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不能够

原本还是张笑脸,说着说着,朱氏竟是抽泣了起来。

崔娥安慰道:“大姨娘这是作甚,大过年的也该说些吉利话。阿爷让二兄长参军,那也是为了崔家。朝廷重武勋,说不定二兄长就出人头地了。”

朱氏泪眼婆娑地看着崔娥,“你这嫁出去才两年时光,就已是如此识大体了。只是说什么出人头地,都是虚妄。天下哪有不担心儿女的阿娘,可怜我这老人家,你大兄长生下来就残了一条腿,平儿若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还不得被那刘氏笑掉大牙。她这个人,心肠可歹毒着!日日就盼着大郎二郎出什么事才好。亏着她膝下无子,不然崔家还不要被她闹成一团乱麻……”

赵平安挑着担子,默默地在后边跟着。

朱氏回过头来,道:“平安啊,你说这事,我能不担心吗?”

赵平安点头,“儿行千里母担忧嘛,人之常情。”

“平安啊……”朱氏似乎有些难为情,“听说你还要去县衙,那何时去呢?”

赵平安明知她已沉不住气了,脸上表现地就更加淡定,他想了想,道:“这窑炭烧好就去,大姨娘需要我捎些什么?我一并帮忙办了吧。”

朱氏连忙摇头,“倒是不缺,只是……只是平安呐,大姨娘一直有个事,是想请平安你帮个忙的,只不过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平安停了下来,打量着面前的大姨娘。

端的是愁眉不展、扭扭捏捏的架势,完全没有了一副往日趾高气昂的模样。这妇人演得一脸好戏,只是她没料到,与她面对面的赵平安,已不是原来那山里的野小子。

“想来大姨娘还是有些什么不方便讲的顾虑,我看不若这般,我先走一步,让小娥陪着你?”

“啊,不……”朱氏摇摇头,“这事我得与你说,这个,你先拿着。”

说罢,就将手里捧着的布包递了过来。赵平安放下担子,接过却感觉是一包铜钱,打开一看,竟有两贯……

这件事,被霍县丞笑了整整两日。

岳丈家中求女婿办事,居然也是要送铜钱的。

那朱氏,怕自始至终,都没将赵平安当成是崔家里的女婿。她使铜钱求赵平安帮忙疏通县衙的关系,那便就是不想欠他赵平安的人情。

霍县丞坐在案边指着赵平安送来的一盒点心,问道:“怎地,你这是收了你大姨娘的好处,又要来县衙贿赂与我?可这两贯钱的花差,你就买了这么一盒点心送来?说实话,你这是想帮忙呢,还是不想帮忙?”

“尽尽人事吧。”赵平安道:“平头百姓谁又知道我在县衙里认识哪个说话管事的父母官?只不过是临事抱佛脚,病急乱投医罢了。这点心,霍县丞收也罢,不收也罢。平安自不量力,但为舅兄能说上两句话,也不虚此行了。”

“嗯!”霍县丞沉吟了一会,“啧”了一声,道:“此事可办……”

赵平安没接茬,因为他知道,一般这四个字后边肯定还有后文。

“霍县丞莫不是要说,不知该如何打点?我家大姨娘是小气了一些,不过相信为了我二舅兄,也是舍得花钱的。”

霍县丞摇头,“若是求我,我定帮不上忙。不过卢县令曾在淮西沛郡王身边,也识得一些军中关系。有他出马,此事能成!只不过请卢县令出马,又不是你我二人这般关系,恐怕还要费上些口舌。”

赵平安心里发笑,你老人家行行好,说钱就说钱,莫要和我扯上关系。这关系他可不敢认。这老匹夫贼阴,卖人与无形,当之无愧的六大爷。

霍县丞考虑了一会,抬头看了看屋梁,忽地伸出了五根手指头。

“五十贯吧。”

“……”赵平安心说你这是报复呢?怎就心心念念这五十贯给出去的钱,还想着从他身上赚回来?敢情那五日连轴转,赚的不是县衙的钱,是崔家大娘子的?

是,五十贯钱对崔家来说是不多,但是对朱氏来说,那怕是要掏光她的私房钱!

这笔钱,崔正堂怕是不会同意出的。

“五十贯不多!”霍县丞道:“你怎就不想想,免役就要三十七贯。你说我与你去求卢县令,卢县令再去找人脉寻关系,找得又是什么人?最小也得是沛郡王帐下的左右将军不是?他们缺你这五十贯吗?”

“那霍县丞要这五十贯作甚用呢?”

“就算不送钱,还不得找人请他们吃吃喝喝?楼子里喝顿酒,你又可知要花费多少?五十贯帮你家舅兄找个如此硬朗的关系,你觉得不值?还是说你这臭小子想从里边给自己多捞一些,不想出这么多?”

赵平安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真没有。”

霍县丞深吸一口气,“罢了罢了,你家那点破事,我会不知?也就是你觉得这里边有利可图了,才又来劳烦我这老人家。不然以你在崔家这遭遇,你怕是都不愿为他们说句好话。”

赵平安不料霍县丞已悉自己这点老底,于是辩解道:“没县丞你想得那般复杂,我就是想在崔家买头牛。钱不够……”

“行了行了,你别哭穷。”霍县丞挥了挥手,“就这个价码,你看着办。”

赵平安没辙,只好带着这个天价回去找朱氏。作为联络人,接下这趟生意其实也有自己推脱不掉的苦衷。崔家确实就是一堆破事,但崔娥毕竟也是崔家的女子,虽是已嫁为人妻,可得不到家人的祝福始终是个遗憾。

而且崔平对崔娥也并未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伙计他还是一根直肠子,人不坏,对赵平安也还行。

趁此机会,能为崔家消灾,也能多少赚一些中介费用,能帮则帮,其实挺好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霍县丞这一张嘴,就要五十贯。

朱氏闻言,顿时破口大骂,骂崔正堂死要面子,紧接着就是哭,哭得稀里哗啦。

赵平安连忙安慰,俗话说破财消灾,钱嘛,身外之物而已。若是五十贯钱能为崔平谋个好出路,当真不多。

那朱氏嗫嚅着嘴,神色里透着巴巴地不舍,“我哪有那许多钱……”

“大姨娘就莫要与平安逗乐了。”赵平安道:“大姨娘打理崔家上下几十年。要说千万贯或许是拿不出来,但五十贯钱,对大姨娘来说怕也并不多。若是大姨娘不舍得花那也没事,大不了我去县衙再去求求人。至于能不能成,便打不了包票了。”

“我想想办法。”朱氏抽泣着,“平安啊,这事可不能让你岳丈知道。”

“自是省得!”赵平安一口应承下来。但这妇人确也愚蠢,这般大的事情,崔正堂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如今没有出面干预,只不过是要那口面子。他是堂堂里正,又有勋在身。若是让他出面为自己的儿子找关系,说出去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崔家里大好青年,就看着他崔家的带头模样。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不过是抱着左右皆可的想法,借着朱氏和他赵平安的手,来做些他自己不能做的事罢了。

若真能为崔平铺一条坦途,难不成他还能怪罪不成?

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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