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听了微微一笑,也不说话,静静等着邢道荣的后续。
一开始相见,他并不太喜欢,面前这个家伙。以至于在对练之中下过“黑手”,将邢道荣收拾的颇为凄惨。
但后者毫不在乎,越挫越勇,且魏延的冷漠,并不能阻止他。
天性之中,就带着一种自来熟,说也奇怪,他对魏延,尤其亲切。
俗话说,好女经不住磨男,这也是当年叶欢传授叶冬的。事实证明,好男也经不住。到了晋阳之后,二人的关系有了很大改进。
一起扛过枪,是人生三大铁的首位,战友情,是过命的交情。
凉州一战,对二人来说都是初战,并肩作战之中,友情亦不住升温。淡然,不止是他二人,还得加上一个胡车儿。
论年纪,胡车儿最大,魏延最小。但若论性情,却是后者最为沉稳,于是乎,邢道荣管胡车儿叫胡哥,管魏延也叫哥。
方才出言称表字,是叶信交代他,这一次魏延是主帅,主帅的威严是需要维护的。邢道荣向来听话,也不叫哥了。
但语气之中的亲近是改变不了的,魏延对此也并不在意。一来是他挺享受和胡车儿邢道荣之间的交情,二来还是那份傲气。
主帅的威严,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想要人信服尊重,靠地位算什么本事?得实打实的打出来,那是藏在魏延心底的话。
邢道荣先是啃了一口锅饼,才续道:“打着打着,陈留营那帮家伙,有意无意就要把我往东边引,那边是啥,是济水。”
和魏延一说上话,邢道荣就忘了叶信说过,主帅的威严了。说到一半,眉头稍稍一扬,便将手中的锅饼,递给了魏延。
“文长,这蜂蜜不错,你也尝尝。”他丝毫不顾忌自己啃了一半。
魏延也毫不犹豫,接过来啃了一口,亲兵对此,早就习以为常。
“长公子教过我,文长你也和我说过,骑军作战,地形是最重要的,尤其是临水之地,现在涨水,我才不会上他的当。”
魏延点点头,邢道荣的话,永远都是那么直白,你也不要指望他和你绕什么弯子。但在作战之上,他已经养成了谨慎的习惯。
看见魏延点头,邢道荣立刻咧开大嘴笑了:“文长,你也这么觉得吧?反正李曼成没安什么好心,不过,我还是要去。”
“哦?”魏延听了眼中一亮,问道:“为什么呢?”
邢道荣听了,笑的更加开心,稍稍整理一下神情,才认真的道:“文长你教过我,凭我凉州营的实力,可以将计就计。”
“我觉得吧……”说着,压低了声音,一副要耳语的模样。
魏延亦不在意,但靠到一半,邢道荣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动作,讷讷一笑道:“文长,我觉得,只要我小心,就没事儿。”
“李曼成要真的有什么诡计,估计也不会冲我来,他八成是要冲着你和长公子。我就想,我先去探个路,也是为全军开道。”
说完,眼光不离魏延的双眼,面上则是一副征询之色。
明知有危险,还要去!不止邢道荣会这般,换了凉州营任何一个司马,在判断出敌军用意之后,都会这么做。
对自己战力的信心,是永远不会动摇的,见到危险,首先想到的则是身后的同袍。我去把危险探查清楚,不就行呢?
