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童生之波澜

卯时一刻,贡院开门。无数学子在接受初查之后,鱼贯入场。

众人在四名执灯小童的带领下,分别进入四个考场。这一次,阎寻与宋连的考场是分开的。

阎寻在第一个考场,宋连在第二个。

他们在各自的考场门口,脱掉外衣之后,再次接受军士的搜身检查,除了各自的考引,笔墨纸砚等物一律不得带入考场。

好在此时已是四月,不像是二月那般冷。不然上次有小屋子坐,这一次却是在院子里考,恐怕会着凉了。

阎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将考引压在上面,挺直了腰背端在那里,年纪小小就比旁边的留着胡须的男子显得沉稳得多,如此也就显眼多了。

还没进入监考台的知府等人看着直点头,旁边的一个人上前低语几声,他更是心里暗叹元刺史识人,这么一个少年,的确值得花心思。

考官到齐。一刻钟后,考场铜锣声响起。

开考了。

阎寻拿到了考卷,看到上面的考题,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还好,一眼看下去,都是熟悉的。

府试要考的内容,分别是帖经、杂文、策论三场。前两科一天一场,分别考记诵、辞章。后一科考两天,考的是政见时务,需要在贡院里过一夜。

这一次,共录三十六人,分甲、乙两等,前十名为甲等。竞争可谓是激烈。

阎寻说是不紧张,可开始的时候,手还是有点抖了。

他闭着眼深深呼吸了一下,想到了他的父亲、老师,还有小五哥小荷他们,心里很快安静下来,开始执笔……

考官高高在上,看着阎寻沉稳地答卷,一点都不像某些学子那般过于紧张。落笔定而没有犹豫。这说明他的肚子有料,心中有成数。

阎寻他并不知道有人在悄悄地关注着他。答完题目之后,他又检查了几遍之,便准备交卷。

他一看,前面正好有人拍着队,加上他凑巧就是十人,便拿着东西出去了。

到了门口,小五哥与徐三叔他们正站在门口等着。

“寻儿!”两人异口同声。

“小五哥,徐三叔。”阎寻虽然脸色不大好,可是精神还是不错的,至少见着小五哥他们了,还能有笑容。

小五哥见他这般,就想带着他回去歇息。

阎寻摇头,“连师兄还没出来吧?等他一起走。”

小五哥与徐三叔相视一眼,然后徐三叔道:“寻儿先回去,小五在这儿等着他也是可以的。”

阎寻还是摇头,“我还是想在这里等他。”

这可把小五哥气得,“你小小年纪,怎的这般倔强?你小五哥还不能代替你吗?你明日还要再考,可要休息好!”

可阎寻非不。他觉得要讲义气,说好了要等宋连的,不能抛下他一人。

小五哥正要拉他走,却见到贡院门口第一个站着的人,就是宋连。

“连师兄!”

宋连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快步走了过来,欣喜地道:“我就知道寻弟会比我早出来。”

“我也刚出来。”阎寻笑了道,“走,咱快回去,三娘她们肯定是做好了饭菜,就等我们了。”

这一次他们还是住在原来殷山长安排的地方,没有搬到万春酒楼后院住,因为担心酒楼嘈杂,影响他们歇息。

小五哥坐在车辕上,徐三叔驾马车,一行四人就这样快速底回到了家。

洗漱之后,吃了饭,两人就开始睡觉。

这也是殷山长要求的。前面背了那么多的书了,该学到的、记住的,也早就在心中,不差今天这一晚看书。免得休息不好,坏了第二天的考试。

这一夜,谁都不敢问他们考得如何,只是尽心地照顾他们俩,不敢大声说笑,唯恐扰了他们休息。特别是小荷,都不敢拿不认得的字去问阎寻,就怕她一个不小心,让阎寻又挂念到考试上去。这可不是她跟三娘与爹爹长途跋涉过来的目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阎寻与宋连就醒来了。

洗漱之后,吃了早点,又被小五哥送到了贡院门口。

一番检查之后,就走进了昨日的考场中。

一天下来,即便是记忆力好,才识过人的人,都感到了有点吃力。因为这次考的杂文,竟然是论及了农事与社会发展。

阅历丰富、见识多广的人,自然知道如何下笔,可对于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而言,他们即便知道农事有益,却不知朝廷政策以及社稷对农事的依赖,他们说不清楚到底好处在哪里。

