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站在风吹来的方向,侧着身,给她挡挡风。
这是他现在可以想到的唯一能为她做的。
站了许久,他终于说出话,一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你还有你的爸爸。”
“如果算上今年的话,我有五年没有见到他了。”夏小意说,她苦笑着看向他,又说了一遍那句令人心痛的话,“哥哥,我以后没有妈妈了。”
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将她遗忘。她不能去打扰她的生活,她的一切再也与她无关。
相似的经历总能引发共鸣,同样是可怜的小孩。
深知语言苍白无力,何肆上前用力拥住她,只期望这个拥抱能给予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寄人篱下、家暴的姑父、没有父母陪伴,她的童年她的生活远比他想象中的更难过。
夏小意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她听见他平缓的心跳声,眼前慢慢濡湿一片,泪珠断了线,顺着鼻尖埋没进柔软的布料里。
在他温润的声音暗哑又温柔的说出那句“别哭”后,最后一道防线也被击破,她再也崩不住。
哭泣不再无声。
她回抱住他,埋进他滚烫的胸膛哭出声来。
为什么,她怎么总在他面前哭呢?
走回去的路上,何肆背着她,背上小孩的哭声还未止住,哭的一抽一抽的,也没忘记一件事。
“哥哥,你…不、不要告诉…我哥哥。”
“好。”
何肆总算找到这对样貌不同、性格截然不同兄妹之间的相同点——
一样的要强倔强,都不会把受的伤和难过告诉重要的人,害怕让其徒增烦恼。
哭声渐小,何肆跟她开玩笑,逗逗她,“上个月背你的时候还说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回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老癞蛤蟆。”夏小意吸着鼻子说。
他牵起唇,“哥哥不到二十五岁,有那么老吗?”
“不老。”
“是吧,也就比你大了九岁。”
大九岁。
夏小意脱口而出,“你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刚好幼儿园毕业。”
何肆:“……”
这么一说,好像是老了。
清扫过的院子里,桂花复落满地。
夏小意在车上睡着,睡得沉,浅浅的呼吸轻缓。何肆叫了她几声,没叫醒,抱着人下车,一路从屋外到客房。
给她脱掉鞋,盖好被子,想了两秒,还是给她脱了外套盖在被子上。关上房门出来,觉得这小孩是真轻,抱起来一点重量没有。
夏初躺在何锦渝膝上,看他走过来坐下,盘问。
“怎么回事?”
“哭累了,睡着了。”
夏初坐起来,皱起眉,“你欺负我妹?”
何锦渝抚平他的炸毛,“他不是那样的人。”
何肆倒了杯水喝,“这你可就冤枉我了。”
“那是怎么了?”夏初想不到其他。
何肆捏了捏眉心,为注定要食的言感到惭愧。
“遇见她母亲了。”
片刻后,夏初像是想开,躺回身旁那人的大腿上,闭上了眼睛。
“遇见也好,瞒不了一辈子,她早该知道的。”
“你知道她母亲重组家庭?”
“知道。”夏初侧身,抱住何锦渝的腰身,低声说,“她妈结婚那年给我妈发过短信,意思就是以后别联系了。不出意外,估计是又生了个。”
何肆原以为夏初是不知道的,没想到竟是她母亲如此心狠。若他是夏初,多半也会瞒着十几岁的妹妹。
何锦渝不知全貌,选择沉默。
“我妹妹刚来我家那一两年,被我爸凶了会偷偷的哭,哭着和我说想妈妈了。”
夏初说着,眼眶也红了。
“爹不疼娘不爱的,来了我家还要看眼色,再大点,狼心狗肺的夏建烨疯起来连她都打。她嘴上说着她妈妈是为了自己而活、是有苦衷的,到底是打心里还觉得她妈是不得已抛下她,可结果呢?”
他深吸了口气,“你叫我怎么忍心告诉她?”
“抱歉。”何肆说。
“行了,这破事别提了,也就过去了。”
“嗯。”
天边的弯月让云盖住,夜色浓的如墨,前院亮了明黄的灯。侧墙竹子竹叶的影儿被照到前院的一角,在铺着水泥的平坦翩翩起舞。
烟草味被桂花香掩盖,近了才能闻到。
来的人挨着他坐下。
何肆食指挑开烟盒,往前一送。
何锦渝问:“心疼小姑娘?”
“挺好一小孩,该有个好家的。”他把烟夹到食指和中指间。
何锦渝也心疼他家那个,抽出一根,点燃,眺着远处沉吟,“找个法子,把夏建烨调外地去。”
“夏初提了一嘴,他要让他妈离了。”
“他什么都不跟我说。”他弹了下烟灰,烟雾从鼻间呼出,眉间笼着如雾般的愁。
何肆知道他想的什么,拍了两下他的肩,“那样家庭长大的孩子,没谁撑腰,习惯了不说。”
“小肆。”
“嗯?”
“别忘了,你也是如此。”
何肆一笑,不认同,“我活的挺洒脱。”
“有什么事,也跟哥说。”何锦渝熄了烟。
“我真没事。”他应了句,忙去看那块被当成烟灰缸的红木,用手擦掉烟灰,上头多了块黝黑的印子。
再怎么擦也擦不掉了。
“你倒是会找地方。”
“不是油漆?”何锦渝笑。
“你家四合院休息亭子的木头刷红油漆?”
何肆厌恶那股子油漆味,刷的是天然的植物漆,效果可遭不住他拿烟头烫。
“我要是有,肯定得刷,关键是何老爷子没给我配。”
他话里有话。
何肆抽完最后一口烟,在地上踩灭。瞥他一眼,“难不成何总你还买不起四合院?”
“买的哪有何老子送的香。”何锦渝边扎起头发边笑道。
何肆这套别墅,是何老爷子在他十岁生日那年送的。何家晚辈里,何肆排老四,最小。
圈里谁不知道,何家小少爷,是何家何老爷子最疼的一位。
何肆站起身,跟着扎好了头发的何锦渝走到桂花树下,想一探究竟。
“爷爷不过是觉得我可怜,才对我更好些。”
“老爷子要知道你这么说得伤心了。”何锦渝调侃,蹲下身开了手机手电筒查看树下那片松软光秃的土地。
何肆先前没注意这片,这会子见了问他,“你在这种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