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在陈仰眼前消失了,时间点在动。
陈仰的右眼皮跳个不停,他总有种提着斧头的物业会突然出现的感觉。
“要不我们先离开这再说吧。”凤梨也有那种被杀人狂盯上的悚然感,血淋淋的斧头比电影里的电锯要恐怖百倍。一个是真的,一个是道具,没法比。
那斧头还是磨过的。凤梨看阿缘后背的狰狞伤口,又去看林书蔚快要断掉的胳膊,斧头要是砍到脖子上,搞不好能直接把头砍下来。
屋子里阴森森的,陈仰刚要去拉朝简离开502,他伸过去的手忽然顿在半空,指尖蜷了蜷。
有铃铛声……
陈仰往房间方向看,那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鬼小孩在给他们提示。
这让陈仰想到火车站的小男孩,似乎他的小孩缘还不错。
颈椎仿佛被扎了密密麻麻一排细针的刺疼窜遍全身,陈仰白着脸“嘶”了声,那点沾沾自喜的感慨顿时烟消云散。小孩子心性多变,哄好了才能帮你,哄不好会玩死你。
陈仰不禁庆幸地想,幸好他有个妹妹要养,导致他既有一手折纸技术,又会很多童谣。这才让他在任务世界碰到鬼小孩的时候能应付一番。
“叮铃……”
铃铛声像是从房里抛出来的绳子,在空中乱舞着催促任务者们,快点啊,快点抓住!
小襄第一个进房间,她脚上穿着阿缘的运动鞋,沾了不少血,有阿缘的,也有林书蔚的,脚印带着点血迹。
房里没有鬼小孩的身影。小襄拧了拧精心修过的眉毛,开始搜索起来。
陈仰站在房门口点烟,房里有线索,这是一定的,只不过……他的视线四处扫动,在哪呢?
一线烟雾从陈仰眼前飘开,他抬脚走进房间,手在朝简背上轻拍了一下:“你找个地方坐着。”
朝简倚在门边咬奶片,眼半搭着。
凤梨经过时闻到了很浓的奶香,他试图降低存在感静悄悄溜过,头顶响起“嘎嘣嘎嘣”的声响,听得他头盖骨发凉。
“简哥,你的右手还好吗?”凤梨拘谨地抿嘴,脸颊上露出讨好的小酒窝。
没进任务世界的时候凤梨只知道这人有心理疾病,倒也没怎么怕,跟对方过日子的是陈仰又不是他。进来这里以后亲眼目睹了一场血腥暴力事件,他真的发怵。
凤梨没等到朝简的回应就被老大踹了一脚,伴随一声吼叫:“你他妈在这干嘛?”
“我进去找线索。”凤梨冲老大挤眉弄眼,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说出的话能把人腻歪死,“误会,都是误会,我绝不会背叛你,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我就是你的狗腿子……”
“免了吧,狗腿子多的是,不差你一条,你别说些老掉牙的台词恶心你哥就行。”向东嫌弃地摆摆手,凤梨脚底抹油地滑进了房间。
向东斜着眼角瞥朝简,冷哼了一声就……很狼狈地顺着墙壁瘫坐到了地上。
朝简没趁机嘲讽向东,对他来说,他的偏执,控制,独占,狂躁不安多疑焦虑全是陈仰的,包括孩子气和幼稚。
——他的七情六欲是为了陈仰而存在。
换句话说,陈仰是他的七情六欲。
小襄径自搜一块区域,凤梨跟着陈仰。这是凤梨长这么大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到处都粉粉嫩嫩的,他都怕自己动作大点把哪儿弄坏掉。
凤梨见陈仰在翻书架,那地方他看一眼就打瞌睡,他脚步一转去了旁边的衣柜。
那是老式的木制大衣柜,凤梨随意拉开,冷不防地对上一双眼睛,他吓得全身毛孔张开,尖叫卡在了他的嗓子眼。
是镜子!
卧槽!差点吓死了!凤梨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衣柜里面按了个全身镜,将他整个人都照了进去,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看自己这么恐怖。
凤梨正要把柜子关上,发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轻轻的扫了过去,他下意识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只冰冷僵硬的脚,小小的,还没他手掌大。
那一瞬间凤梨忘了呼吸,他呆呆仰起头,看见一个身穿桃红色汉服的小孩坐在柜子上面晃动小脚,她垂着头看他,破烂的脸上没有表情。
“啊!”凤梨短促地叫了声就疯狂大喊,“啊啊啊!!!”
陈仰快速跑来:“怎么了?”
