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洐诺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一样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可是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啊,再说了,你刚才说那些话,娘亲该多伤心啊。”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坐在台阶上,纪洐诺脱下身上的外衣裹在纪绵希的身上,说道,“放心别着凉。”
夜色刚过,淡竹茵陈等人走了进来,无寻忙起身问道,“怎么忙?孩子呢?”
淡竹摇摇头,说道,“奴婢把府中府外都寻了一个遍,就是没有找到少爷和小姐。”无寻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温言揉揉自己的眼睛说道,“你别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的好不好?有诺儿那孩子跟着呢。”
正说着,画眉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道,“夫人,你放心吧,少爷已经把小姐送回了房间。”
听到画眉的话,无寻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彻底地放了下来,伸手扶住一旁的椅子背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小姐可有怎样?”
“小姐睡着了,少爷将她背回来的。”正说着纪洐诺踏门而入,少年只穿了一身里面的单衣,无寻见了忙唤人去取衣服,淡竹从里面拿出一件外衣披在纪洐诺的身上,说道,“我的少爷啊,这虽然开了春,晚上也是凉的,身为医者,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温言等人递换了一个眼神,走了出去。
纪洐诺穿好外衣,说道,“没事。”抬眸看到无寻坐在软榻上,走过去,跪在无寻的面前,说道,“孩儿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起来。”无寻伸手拉起他,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为娘做错了?”见纪洐诺低着头不说话,叹一口气说道,“当年我去边北第一次见到素儿,她一个人茫然地站在硝烟四起的浮阳城,她身后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人,我一眼就看见了她,她扯着我的衣角,问我可不可以救救她的娘亲。”无寻低头一笑,惋惜地说道,“我没能救了那个病入膏肓的女人,让她死在了素儿的面前,她临死前让我给素儿一个容身之地,我便受了她为义女。”
“后来回到京城,她比一般地孩子敏感懂事,这十年来我从未管过她,让她受了很多委屈,诺儿,素儿虽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可是在我的心里早就把她当做是亲生的女儿对待,所以,为娘知道你和希儿自己有许多的不情愿,可是能不能看在娘亲的份上,跟素儿好好相处,你们会多一个好姐姐,为娘多一个好女儿,你长大后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亲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娘亲,您放心。”纪洐诺抬起头说道。“洛安郡主是您的女儿,孩儿自然会把她当做姐姐,希儿还小,她的心思也是敏感的,今日说的那些话,您别往心里去。”
无寻点点头,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纪洐诺将怀里的一支木簪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我跟希儿送给您的生辰贺礼。”上好的檀木,刻着一朵不算精致的梨花,这是纪绵希和纪洐诺二人亲自雕刻出来的。
无寻看着桌子上的梨花木簪,握在手里,微微一笑。
床上娇小的人儿正睡得深,眉头微绉,脸上还有泪痕,无寻绞了一块儿热手帕,温柔地擦了擦小女孩的脸,拿起她的手,却发现胖乎乎的小手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心疼地看着小女孩的睡颜,擦干净她的手,起身取了一些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她的手上,一切准备好后,无寻俯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转身轻轻地关上门,走了出去。
天上的月亮极其的明亮,月光如同一层纱铺在地上,清冷的月光让无寻多了几分凉意,正欲准备回去,突然停住脚步,冷喝一声,“何人?!”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月光下走来,眉眼俊秀一身清贵,如同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珣儿,生辰快乐。”
