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早起的鸟儿早已攀上了高高的枝头,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昨夜一场冬雨过后,原本就已不多的树叶又被打落了不少。地处平民区的东郊巷子也与往常一般无二,街上陆陆续续出现人影,随着一缕缕炊烟升起,早市上响起一片叫喊声响起。在嘈杂而又充满节奏的吆喝声中,人们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赵国的冬天远比中原更加寒冷,因此就算是刚入冬时节,街上已经有不少人拿出了御寒的冬衣,就连行人之间彼此寒暄时,都会从嘴里哈出一口口白气。
与寻常日子不同,今天巷子口驶来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通体暗红色车架,四周帘布用的是上好的绣锦,绣的俱是花鸟走兽一类,帘门上悬挂着几串兽骨雕成的门牙,散出的气息无不昭示着兽骨来历不凡,就连两匹枣红色大马也比普通的来得更神骏,若是有识货之人在场,一眼就能看出这乃是产于北疆的高原战马,向来以耐力持久出名,是各国战马的首选,这一切种种无不透露着马车之中大人物的身份。赶车的马夫发出一声“吁”,马车便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巷子口。
一只葱白玉手从车内探出,车夫连忙从车底下取出一个由兽皮制成的小墩放在车旁,车帘拉开,一个脸白俏嫩,身穿白色狐裘的女子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颦一簇之中展露的风情让天地都仿佛失去了色彩,女子环顾了一下四周,脸上一垮,皱了皱挺翘的鼻梁,让人忍不住升起怜惜之情,“真不知道亨哥哥你为什么要来这。”
听到女子娇憨的语气,赵亨从身后探出身子,宠溺之色溢于言表,“你从小在深闺之中长大,舅父一向对你疼爱有加,从不让你远离他视线半步,更何况出门还有众多仆役相随,须知这种市井才是普通人家生活之所。”
狐裘女子名唤扈青婵,是赵国大将扈辄的女儿,名副其实的扈氏小公主,哪里来过东郊巷子这种平民生活的地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倒也正常,赵亨也没有苛责表情。
丝毫没有注意到往来行人的视线全都落在自己身上的赵亨不由回想到自己昨日才刚回家,舅母今日就带着她来拜见自己母亲,哪有如此赶巧的事情。赵亨自然知道舅父一家打的是什么主意,而自己母亲也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态度,自己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何况扈青婵本就与自己青梅竹马,彼此的心意也都知晓,如今两人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父母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听说括哥过几日要率军前往长平了。”扈青婵在车夫的搀扶下,缓慢走下马车。
“是啊,就是不放心他,我今日才来这找一个故人,希望他能帮助赵括,那样的话就算对手是白起,王齕之流,也有几分胜算。”
地上泥泞不少,扈青婵今日穿的又是及地的白色长裙,赵亨蹲下身体,细心的帮其挽了个结,饶是她早就对赵亨芳心暗许,心中还是小鹿不停乱撞,脸上羞红一片。
“军中有名的宿将都在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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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守,在这里能找到谁有资格帮助括哥。”
“先父副将赵平。”
短短六字,却在扈青婵心中翻起巨浪。身为将门之后,就算是她这种不熟军机的深闺大小姐,也晓得当年被称为名将之墓的赵平,首战便是四名将之一的王翦,初露峥嵘。随后数年征战,秦军不知多少宿将败于其手,之后追随赵奢,成为其雷打不动的副将。如果说赵括是阏与卫的魂,那赵平就是阏与卫的骨。怪不得以赵亨的身份,都要亲自前来相请。两人说话间,往巷子更深处走去。
赵国地处边寒,资源短缺,冬天时间比起中原地区要久,这也造就了一种独属于赵国的食物,油茶,邯郸城大大小小的油茶铺子加起来怕有上百间,不过要说起这东郊巷子中最有名的,当属巷尾赵二叔家的油茶铺子。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店里面不管是小二,还是账房先生,都是些缺胳膊少腿的伤残人士,大家都只道赵二叔心善,再加上赵二叔的手艺,确实有一手,所以他这家油茶店即使不是在巷子口,也有不少人特意过来喝上一口,甚至来过不少达官贵人,因此生意格外红火。
张火生在前面不远的粮仓里干苦力活,像他这种卖力气的人大多喜欢在这吃食,特别是这大冬天早上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油茶,干起活来一天都不畏寒。和以往一样,熟悉的坐上了靠街边的位置,观察来往的行人,也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赵二叔,一碗油茶,两张大饼。”