凤梨哆哆嗦嗦指着柜子:“鬼鬼鬼……鬼孩子……那个鬼孩子坐在上面……”
陈仰看了看,那上面什么都没有。
“线索在柜子里?”小襄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陈仰咬住烟,两只手把柜门拉到最大,凝神往里看,入眼的只有四季衣物,没其他的东西。下一刻陈仰就把头伸了进去。
凤梨狠抽一口凉气,仰哥不愧是仰哥,怕鬼还敢这么干,他往门口瞟,发现仰哥未来男朋友气定神闲地吃着奶片,丝毫不慌,老大也是,头都没往房里歪一下。
全程只有我慌,凤梨把半张的嘴闭上,正常,我是小弟,风格不同。
“里面没发现,”陈仰把身子退出来,呼吸里混着女孩子衣服里的香味,他揉揉鼻子左右打量柜子,找了个椅子搬过来踩上去。
“仰哥,你慢点啊。”凤梨扶着椅子。
柜子上面空荡荡的,一点杂物都没放,陈仰从椅子上跳下来,沉默着站在原地吸了几口烟,下一秒就快速绕到柜子一边,眼睛往缝隙里凑。
那缝隙太小了,几乎是一片黑,陈仰的鼻息里飘过什么,他没能及时捕捉到。
陈仰夹开烟蹲下来趴在地上,歪着头向柜子底下望去,他把手伸进柜子底下,使劲往里够,脸都贴上去了,之后他又将手拿出来捻了捻,若有所思。
凤梨轻手轻脚凑近,怕打扰到他仰哥的思绪。
“凤梨酥,你平时会打扫柜子下面吗?”陈仰蹲在地上一口一口抽烟,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
“完全不会。”凤梨说,“底下空隙大的话,我会在扫地的时候把扫帚往里面戳两下,像这样……”他指指面前的衣柜,“底下空隙这么小,手塞进去都要挤半天,扫帚就更不用说了,我才懒得管。”
陈仰一言不发地吞云吐雾,神情被烟雾笼罩得模糊不清,他忽然悠悠道:“那时间一长会积很多灰。”
“反正看不到。”凤梨撇嘴。
陈仰点了点头,通常情况下是这样,换成他也不会费那个心思清理衣柜下面那片面积,就当它不存在。
可是……
这衣柜下面没什么灰,陈仰搓搓手指。
小襄的视线落在他干净的手指上面,再结合他说过的几句话,眼睛眯了眯:“也就是说,柜子以前不是放在这的,前不久才换过地方。”
凤梨看看陈仰,没得到答案,他又去看小襄,两眼懵逼:“为什么要换地方?这柜子我都搬不动,女孩子更不可能。”
“柜子后面有要遮挡的东西。”小襄说。
凤梨的脑力在队友们的引导下提了上去,是凶手!凶手搬的!凶手在销毁凶案现场?!
陈仰的后颈覆了一层薄汗,刚才他没有在柜子跟墙之间的小缝隙里闻到灰尘味,当时从他鼻息里一晃而过的是石灰的气味。
那气味并不陈旧,反而有点新鲜。
陈仰抽完烟掐掉烟头,他跟凤梨搬开柜子,露出后面的墙面。
“这,还有这,”凤梨挨个指,“这几个地方都有最近修补的痕迹。”他扣下修补的石灰,发现石灰底下有几处大的凹陷。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小襄的眼里浮出睿智跟沉着,平淡普通的五官发着光,“而且这么大的凹陷,不像是普通的锤子之类留下,更像是工地上用的那种大的砸墙用的铁锤。”
陈仰走到房门口,闻着朝简气息里的奶香回到房间,来回走了两遍。
“你遛弯呢?”向东吼一嗓子。
“遛屁。”陈仰啃着手指关节自言自语,“户主给凶手开门,发现ta拎着铁锤,她慌忙从客厅往房间跑,想要关房门却没关上,凶手抡着铁锤进来欲行不轨,墙上的痕迹是她躲避时留下的……”
凤梨想象女孩子被凶犯拿大铁锤砸的情形,他见惯了鲜血跟打杀都有点不舒服:“遇到那种情况应该往楼下跑啊。”
小襄淡声道:“大多数人都会往家里跑,试图把门反锁。”
“锁了也会被锤开啊,最好还是在楼道里求助邻居。”凤梨严肃地说道。
小襄慢悠悠道:“那个中年快递员被物业拿着菜刀追杀的时候,他边跑边喊,有人开门救他吗?”