无寻眼光停留在那张鬼斧神工的脸上,这张脸曾刻在自己的心里,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你的生辰,怎么能缺了本王呢。”宋寒濯邪魅一笑,明明就是一个清贵俊冷的人,却生了一副邪魅的面孔,在这个特殊的环境里,无寻的心控制不住地跳了起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礼貌而又疏离地说道,“谢谢殿下。”
“珣儿,我们做不成夫妻,难道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宋寒濯笑着问道,无寻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宋寒濯会这么说,按照他的性子不应该是必须做他的王妃吗?怎么突然转性了。
“本王是很想让你做本王的王妃,但是你不愿意本王绝对不会强求,既然夫妻无缘,我们就做朋友吧。”宋寒濯上前一步,低头说道,“毕竟本王那么爱你,除了你本王不想让任何人做本王的王妃。”
猝不及防地告白,这是第一次宋寒濯开口说爱,以前他一请圣旨求娶她为妃,没有说爱;风风光光地嫁到了宸王府,本本分分做他的宸王妃,他没有说爱,;为了努力配上他,在宴会上智斗萨伦王子,他只要有惊讶,并未说爱;千里迢迢地赶到边北,他只有感动没有说爱;晋王之变,她为保他,服毒争取时间,他只有心疼没有爱;她身中剧毒,命悬一线,他没有说爱,如今在这里,她已为他人妻,他竟然对她说爱,无寻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她等了这一句爱,等了十多年,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
发尖微凉,一支翡翠色的簪子插入无寻乌黑的发髻,宋寒濯伸手轻轻地抱了一下无寻,随即松开,温柔地说道,“回去休息吧。”
第二日所有人都起来了,唯独没有见到了无寻的身影,淡竹心里一惊,见无寻的衣服都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尘封已久的大门缓缓打开,梨院里的长年不败的梨树全部都凋落了,树下的石凳和石桌铺满了灰尘,门楣上布满了蜘蛛网,她才多久没有来啊,这个院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在那颗树下埋了几坛梨花醉,来年这个时候再挖出来喝。”纪明南的声音依旧在她的耳旁,无寻走到那棵梨花树下,掏出匕首挖了没多久,就出现了三坛酒,无寻伸手挖出一坛,目光缺落在一个锦盒上,掏出手帕珍惜地擦点上面的泥土打开,里面有无寻的簪花,还有她的一块手帕,都是一些小东西,却被他视为珍宝藏了起来,最下面是一封信,无寻打开,落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是最熟悉的笔迹,强劲有力。
泪不自住地流了下来,仿佛很久没有哭过了,纪明南他都知道,她知道自己心里想什么,他也知道自己会走到哪儿一步。
一坛梨花醉很快就见了底,一阵风吹过,无寻手中的信纸随风飘走,飘过天际,不知道飘到了哪儿里。
醉眼迷蒙之际,无寻仿佛看到了那抹温暖的身影,踏着光缓缓走来,一如初见的模样。
“你来了,我都没有梦见过你。”无寻委屈地说道,“我听了你的话,按照自己的心走,回到了京城,可是阿南,我现在不知道我的心在哪儿里。”
男子温柔一笑,轻点她的鼻翼,宠溺地说道,“那你问问你自己啊。”
“我自己。”无寻自嘲一声,“我自己不知道啊,我该怎么办?希儿她不理解我,诺儿嘴上不说心里也在怪我,我好像回来,可是……可是……”
“可是你放不下洛安郡主,又放不下他对不对?”男子与她并排坐下,无寻将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说道,“对,我放不下他,一开始就放不下,你会不会怪我?”
身上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因为你是叶浮珣啊。”纪明南笑道,“希望你开心,无寻的包袱是我给你的,我希望你放下,做回叶浮珣,我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叶浮珣,可以在京城里嚣张跋扈,横行霸道的叶浮珣,而不是现在闷闷不乐的无寻。”
“快乐的叶浮珣?”
“对。”纪明南笑道,“我用纪明南的身份陪了无寻十年,现在你也该让我恢复季南北的身份了吧。就让季南北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纪明南已经走了。”
“不要。”无寻眼睛红红地摇摇头,像一个小孩子一般搂住纪明南的胳膊,纪明南摸摸她的脑袋,笑道,“要开心知道吗?”
无寻摇着头,搂着他的胳膊越来越紧,可是纪明南的身体却越来越通明,她慌乱抬起眼,只见纪明南对着她什么笑,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阿南!”无寻猛地惊醒,发现自己靠在纪明南的墓碑前睡着了,脚边的一坛酒已经见底,目光落到那几个字上面——夫君纪明南之墓,嘴角微微一笑,心里仿佛放下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