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下离上坤,易经六十四卦第36,也是之前洛尘最初被赋予的代号。
离为日,坤为地,初看是太阳在大地之下,太阳所落之处且被阴影笼罩,通常预示着现阶段的情况不容明了。
但“明夷”自身并非完全被绝望所覆盖,它还代表着逆境中的转机,是一种奇迹的象征。
可以说,其本身同时象征着灾难与希望,是一把双刃剑。
“此为命运,而非命运。”
洛尘喃喃自语,似乎这就是他的回答。
他的存在价值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下了定义,但创造洛尘的那个人,却并没有强制按着洛尘的头让其按照自己所规定的路线,反而给了洛尘一个只属于自己的选择。
这是一个风险,同时也是一个机遇,只是他选择了相信洛尘,仅此而已。
“他走了,但他并不执着于找一个继承者。
或者说,继承这个词有些过于拘束,容易让一只雏鹰搁浅在沙漠。”
听起来似乎很奇怪,但洛尘却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驳。
见洛尘没有什么反应,烛照自识无趣地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炸串。
微微发红的辣椒粉将肉质的细腻与其表面反射的油渍光泽衬托得靓丽鲜美,一口下去口感酥脆润滑,令人回味无穷。
“人间的美食还是那么容易令人流连忘返。”
“50。”
洛尘冷冰冰的一个数字顿时将烛照的表情定格在了一个名为“错愕”的瞬间,随即便是一阵捂嘴轻笑。
“你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乐趣可言。”
“乐趣?它指的是一般个体在进行自主意识活动时,所感到的愉悦,满足和享受,通常以一种名为“笑”的分支动作下进行客观体现,不同的人对于乐趣的追求方式各有不同,但从人类社会的角度上来看,其本体应该属于一种积极向上的情感体验。”
洛尘咬了一口自己手上的炸串。
嗯,味道确实不错。
“所以你只是来单纯吃我的炸串么?”
“哈哈,是,也不是。
再等一会儿,等风,再吹一会儿。”
说完这句话之后烛照和洛尘两人便相继陷入了一种沉默。
这种沉默并不显得尴尬,反而莫名充斥着一种,名为和谐的宁静。
晚风吹过俩人头顶上的树梢,枝干微曲,树叶摇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微量尘土迎风而起,粘在了被奉为美味的炸串上,但两人并不在意,依旧慢条斯理地一口口吃着。
路过的行人仿佛都没有注意到这两位的存在,说说笑笑地从旁路过,有时还带着些许的打闹与吆喝,似乎这一百年的灾难仅仅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一个,被人类称为历史的数字。
几分钟后。
“吃完了,签子丢哪?”
烛照对着洛尘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木签,那嘴唇上依旧残留的些许油渍给人以致命的诱惑。
但洛尘似乎并不感兴趣。
“只要你想,遍地都是垃圾桶。”
洛尘同样晃了晃自己手上的木签,示意他也结束了,但他却并未随意地将木签丢在草坪上。
“那回家吧,家里有地方。”
这次洛尘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那漆黑的瞳孔缓缓对准了烛照。
烛照看着洛尘那秀气的脸庞也同样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将自己的右手从一旁的空气中从上往下划。
没有任何震撼人心的场面,有的仅仅只是洛尘的眼睛一闭一睁,下一秒便来到了一处熟悉的房间。
整个房间的墙壁用白色涂料进行了粉刷,看起来非常干净,靠窗户一侧摆放着一张小床,黑白相间的格子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地放置在床板上。
墙边有一张小书桌和一把木质椅子,除此之外便无他物,看起来十分简陋。
原先洛尘和烛照都是坐着的,那么现在自然也是顺理成章地一起坐在了床上。
烛照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洛尘手上的木签,随后将手部下放,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板上便出现了一个简易垃圾桶。
丢进去,随后将自己的手指伸入口袋,宛如变魔术一般抽出了两张纸巾。
用其中一张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和嘴角,反面揩拭一下手指后将另一张纸巾递给了洛尘。
“谢谢。”
“不谢。”
待两团白色的纸巾进入垃圾桶后两人便再次陷入了沉默。
最终由烛照率先开口破坏了这种平衡。
伴随着床板发出的嘎吱声,烛照翛然起身,自顾自地走到了木桌旁,用自己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书桌上的纹路,宛如一个母亲对其自己的孩子一般。
“时光荏苒,一睁眼,一闭眼,八年过去了,你也从最初的婴儿模样,成长为了如今的孩童样貌。
你很懂事,懂事到令人有些害怕,除了一开始展露了些许对新世界的好奇之外,不久之后你似乎便失去了对任何事物的兴趣。
或者说,你并非失了兴趣,只是不再为此而感到悲欢,仿佛一个旁观者,以一个见惯不惊的态度审视着一花一草,一界一土。”
烛照将原本放置在书桌空位下方的小木椅拉了出来,随后调整身位,悠悠坐了下去。
她的目光并不局限于洛尘,反而望着窗外,那轻松的口吻仿佛是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你在诞生之前,有着一个并不属于普通人类的使命,你原本并不应该拥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你的任何未来都理应是被设定好的,这样,才能完好无损且精准无比地达到他所预期的最强。
你本应该成为毫无任何感情的人类兵器,成为人类用于反抗界族与黑薙的强有力后盾与底牌。
但是,在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他迟疑了。
最强?什么是最强?科技?还是肉身?亦或是别的领域?仅仅指代的是超过现有夏国所居势力的上限?
最强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深渊,任何追求‘最强’者最终是否追求到了所谓的‘最强’?还是说倒在了那名为追逐的过程?
那‘最强’到底存于何处,一种没有明确存在的‘最强’能否带领人类走向希望的彼岸?
这是救赎?还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堕落?
在真正得到答案之前,没人能够得到真正的答案,正如明夷指代的卦象所示,既可以是黑暗,也可以是光明,伯仲之间,便是天地之隔。”
洛尘没有说话,仅仅只是听着。
“洛字一姓取自‘河图洛书’中的洛,象征河流;‘尘’则指代凡人所受之忧愤,两字相互制约、相互平衡,最终便诞生了名为洛尘的你。
当然,这句话我曾经和你提起过,当时我向你阐述了作为兵器的你最初的价值,但你仅仅只是听着,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我本以为是你默认了,或者说,这是一种身为兵器本应遵守的秩序。
但很显然,当时的我理解的有失偏颇。
诚如他所言,你创造了属于你自己的选择,一个连我也看不清到底是黑是白的选择。”
话落于此而声止,就如天秤中原先陡峭的杠杆在此刻趋向于绝对的平整,任何一端筹码的倾斜都将导致天秤自身失去应有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