凤梨哑然。
“不过是住在一栋楼里的陌生人而已,非亲非故的,普遍都是事不关己,怕被报复。”小襄理了理肩头卷发,“我记得有个新闻,杀人犯就在小区楼下行凶,有业主目睹了那一幕都不敢报警。”她平铺直叙,没投入什么情感,讲故事一般,“这跟中年快递员的遭遇多像,501看见了也当作没看见。”
小襄又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说不定不止501,当时还有其他住户听见了呢。”
几番话的重点是,看到了吗,这是一个绝望而现实的世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凤梨被一大股阴暗的负能量压倒了。
“所以说社会新闻要少看。”门口传来虚弱的声音,阿缘醒了,她被林书蔚用没受伤的手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眼睛明亮似火,“我们还是要相信世上有好人,好人有好报。”
陈仰吐出一口浊气,他对阿缘的第一印象很好不是没道理,没有人不喜欢正直善良,阳光璀璨。
朝简看过来,陈仰跟他对视,对他笑了笑。笑得有些温柔。
大家在客厅整理头绪。
任务进行到这了,不会再有新人物加入,说明凶手就在这栋楼里,是收到过快递的其中一户。
那个人知道502的住户是个女孩子,单身女性,并且经常收快递,对快递员没有戒心,于是对方就找了个合适的时机假装快递员……
凶手既然在出现过的人里面,那么就要用到排除法了,这个方法在某些时候很好用,譬如这样的情况。
“是不是402?”林书蔚嘴里发出女声,“据我分析,物业追着快递员去了402,提示啊。”
凤梨激动拍大腿:“就是402!”
“402是装修的,有铁锤也有水泥跟石灰,修修补补很容易。”他蹦起来,满面红光,“而且402跟502就隔着一层,很近,402的工人只要稍微观察观察就能了解楼上住户的简单信息。”
凤梨想到了什么,自我怀疑:“可是小襄送快递的时候,那三个工人还帮她躲避物业鬼来着,好人不是吗?”
“好人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好人,坏人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是坏人。”小襄回答凤梨,“人性是多面的。”
凤梨感觉小襄好负能量,虽然这也可以说是另一种对人生的理解和活法,所谓的通透?他看向陈仰:“仰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陈仰往门口走,他走了几步回头,朝简没像以前一样形影不离地跟着他,只是在他看过来时抬了一下眼帘。
不习惯带来的情绪不淡也不浓,仿佛一片落叶被风吹着停在了陈仰的心口,微凉,他定定神就开门出去,反手带上门。
陈仰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他将任务相关暂时丢一边,转了转心念扮演一个假装快递员的不法分子,亢奋又紧张地吞了口唾沫,放在背后的手握在一起,像是拿着铁锤,另一只手“扣扣”敲门:“你好,送快递的。”
这句话犹如一把时间的钥匙,屋里的时空动了。
502的住户小姑娘在拆快递,肩膀跟耳朵上夹着手机:“亲爱的程女士,有何贵干啊?我在拆快递,是啦是啦,又到了把衣柜里那些换新的季节,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的就是买买买,内衣?还没到呢,显示在派送中,估计也快了……我连男票都没,你送我情趣内衣当镇宅之宝啊?”
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小姑娘翻着白眼哼哼:“我就知道!果然是买两件有优惠!”她正在跟她的好友打电话。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一声:“送快递的。”
“哎呀呀,有快递,肯定是你给我买的内衣到了,我等会再跟你说哈!”小姑娘挂掉电话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个陌生面孔。
她反应过来想关门却被一把推开,那人拎着铁锤进去。楼梯口响起了受惊的铃铛声。
画面消失,陈仰还站在门口,他想起了小孩破破烂烂的脸,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得是被什么东西砸烂的。
现在他知道了,是被铁锤砸的。
陈仰敲门,给他开门的是朝简,两人四目相视,一个走进来,另一个侧身,他们并肩站在了一起。
凤梨见陈仰投来求证的眼神,他摇了摇头,虽然他给402送过快递,可是当时那三个工人没有全都跟他面对面。再加上那会他只想着快点离开,也没留意他们的相貌特征。
“是。”之前被那三个工人围着,见过他们正脸的小襄笃定道,“他是402的工人,张明。”
凤梨张了张嘴:“为什么啊,你不是说他要求婚了,很幸福吗?”
“那个时间点的他看起来是很幸福,谁知道婚有没有求成……”小襄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彩礼。”
“什么?”
“当时一个工人问女方家里要的彩礼多不多,张明说还没提。”小襄只说到了这里,她一直觉得这场悲剧的起因有哪里不对劲,现在终于弄明白了。
张明是个成年男性,搞装修的,手劲大体力好,他如果只是看上了独居年轻女性的身体,不需要特地带大铁锤上门,甚至追着女性进房间挥动铁锤想要砸死她。
张明的真正目的是……钱财。入室杀人抢劫。
而见色起意是大多男人的劣根性,反正人都杀了,已经犯了罪,不差那一点。
至于他为什么要走上那条罪恶之路……人生充满了太多的变数和意外,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曲曲折折和心酸苦辣阴暗扭曲。
客厅静得过了头。
现在确定了凶手,只要告诉物业任务就完成了。陈仰让其他人在这等着,他和朝简去了天台,小襄跟在了后面。
除了自己,小襄谁都信不过,她要参与任务的最后一环。
陈仰没意见,他虚虚地碰了碰朝简受伤的那只手:“出去了就就好了。”
任务者的身份当久了,陈仰越发觉得伤带不到现实世界是给任务者的通关奖励。一只手按上他的颈椎,他被电到一样浑身发麻。
“你遇到鬼孩子的几率比别人大。”朝简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
陈仰一个激灵,上楼的脚步停了下来:“为什么?”
