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便说:“十二三岁,豆蔻梢头,还没有及笄,尚且青涩得很,是个小丫头。”
这话听着不对味儿。
馨宜把头垂得更低,想不明白缘故,索性装鹌鹑。
皇帝的声音从书案后头传来,缓缓的,闲聊家常的语气,“和朕差了十多岁。”
馨宜没吭声,继续低着头。
皇帝又说:“你父亲过世已经好些年了吧。”
馨宜吓了一跳。因为他刚说话时人还在书案后头,说完这句,已经到了跟前。他竟然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了她面前,声音就在她头顶。
她愕然抬头,对上皇帝一双意味不明的眼睛。
那眼神让她心里猛然跳了一下。
她可不是真正的十二岁小女孩,而是大龄女青年,虽然没有真正谈过恋爱,但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她是懂的。
不会吧……
她难以置信。
这皇帝是不是有什么怪癖……萧馨宜可只有十二岁啊,而且还没发育好呢!
而且皇帝那眼神,又不单单只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其中似乎还饱含着某种意味,让馨宜感到陌生,又心惊胆战。
“陛下……”
她下意识就后退了两三步,重新拉开彼此的距离。
“我……家父过世八年了。”结结巴巴地回答完对方的问题,她又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幸好皇帝没有再次靠近,只是看着她问道:“在谢家住得还习惯?”
“习惯……”馨宜迅速整理表情,恭敬回答,“外祖家待我和姐姐非常好,养育之恩,臣女对谢家感激不尽。”
“是真好还是假好?你跟谢家没有血缘,庶出的身份,想必很多委屈?”皇帝又问。
馨宜答道:“回皇上的话,外祖一家待臣女和姐姐一视同仁,臣女没有任何委屈,只有感激。最近臣女身体不好,外祖母还特意让了自己的房间给臣女养病,十分疼惜。”
她不明白皇帝突然说这个话题干什么。
堂堂九五之尊,还不至于挑唆女眷内宅关系,到底什么意思呢?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说:“他们待你好,是应当的。可有为你定亲?”
啊?
馨宜心里头疑惑得不行不行的,脸上依旧恭谨:“没有。外祖母怜惜臣女,想要让臣女在家多养几年。”
皇帝“嗯”了一声,问道:“那你自己呢,以后想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家?”
“臣女年纪还小,不懂这些,等长大了再说。”馨宜心想,莫不是要给我赐婚?前头有一个姐姐萧庄宜被赐婚了,再给她赐婚,倒也没什么惊奇的。只是她又没有像萧庄宜那样事先跟越王达成默契,也不知道是哪个男的暗地看上了她?……不,不可能,她觉得,倒是萧明燕进了什么谗言,想要用婚配折辱她更有可能。
她嘴上敷衍着回答着,等着听下文。
“想和你姐姐一样么,嫁入皇室?”皇帝问。
果然是要指婚?馨宜摇头道:“姐姐嫁入皇室已经是莫大荣耀,臣女自认福薄,不敢奢望这个福气。”
真想直接说我才不要嫁给你们皇族的人被困一辈子呢,我根本就不想嫁人。
“若是福气就到了你头上如何?”皇帝追问。
真烦人。还真是要指婚!干涉她的婚姻自由!
馨宜恨不得痛骂对方一顿,勉强忍住了,抬起头来直视皇帝说:“臣女福薄,怕是载不住这么大的荣幸。”
委婉拒绝了。其实馨宜一点都不想委婉。
皇帝忽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的。
让馨宜觉得毛骨悚然,总觉得对方要算计她什么似的。
她再次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也没有掩饰住脸上流露出的恐惧。虽然她很快控制了表情,可是她相信,皇帝看清楚了。
这个皇帝,依然和几个月前见到他的时候那样,年轻,挺拔,是个健康的俊美青年。
可是他的气质不再明快,年轻人身上的那种活力不见了,馨宜甚至有一种错觉,面前站着的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年人,还老谋深算的那种。
馨宜努力想要把念头转得快一点,强迫自己快点想到解决办法,但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去,皇帝已经说出了让她目瞪口呆的话。
“想进宫吗?”他问。
馨宜甚至一时间没明白这个“进宫”是什么意思。
因为现在这个身份,实在是年龄很小。
但是结合皇帝脸上的表情,她终于算是明白了。
顿时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为什么?
她努力不显山不露水的,就算之前在宫里待过,可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为什么会被皇帝盯上?
是因为越王府,还是因为萧明燕?
“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想让我进宫陪伴么?臣女愿意为太皇太后效劳。”她故意曲解皇帝的意思。
也是想给皇帝一个台阶,让他赶紧打消这不切实际的念头。
皇帝却不接这个台阶,笑道:“是朕想让你进宫。”
“……臣女已经奉命,随舅舅进宫来了。”馨宜装傻依旧,做出一脸茫然的表情。
她觉得皇帝没信,对方的目光像是看透了她的装傻。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
馨宜心里头又震惊又腻歪。这男的是有什么毛病,竟然想要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进宫!
她在皇帝的注视下重新低了头。
不是害羞,是感到不舒服。
皇帝命令道:“抬头。”
馨宜暗暗咬了咬牙,从命。
皇帝问:“朕封了你堂姐六品修媛的位分,她是当初阴错阳差指过来的人,不算什么,如果是你,朕可以给你更高的位置。”
馨宜暗自叹口气,看来是不能装傻了,皇帝都把话说这么明白了,她要再装,真成了故意。别再给她按个罪名下来,什么欺君啊,不敬君王啊。
她只好跟皇帝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问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要臣女进宫做嫔妃吗?”
皇帝笑着,“你意下如何?”
“臣女还小,不想考虑婚配的事情,等过几年长大了再说。”
“这是不愿意了。”
“臣女不敢违逆陛下,不过,臣女性子散漫,又愚笨,并不适合进宫伺候圣驾,还请陛下原谅臣女没这个福气。”
“那朕给你指个婚吧。”皇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