“好嘞。”
灶台上的赵二叔迅速抓起一块白色的油块,再浇上自己早已泡好的茶水,不一会儿,一碗飘散着热气的油茶就送到了张火生面前。后者端起碗大口嘬下肚,身子顿觉暖洋洋的,畅快无比。然后随手抓起碗里的大饼,三下五除二,一张大饼就入了肚。
刚要抓起另外一张饼往嘴里塞,就看见一男一女穿着华丽裘服出现在铺子门口。往日里也有不少内城的贵人来这吃食,大家伙也都习以为常。只有部分眼尖的走客悄然看出那裘子乃是采用千山山脉中一种名叫火狐的异兽制成的,属于有价无市的那一类。特别是那女子,张火生敢发誓这绝对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可人儿,就连玉春楼里的小风仙在此人面前也要相形见绌。
两人自顾自找了个靠灶台的位置坐下,之后张火生就瞧见明显出自显赫家族的两人竟同时对那缺了一只胳膊的店小二郑重抱了一拳,眼神之中真情流露,可容不得作假。
不光是众人不明所以,就连那店小二都愣在原地。
“安心的受着,他这一礼,你受得起。”却是赵二叔端着两碗油茶走了上来,指了指店小二空荡荡的左袖,“当年阏与之战,王桂帮你父亲挡了一刀,才变成如今的伤残之身,我这铺子里四个伙计全都是当年你父亲的亲卫。”
赵亨端起油茶,对着赵二叔点名的四个伙计纷纷施了一礼,“小子赵亨,今日以茶代酒,谢过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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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赵国做过的贡献。”说罢,一口饮尽油茶。
“你说你叫赵亨,难道是大将军的大公子?!”愣了半晌的店小二终于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问道,已经年过四十的人,眼珠子一瞎子就噙满了泪水。
“先父赵奢。”赵亨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在这小店之中。所有的食客几乎同时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店内的伙计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纷纷将赵亨围在中间,“这眼可太像大将军了,每次交战前,大将军都要挑灯看地形图,就是这眼神。”
这边一人刚说完,另一人立马出言反对,“明明这嘴巴最像大将军,每次大将军只要扬起嘴角,这一仗就十拿九稳。”
你一言我一语,滔滔说个不绝。看这些人哪有半分想停下来的样子,赵二叔不由笑骂道,“公子就在这,难道还能跑了不成,店里这么多食客还等着你们呢。”
经赵二叔一提醒,四个伙计才发现自己失了态,尴尬的一笑。
历来从军之士,大多都是血性男儿,赵亨哪会怪罪。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知道你们有一肚子话,等收了铺子,慢慢说不迟。”
四个伙计向赵亨行了个军礼,各自散去。
“父亲说过,平叔这沏油茶的手艺,可比您行军布阵厉害多了,每逢大战前夕,都要先喝上一杯您亲手泡的油茶解乏,不然可就要少掉一两成的胜算。”
“少打马虎眼,说吧,来找我这半截进土的人有什么事。”对于赵亨的吹捧,赵平嘴上虽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此次来找平叔,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赵平离开战场之后,日子过的如此安稳,哪里还好意思开口让他再陷入泥潭。
“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就说,你这婆婆妈妈的模样可一点都不像大将军。”
“赵括不日将要率军出征长平,王上点的副将又是庞煖,母亲放心不下,思来想去只有平叔能够帮助赵括。”
“庞煖我倒是有些了解,你父亲以前对此人评价颇高,不过小公子这首战就要对上白起王齕,硬是要得,有大将军当年的风范。”
“赵亨斗胆想让平叔出山。”赵亨双眼直视赵平,内心忐忑不已。
“过往数十年恍若昨日大梦一场,原本以为这辈子只能躲在这苟延残喘,没想到此残躯还有再上战场的一日。为小公子保驾护航一事哪少得了我赵平。”赵平一拍胸口,顿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
“平叔身体还是没好。”赵亨关切地问道,对于赵平的旧伤他也有所耳闻。
“王翦那老儿确实不是易与之辈,这么些年,他留下的真气一直在损伤我的身体,用了不少办法都无法祛除,不过不碍事。”赵平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等下收了铺,带我去见一下小公子,有些事我要先了解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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