侠,听得孟笑离头顶一道惊雷,心中疑窦丛生,心想:“他怎么知道我师父是独孤老大?刚刚还套我的话,这一会就找到了答案?又为什么说我师父是我杀的呢?”

瞻鹜道长转头看向孟笑离,浅笑问道:“怎么,你不承认你的师父是独孤老大?”

孟笑离则回道:“我只是不承认独孤巨侠是我所杀。”“你承不承认都没了意义,这些话不是贫道说的,亦不是贫道派人调查的,而是现下百姓口耳相传,有人知道内情并告知了天下,贫道亦是今晨才听到的消息。”

孟笑离惊异的回望瞻鹜说道:“道长的意思,我已百口莫辩?”然而瞻鹜却笑而不语,转身继续前行。

孟笑离眼望虚空,口中喃喃道:“有人成心搞我!”瞻鹜却道:“年少轻狂,总要吃些苦头。”

孟笑离与瞻鹜道长不知不觉已登上了武当之巅,孟笑离向云雾缭绕的群山望去,那一览众山小的气魄,那云山皆在脚下的狂妄,是油然而生的,是自然而然的,是不可忽视不可省略的存在,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天下人皆要为了巅峰而粉身碎骨,是为了怨,为了恨,为了证明,为了那渺小的人生都要被人看到和记住,并留下一座永垂不朽的丰碑。

“说来说去,”孟笑离转头看向一侧眺望的瞻鹜,叹道:“道长的意思就是我没资格成立红衣教,红衣教更没资格在江湖中存在。”

瞻鹜道长回望孟笑离,轻笑回答道:“无量寿福,所谓正派名门,要师出有门,立之有本,行之有理。红衣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你?”孟笑离被气的口歪眼斜,竟一时无法反驳,瞻鹜道长却兴致盎然的反问道:“你不认同贫道的话?你一直对自己师父讳莫如深,恐怕也绝非是独孤巨侠之徒,那《独孤九字诀》也属于偷夺而得。”

面对瞻鹜的故意诽谤,孟笑离强稳住心神,笑说:“随你怎么说,我根本不在乎。”

话音刚落,忽然平地起风,孟笑离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将自己席卷半空,一个失足便要往悬崖下跌去,情急之下,瞻鹜一个跃步,伸手过来拿住孟笑离手腕,孟笑离这么多年以来,最小心维护的便是自己的脉搏,无论当下瞻鹜是好心坏心,孟笑离不肯多想,挥脱瞻鹜的手,自己迅速抓住围栏,一翻身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瞻鹜道长见状,收回手,望着孟笑离半晌,颇有深意的笑了笑,然后缓缓退了几步,转身自行下山而去。

瞻鹜道长这番举动,使孟笑离心中更加坚定,瞻鹜要探她的底,不仅要确定自己师父是谁,习的什么武功,更要探知自己内力的秘密,方才一番无故起风必定是瞻鹜所为,好心搭救无非就想掐住自己脉搏一探究竟,一旦让这样的人知道自己体内有正邪两种气,她孟笑离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孟笑离知道武当并不是她久留之地,三日之内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自己一个疏忽就会落入瞻鹜的圈套,恐怕吃不好住不好,夜不能寐。

孟笑离被安排在诸仙观内的一处客房,盘膝坐在床上调养伤势,孟笑离便不自觉的回想起白日的种种,自家弟子在她这个教主面前被杀,她都无力阻止,不禁有些心灰意冷,辗转反侧,直至后半夜方才睡着,又直捱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午后,瞻鹜道长忙完了诸事,便将孟笑离约在八仙茶亭,一个小道士在旁伺候吃茶,二人对立分坐,孟笑离细细品味,茶香四溢口齿留香,眼望山景,心中只叹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半晌,突听瞻鹜道长开口道:“你知道你的师父盛年时是个怎样的人吗?”孟笑离按捺气焰,垂目沉思,回忆起与师父在一起的日子,和曾经说的话,自己认识师父的时候,他已花甲之年,青年时的他孟笑离了解的并不多,便道:“也许我了解的与道长了解的并不一致。”

瞻鹜却微一点头,接口道:“贫道也是这么认为,否则经过独孤老大的言传身教,也许如今的孟教主会有所不同,看来你终究是你,独孤还是那个独孤,虽是师徒一场,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毕竟你们不是一路人,不知他为什么把绝世武功传给了你,又不知你最终为何又杀了他。”

孟笑离一听最后一句,无奈的闭上双眼,口中苍白的解释道:“我说过,我师父并不是我所杀。”

瞻鹜道长却淡然道:“如今天下人皆认为是你所杀,倾慕独孤巨侠的不在少数,除了你自己的仇家,还会有一部分为独孤巨侠鸣不平的会来杀你,贫道提醒你一句,出了武当,你要小心。”

见孟笑离一副无可奈何,又习以为常的表情,瞻鹜接续道:“独孤巨侠之所以被称为巨侠,不单单是他武功高强,他行侠仗义不计报酬,他虽不为救人而云游,却因云游而救人无数。他杀贪官惩奸恶,所得的金银全部偷偷丢给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那些小商小贩,那些为了一日三餐苦苦奔波的人们,苦到卖自己的孩子以求两全,在那样苦的日子里,受欺压受凌辱被人瞧不起,他们无人问津,独孤巨侠却肯听他们的心声,他替他们打抱不平,为他们杀贪官污吏,为他们惩恶扬善,将他们被夺的财物加倍索回。”

瞻鹜转头认真的看向孟笑离淡笑道:“你知道武林中有一场空前绝后的场面,那是独孤巨侠创下的,独孤巨侠得罪朝廷,成为通缉犯,全天下百姓为他隐瞒行踪,面对锦衣卫的盘查,无一个开口透漏信息,被天下百姓维护过的人,除独孤巨侠,再无第二个。独孤巨侠红极一时,仇家太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不再被口耳相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瞻鹜看向孟笑离,孟笑离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瞻鹜嘴角上扬,苦涩一笑,继续道:“因为重金悬赏,独孤巨侠被百姓出卖,差点被锦衣卫捉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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