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暮烟翌日清晨醒来时,看到趴在床边的沈黎砚,眸中一片酸涩。
推门进来送早膳的陆放雅,看到她醒来,憔悴的凤眸中满是疼惜。
他看着趴在床榻边沉睡的沈黎砚,放轻了声音:“烟儿,你要喝点水么?”
戚暮烟点了点头,陆放雅轻声慢步地走回桌旁,刚要倒水,便听到沈黎砚醒来的声音。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语声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阿姐,你醒了。”
她抓着戚暮烟的手,努力扬起自己的唇角,“你现在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放雅看着欲言又止的戚暮烟,知道她有话要同阿黎单独说,便悄声出了房门。
“阿黎,我昨日怎么回来的?毕公子他有没有事?”
“他没事,微生思尧派人将他送回了毕家人那里。”
戚暮烟这才知道,他昨日根本就是在吓唬她。
心中屈辱又难过,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在她面前哭出来。
沈黎砚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绝望与痛苦,却还是不得不告诉她残忍的事实。
“阿姐,你怀孕了。”
“你说什么?我怀孕了?”她下意识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而后抬眸茫然地看向沈黎砚,竟是语声激动道:
“我怎么可能怀孕,阿黎,你骗我的,对不对?”
她与微生思尧在一起三个月,一直都没有怀孕。在这期间他找了好些医术高超之人给她看病,他们给出的一致答案都是她身虚体弱,难以受孕。
那晚她被兄长带回相府后,就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之后更是因心情不佳,没将喝药之事放在心上,却没曾想,现在居然怀孕了,上天这是在跟她开玩笑吗?
“阿姐,是张太医给你把的脉。虽然月份尚短,但基本上错不了。”
“阿黎,不可以的...我怎么可以怀上那个恶魔的孩子?!”
她无措地茫然四顾,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不,我不能生下这个孩子,我不能...”
她祈求的眼神看向沈黎砚,“阿黎,你帮帮阿姐,帮帮我,好不好...”
“阿姐,你先不要激动。”沈黎眼握住她冰凉的手,“深呼吸,放松...”
戚暮烟汲取着她的力量,努力深呼吸,慌乱的凤眸终于慢慢平复了下来。
沈黎砚抱紧她,轻抚着她纤弱的后背,“阿姐一直都很坚强的,对不对?”
戚暮烟听着她轻柔的话语,终是支撑不住崩溃大哭,“阿黎,我想坚强的,可我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沈黎砚被她哭得心痛,她竭力止住眸中的湿意,轻声道:“我知道,我都懂。”
直到她情绪稳定下来,她才扶着她倚靠在床头。
她拉着她的皓腕,就那样认真地看向她:“阿姐,你讨厌小孩吗?”
戚暮烟没想到她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她垂眸思索良久,才郑重道:“我...并不讨厌。”
沈黎砚又道:“如果我告诉你,倘若你此次选择不要这个孩子,将来以后有可能不会再有孩子,你...能接受吗?”
昨日她送张太医出去时,他告诉她,阿姐的体质特殊,再加上儿时可能受过大的苦难,导致胞宫发育不良,此次能怀上孩子,已经算是上苍赐福。
阿姐尚未成婚,便未婚先孕,张太医自是清楚这个孩子留不得,但医者仁心,他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慎重考虑一下这个孩子的去留。
沈黎砚将张太医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她,她想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戚暮烟听了之后,久久没有回神。
久到沈黎砚以为她最终会放弃时,却听到她郑重而认真道:“阿黎,我想留下他。可是...”
“可是你不想为了这个孩子,而选择跟微生思尧在一起,对不对?”
戚暮烟眸中莹光点点,用力点了点头。
沈黎砚轻抚她憔悴的脸颊,“好,那我们就留下这个孩子,有我和你兄长在,我们不怕养不活他。”
戚暮烟凤眸中满是感动,她紧紧抱住沈黎砚,泪水中带着坚强与欣慰,“阿黎,谢谢你。”
她替她擦掉眼泪,“微生思尧想带你回东岳,被我和你兄长严词拒绝了,他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戚暮烟用力点点头,“我不会让他得逞的,他休想再将我带回那个地狱。”
她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面色有些担忧:“昨晚我好像流血了,他会不会有事?”
沈黎砚安慰道:“他没事。昨日我给你服用了血参丹,及时保住了他。张太医给你开了安胎的药,你回京后记得按时服用,切记,心情要保持平和,不要轻易激动。”
“嗯,我知道了。阿黎,阿姐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了。”
“你是我阿姐,跟我说谢谢,就太见外了。”
“阿黎,有你和兄长真好。”
“不,我们还做得不够好。”
“阿姐,你怪我们吗?”
“我不怪你们,是我自己没有自保能力,才连累了你们,我以后不会再那么软弱了。”
“阿姐...”
“阿黎,不要自责。冷霄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一旦他发起疯来...总之,我是不会让他伤害到你和兄长的。”
“无碍。他想带走你,就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你们也不要激怒他,我...不希望你们...”
“两败俱伤,对不对?”
戚暮烟无声垂眸,“他...毕竟是腹中孩子的父亲。”
沈黎砚了然一笑,看来阿姐对那人并非全无感情。
“其实...他对你还是很在意的,只是用错了方式而已。”
“阿黎,我们不要再提他了。”
她轻抚沈黎砚眼底的青色,“你也累了一宿,先回鹿鸣苑好好休息,我同兄长说会儿话。”
沈黎砚点点头,这才起身走出屋门。
门外廊檐下,陆放雅静静站在那里,他的墨发随风飘动,似水墨画中的云外天尊那般缥缈如仙,让她瞬间有一种即将乘风而去的不真实感。
“放雅,你...”
“阿黎,我...”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再提昨日的事情。
“阿姐有事跟你说。”
“好。”
两人背对着,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放雅。”沈黎砚没有回头,万语千言只剩了一句:“我永远都是你的钟子期。”
陆放雅同样没有回头,他弯唇浅笑:“伯牙唯愿子期一切顺遂。”
说罢,便轻轻推门而入。
房门开合间,好似将他们分割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沈黎砚迎着晨风往前走,他永远是她灵魂上独一无二的伴侣,也会是她一生都难以忘怀的牵挂。
回到鹿鸣苑时,她竟看到了立在正门下的毕文珺。
他向她行了礼,满眼急切:“王妃,暮烟她怎样了?”
她轻叹一声:“进去说罢。”
毕文珺也没有推迟,跟在她身后进了鹿鸣苑。
八角亭的石桌上,沈黎砚不知该如何开启这个沉重的话题,却不想对面的毕文珺先开了口。
“夜王不适合暮烟,还望王妃能够成全下官和暮烟。”
他说罢,便起身向着沈黎砚郑重一揖。
沈黎砚赶忙示意他坐下,她斟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
“毕大人,阿姐她是不是拒绝过你了?”
毕文珺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抬眸郑重道:“可下官不在乎。”
她轻抿一口热茶,“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想过与她在一起之后的种种后果。你,是否有把握承担这一切?”
“我...”
“先不说别的。相信你也领教过微生思尧的强横与霸道了,他不会轻易放开阿姐。”
她放下茶盏,看着对面不再如往常那般洒脱自在的男子,实在不忍他掺和到阿姐与微生思尧的是是非非之中。
他是圣上钦点的榜眼,听说即将升任四品吏部侍郎,如此家世显赫又前途无量的人,实在没必要趟这摊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