这种思维方式,在定边军已经形成了常态。凝萃山之战,郝昭何尝不是如此?倘若一定有危险,陷阵愿意先承担。
魏延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迈步到了沙盘之侧,邢道荣立刻跟了上来。在亲兵眼中,二人的脚步,都是极为默契的。
“道荣,你说的对,李曼成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他要是有所图谋,一定不是冲你,我也不够那个资格,多半就是……”
听魏延说到此处,邢道荣立刻就是眉头一皱,飞快接道:“文长,他看不起谁呢?我不算什么,文长你可厉害……”
闻听此言,一旁的参谋们心中暗暗摇头,这样打断主帅之言,在别处军中,是颇为犯忌讳的,畅所欲言,你也要等话说完啊。
但他们也清楚,这是常态,邢道荣向来不喜听魏延的坏话。他是当面和你翻脸的额,自己人这般,敌人更是,就那么耿直。
魏延斜了对方一眼,邢道荣见了,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轻轻探口气,魏延续道:“你说的也不错,我也觉得我挺厉害。”
一众参谋:“……”
邢道荣则是捂着嘴连连点头,面上是一派认可的神情。
“不过,这种东西,自己说是没有用的,他不冲着我来,我就打得他后悔。他最好能轻视我军,但,李曼成没那么简单。”
此言一出,不光邢道点头,参谋们亦是连连颔首。战场上的道理,就是这么直白,我不要你看得起,我会打得你改变想法。
下一刻,魏延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如今李典在我军正面,往南一百多里,就是襄阳,那是乐进青州营的所在。”
“道荣,各位,你们有没有发现,我军从昨日开始,军情的传递,变得慢了。此当非同袍之失,而是乐进有意为之。”
“校尉说的是,以往都是一个时辰,现在长的要三个时辰。”一名年青参谋颔首接道,此刻,他的神情,亦如魏延般凝重。
魏延点点头,给了对方一个赞许的目光,指向沙盘继续道:“算上一笔账,李典的陈留营,之前军情,满编有六万之众……”
“此战前前后后,有所损耗,就当五万视之。乐进的青州营呢?人数不在陈留之下,襄阳之处,费不了他们多少力气。”
“那就是说,我们的当面之敌,很可能有十万之数。不要忘了,曹军在广陵一败,兵力收缩,加上江陵的西凉铁骑……”
随着魏延的深入,所有人的面色都越发凝重,除了邢道荣。
“文长,十余万敌军,那过瘾啊,你想怎么干?”出言之时,语气中是隐藏不住的跃跃欲试之意,毫无畏惧之情。
“道荣,你现在给我闭嘴,不让你说话,不要说。”魏延淡然道,邢道荣立刻不说话了,看向魏延的神情,则更加期待。
“我军呢?长公子麾下,凉州骑两万,纪灵雷薄二位将军的玄武营,两万,更有陷阵一军,九军,十二军,我军亦过五万。”
魏延侃侃而言,条理分明,参谋们也听得越来越是投入。每当校尉分析战局之时,都能给人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双方相比,我军的兵力,更为分散,且战线有百多里。落在乐进李典这般大将眼中,便是我军的最大破绽所在。”
“校尉,听校尉之言,敌军是想集中兵力,趁我军嵌入,寻求……”等魏延告一段落,参谋续道,只是说到最后,有些犹豫。
魏延摇摇头:“军情之处,不必顾忌,我猜乐进荀彧李典等辈,确有对付我凉州营之心,且眼下态势,他们不无机会。”
“不无机会?”参谋微微一怔,再问:“校尉,我军骑军灵动,倘若见势不对,可立刻撤退,想来敌军很难跟上。”
此言一出,除了邢道荣,其余的参谋皆是颔首认可。想围困凉州骑?以当面敌军的实力,做的到吗?他们怎么封锁?
邢道荣将军一直看着魏延,文长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对后者的信心,任何人也动摇不了,文长必定有办法。
魏延点点头:“我说的是机会,机会这个东西,对敌军是,对我军未必不是。想要动我凉州营的心思,敌军必定还有后续。”
说着,魏延的眼光转向了帐外,帐中,当以他的武艺最高,耳目也灵与常人。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很急,很快。
“报……”果不其然,传讯士卒的声音很快响起,接着,帐帘掀开,侦察营士卒进帐,这是他们在战时的特权。
“说!”魏延毫不犹豫,从脚步声中,他就知军情非常。
“校尉,是同袍陷阵军郝昭校尉的军情。郝校尉领陷阵军,与凝萃山一带,和敌军青州营大将李通交手,樊稠西凉铁骑助之。”
“李通麾下,当有两军万五左右士卒,西凉铁骑,则在八千之数。郝校尉此讯,同时转给校尉和长公子,先到我军之处。”
“军情最后,郝校尉言及,陷阵不会放当面之地,撤回襄阳。他等长公子或是前线指挥的军令,会全力配合。”
侦察营士卒快速清晰的言语,帐中众人听了都是神情一振。
方才校尉分析军情,表面上看,敌军兵力是定边军的两倍,但那是总数,实际上,襄阳南阳之处的敌军,远超凉州骑。
如今不一样了,陷阵军推进到距离襄阳不远的凝萃山,距离凉州骑的直线距离,也不过三百里,凉州骑顿时就有了强援。
李通麾下,万五之数,樊稠铁骑,八千之众。帐中之人,谁也不会质疑郝昭之言,陷阵说不让他们回来,一定可以做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