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部长的艰难爱情
凉意袭人,风过无声。
余小双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周围笼罩着一片冗长的静谧和悚然的黑暗,只有一句话响在耳畔,磕磕绊绊,细碎支吾,字音也含糊不清,好像是……
“妈……妈妈……”
徐徐睁眼,忽然,她的身上渐渐散出一层轻柔的光,将周围映照得越发清晰。她僵硬的手终于有了一丝知觉,轻轻动了动,几乎能听见关节摩擦的声音。
“妈……妈妈……”
谁?
谁在说话……
她身上包裹的白光越来越亮,如同一盏轻盈的灯,一颗指路的星,一片耀眼的晨曦。光亮终将视野所见的一切都铺盖完全后,她终于看清了是谁在说话,眼泪毫无预警地漫上来,簌簌掉落。
许云威和姚霜站在离她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她,目光慈祥而温柔。姚霜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大的孩子,孩子乖乖地伏在姚霜身上,似雾水缭绕般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嘴里还艰难地吐字:妈妈,妈妈。
她心下一疼,想跑过去抱一抱,就抱一下,可是拼尽全力,也无法挪出一步。
姚霜微微一笑,“我们的小太阳长大了。”
许云威揽着妻子,还摸了摸孩子的头,一脸宠溺,“孩子,就由爸爸妈妈替你照顾着,不要担心。”
余小双泣不成声,伸出手,指尖轻颤,“我、我好想你们,好想,不要再离开我了,求求你们了。”
孩子被逗笑了,看着她,也伸出了胖乎乎的手,摇摇摆摆地,十分娇憨。
“小双,你是上天赐给爸爸妈妈的礼物,可惜,爸爸妈妈没有福分,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姚霜淡淡地说,“不要太为爸爸妈妈难过,我们很遗憾这样离你而去,但我们更不希望看见你因为我们而活得痛苦,压抑。别让过去的回忆,湮没你现在的幸福,不要等失去,才追悔莫及。”
“没有你们我怎么幸福……”
“傻姑娘,回头看。”
余小双回头,某处有两处个光点闪了闪,过了不一会儿,她才看清那是一辆车,一辆很熟悉的车。
那是她出车祸那天乘的的士,可是……后座上坐的怎么是林逍南?
林逍南见到她后探头出来,似乎在朝她喊着什么,面色慌张。
余小双再回头时,发现许云威和姚霜已经抱着孩子走远了,而且走向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方向,那条路不知通向哪里,但她清楚,这一别,再无重逢的可能。她声嘶力竭地呼喊,他们却恍若未闻,嘻嘻笑笑好不开心。
虽然她知道,这仅仅是一场虚无的梦。
猛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砰然跳起的碎片砸到了她脚边,疼得如此真实,真实得宛如根本不在梦中。她一愣,四下的情景也在瞬间变得明朗起来,刺眼的夏日阳光包裹着整座刚刚苏醒的城市,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迅疾的车流忽然纷纷停滞,密集地分布在她能看见的所有地方。
她转身,被眼前的狼藉景象吓得怔忪。的士被一辆大卡撞翻了车,静静地躺着,如同一个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老人,等待死亡。滴淌的汽油在地上蔓延开,几乎烫了她的心。
何晏知从人群中窜出来,素来干练的他乱了阵脚,拿着手机叫120。
这辆车里,原本坐的是她……
而现在……
是林逍南……
她的意识由混乱变得清明,她撒腿跑过去,使劲扒拉开车门,看到被牢牢卡在车座里的林逍南满头是血的模样,她呼吸一窒,脑子一片空白。他侧过脸来看她,轻轻一笑,示意她不要担心,他修长的手探了出来,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们的戒指,他为了她新买的戒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这是梦,只是一场梦而已!可是……她奋力扒开门时的手上的灼热感觉,一直在她的神经里窜涌,冲击着她的周身,一切都太过真实。惶然和恐惧张牙舞爪地攥住她的心,越缠越紧,这种感觉,简直痛不欲生。
他气若游丝:“余小双。”
“在,我在!”她把手伸进去,牢牢地把住他,粘腻温热的血沾染了她一手。
“我们从今往后都好好的,不可以吗?”