阎寻心里一点都不慌。因为这个事,是他去年与老师谈及的事情。当时宋连也是刚刚随了他跟殷山长写文章。

他当时说的,被老师予以肯定。所以,他现在只不过是把当时他说的话,加以润色,删除了些忌讳的东西,就能搬上来。

第二场,他又是提前交了答卷,缓步走了出来。

这一次,宋连仍旧是慢了他一刻钟,不同于昨天,今日的宋连脸上带了点笑意。

阎寻知道,宋连是因为心中稳了。

第二天,他们仍旧是很早起床,早早地到达了贡院。

因为最后这一场考试,需要考两天,所以今晚他们必须住在里面。里面是准备了被褥等物,照样不允许他们私自带被子进来,以防他们作弊。

这一次的策论,第一道的题目便是取自《论语》的“不义而富且贵”。

虽然他没有写过相关的,却也知道,这个题目里,紧要的是“义”字……

“富与贵,人皆可求之,却不可求不义之财,不可求不仁之贵……”

起草了之后,又检查了一遍,就把这第一道策论给撰抄上去。然后答后面的。

等到考试时间到,他们就被要求放下笔墨,接受分发的被褥,然后就是凉透了的大饼与开水。

阎寻把大饼撒了水,浸软了,才下嘴,果然比干啃或者泡得发涨好吃。

他也不敢多喝凉水,怕喝肚子难受。他也怕宋连不讲究,囫囵吃了饼子与凉水闹肚子。

当夜,阎寻盖上散发着浓郁霉味的被子入睡。等到了半夜,隐约听到了一阵嘈杂声,他仔细听了一下,得知真有人吃坏肚子,要看郎中。

阎寻只能为那人叹息一声,这出了贡院,明日的考试便是不能再参加了。这也意味着,那人的府试算是作废,得明年再来。

但愿他与连师兄都能顺利过关。模模糊糊地,阎寻又睡着了,直到睡梦中被铜锣声惊醒。

原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天的策论,却是关于孝的。

他想到的,只有“父慈子孝”,若是父母不慈,子女不孝也情有可原。

他想了很久,到底还是下笔了……

这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忐忑交卷。

与他相反的,却是宋连。因为宋连的人生经历,遇到的亲人都是极好的,同族的长辈狠辣,却不在“孝”的范畴之内。

而阎寻恰是相反,他的母亲不慈,同族长辈待他极好。

宋连见阎寻这般,也担忧起来。

小五哥他们更是不敢多言,只是围着阎寻,问他喜欢吃什么东西。

阎寻最后也只能宽慰自己,那些考官,也不一定就是迂腐的。

就这样,十五日之后,府试终于放榜。

阎寻与宋连已搬到小五哥酒楼后面的小院子里,同住一房。放榜这一日,两人悄悄抹黑起床,穿着妥当之后,就想抹黑出门,被从院子外走进来的小五哥拦住了,“你们去哪里?”

“看榜去。”阎寻低声道。

宋连不敢吭声。

小五哥哼了一声,赶他们回去,“你们快回去歇息,我早叫了小二去看着了。你们就在家等着。”

没法两个少年就这样被赶回屋子去,和衣躺在床上无声地等着天亮。

只不过,在天微微亮的时候,两人又都睡着了。而后在睡梦中,两人被惊醒了。

“中了,寻少爷与宋少爷都榜上有名,都是童生了!”

都是童生了!

两人俱是一个鲤鱼打挺,眼睛是倏忽地睁开来,异口同声地问,“连师兄(寻弟),我听到有人说都是童生了?”

这个时候,两个人彻底地清醒,胡乱套了鞋子便开门跑了出去。出门后,迎面儿来的是喜色盈面的小五哥。

“寻儿!连兄弟,你们都是童生了!寻儿还是老二,你已是第五名了!”

阎寻与宋连登时拥抱在一块,互相捶着对方,“好样的!院试肯定也可以!”

“你们快去看看殷山长,给他说说这个好消息。”

“好!”

阎寻与宋连齐声应道,而后便跑了没影。

小五哥猜得没错,殷山长还真的在等着阎寻他们。虽然他并没有去陪考,但依旧很是看重他们县试与府试成绩的。

因为只有这两个成绩好,才能具有童生资格,才有了考秀才的机会。

“这才刚刚第一步,也是你们幸运,看过写过类似的题目,否则,你们可能取不了这样的好成绩。”

“老师,我们明白。”

“山长放心,我们明白。”

“那好,明日起,你们就来我院子,开始准备院试吧。”

所以,他们没有偷懒的机会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阎寻与宋连都感到时间的紧迫。阎寻只是惋惜不能回乡告慰父亲,而宋连却是担心家中爷奶。那些人,知道了他考中童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阎寻想了想,道:“若你信得过小五哥,不如我们今日就去接他们来?到时让小五哥帮忙赁个房子,安置了两个老人家,便可以了。”

宋连知道这个是最好的法子,便没有拒绝。

两人坐着马车,小五哥亲自送他们来的。等他们到了宋家门口,他们就极其的庆幸今日赶回来了。

因为宋家门口又围了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说宋连舞弊了,要拉老两口去见官。

宋连只觉得两眼发黑,舌尖也被他咬出血来。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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