余小双眼睛红透,正要说话,就被何晏知抱开来,她挣扎着,奈何根本敌不过男人的力气。何晏知在她耳边劝他冷静,说警车来了,让他们解决,说完便将她放到了一边。
额头的汗水滴进她的眼里,她眯了眯眼,再睁开时,这混乱的画面一花,再度清晰后已然是另一幅场面。
林逍南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了各种各样的导管,心电仪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波动得轻浅,如同他随时会消散的生命。
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赵和欢站在一旁,冷冷地睨着她,精致如画的嘴一开一合,说着锥心般的话语。
“你如愿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了?他成了废人,你就高兴了是不是?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他是怎么对你的?他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你说他轻易抛弃你们之间的承诺,那你呢?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他身边,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可真是好样的啊。”
何晏知也皱着眉,漠然得如同不识。“他为你做得够多了,你还想怎么样?算了,你们还是分开吧,他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了。”
罗秋雁红着眼,眼底的一潭池水翻涌,“我不知道林家到底欠了你多少,但是林家因为你几乎快垮了,老爷子中风,我儿子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看到我们落魄了你终于满意了!?”
……
余小双喊了一声后,倏地惊醒,她侧躺在床沿,默默地蜷着身子喘息,脑门上起了一层密密的汗,汇集成滴,将落不落。
突然,某人的手拿着毛巾伸了过来,擦拭着她的额际,动作十分轻柔,关切的声音响起:
“又做恶梦了?”
余小双愕然转过脸,才发现林逍南近在咫尺的脸,月色如洗,透过窗户的缝隙打进来,落在他褐色的眼底,晕开一抹担忧。
他隐隐听见她睡不安稳,嘴里细碎地说着什么,这种情况以前也出现过一次。他起身一看,才发现她出了冷汗,这种天气出冷汗怕是会感冒,于是他立刻拿毛巾帮她擦,看她皱着眉头恍然不安的样子,他心里难受却不知能做什么,只好紧紧地抱着她,拍背安抚。
还好,醒了。
余小双似醒非醒间见到他,而且不是昏迷不醒的他,心下一阵恸然,鼻子微酸泪意便不依不饶地涌了上来。她的双眼擒着他的目光不愿别开,抓住他的衣袖,颤道:“你的失读症,不会好了吗?”
他摸着她的头发,“说不好,大概不会了吧。”
“你……不怪我吗?”
他嘴角含笑,“你都在瞎想什么?”
“你昏迷的时候我离开了你,还有你的后遗症,还有爷爷……这些,你都不怪我吗?”
“事情都过去了,就算怪你,也得把你带回家后再算账啊。”
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可是她真的笑不出来,急躁的情绪砰地一下张开,“我这样伤害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无所谓的样子?我们之间的互相伤害已经囤积了太多,完全挡死了去路,你还要执着什么呢……”
她宁可他怨她怪她,这样……她就平衡了。否则只有她一个人放不开过去,她会显得很可恶,像个跳梁小丑,像个被命运玩弄而不自知的傻瓜!
林逍南将她捂进怀里,他不想看她的眼睛,里面太多沉重的情绪,看得多了,他也怕他会没有勇气坚持。“如果你放弃了,我也放弃,那才是真的没有去路,除此之外一切都有希望。我从不认为,除了婚姻中的两个人外,还有什么别的因素能够成为婚姻的阻碍,除非你告诉我你真的不爱我,否则我会等,等到你心结全解,等到你重新回到我身边。”
余小双依偎在他怀里,呼吸着他的味道,渐渐安下心来。
等。
这大概是这世上最美好,却也最神伤的字眼。这相当于用有限的时间做一件空妄得没有尽头的事,偏偏世上总有无数人对它甘之如饴,多傻呢。
他问得近乎卑微:“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叹气,“明天什么时候走?”
第二天一早,余小双就把林逍南送到了C市的飞机场。她帮他检查包里的东西,确定行李完整后,她才把他送去安检。
离别时分,林逍南默了许久,又问了她一次:“真的不跟我回去?”
她翻白眼,“我们不都说好了吗?这都第十遍了。我不能这么着急啊,我的工作没做完,这个月的工资也还没发,我才不让抠门的站长占我便宜。”林先生真的越来越啰嗦了好吗?
他蹙眉,“工资不要了,就当做好事。”
“不行,我还想跟康千的孩子们一起过年,过完年后再说吧。”她推搡他去排队,“走吧走吧,要赶不及了。”
他回身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腕,满眼写着不安,“万一你又跑了怎么办?”
再成熟的男人也有孩子气的时候,她无奈,双手将他宽大的手掌包裹起来,柔软湿润。“不会的,我答应你。”
林逍南走得不情不愿,把余小双累得像哄孩子上学的妈,带女娃都没有这么累OTZ……
他走后,康千便刮起了一片思春的热潮,未经世事的少女们天天围着她寻求吊帅哥的秘笈,余小双想了想,很负责地说了一句:“坐火车。”
当时的余小双以为,一切也许就这样了吧,就像梦里林逍南所说的那样,从今以后两人都好好的吧。却不料不久之后会发生那样意外,几乎让两人再次天人永隔。
如果可以扭转时间,她一定会在他第十次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去的时候,痛快地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