“因为他们能看透你的心,知道你有一个想要当哥哥的灵魂。”朝简捻他后颈的咬痕。
以为能听到什么隐秘的陈仰:“……”
“说白了就是你想当哥哥的执念影响了你的磁场,你把执念忘掉,他们就不会接近你。”朝简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徐徐响起。
“这么简单?”陈仰说,“那就不当了。”他现在对鬼魂的免疫力提高了不少,可鬼孩子还是殿堂级别。
陈仰刚说完后颈就一疼,他福至心灵道:“只当你哥。”老脸都红了,哎。
捏着他后颈的两根手指松开力道,改正摩挲他被捏过的那块皮肤,他犹如被羽毛扫耳朵,痒得要命。
“不想在任务世界遇到他们,就牢记你说过的话,一点念头都不能有。”朝简强调道。
陈仰说了声“好”,他见朝简又要重复就脱口而出道:“等我忘了你再跟我说就好了。”
朝简的唇轻动,他说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天台还是深夜,物业在刷油漆,他根本听不见陈仰的声音。
小襄也试着跟物业沟通,同样没用。
陈仰瞥朝简,想让他这个游走在规则之外的bug黑户试试。朝简丢了个奶片包装纸过去,没碰到物业的身体。
不行。
陈仰面色凝重道:“看来我们要把死后的物业吸引出来。”
“他只杀快递员。”小襄说,“现在已经没有快递了,我们做不成快递员,”她从涂着豆沙色唇膏的唇间吐出两个字,“死局。”
陈仰心想,不会有死局的,任务的初衷从来就不是团灭,它会给任务者们留活路,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快递,要送快递……陈仰走到天台边沿往下看,一张惨白的脸向上仰着,放大的瞳孔对着他。
明明隔着八层楼的距离,却像是面对面,脸贴着脸,尸臭味往陈仰呼吸里钻。
中年快递员又拉了一车快递在楼下!
现在下楼拿个快递再送上来就好了,可下楼的途中怕是不会让他们好过。
陈仰匆匆拉着朝简离开天台,小襄紧跟其后。五楼楼梯口的向东四人问了情况就和他们一起下楼。
七人都不是小白,扭曲杀气出现在楼道里的那一刻,他们全部察觉到了,反应各有不同。
向东想加入战局却只能骂骂咧咧地干呕,头晕眼花下盘不稳,凤梨捞着他火速下楼梯,既然帮不上忙就并不能沾着空间碍事。
而小襄也背着阿缘离开,林书蔚跟在她们后面。
陈仰一脚踹开扑过来的男人,拳头还没挥过去,他就隐隐听到了自己颈椎断裂的“咔嚓”声,斧头劈开虚空砍向他的血腥杀戮熏得他眼前发黑。
“嘭”“嘭”“嘭”
楼道里响着令人恐惧的响动,陈仰弯着腰费力抬头看去,一滴冷汗从他眼睫上掉了下去。朝简踩着血淋淋的斧头,单手把那人的脑袋往墙上砸,一下接一下。
那人脑浆迸裂,一双血红滴血的眼爆突,嘴里还在机械地喊:“都得死……都得死……”
陈仰的注意力全在精神状态不正常的朝简身上,他走进阴鸷锋利的黑暗气场里,蹙眉看倒在血泊里的物业。
这个不是真的活人,只不过是这个时间点的一缕怨念,砸不死,他会在楼里无限循环,直到厉鬼手刃仇人。
朝简抚了抚陈仰直不起来的颈椎,阖了一下布满暴戾嗜血的眼眸,背起了他。
向东小襄四人到达二楼的时候,提着斧头的男人再次出现。
能打的还没下来。小襄吸了口气,冷静又果断地放下阿缘,独自往一楼跑。
凤梨要去接阿缘,一双手在他前面伸过来,将阿缘带走,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一物从他眼前飞过。
那是林书蔚的保温杯,他出手快准狠,一点不偏地砸向了已经快要跑下楼梯的小襄。
小襄被砸得踉跄了一下,奔跑的身形停住,也就在那一瞬,淌着鲜血的斧头朝她劈了过去。
血溅了凤梨一脸。
进居民楼的时候是七人,出来是六人。
林书蔚坐在台阶上面,小心擦着保温杯上的血迹,脸色发白地咕哝:“四哥,你当时为什么要那么做……”
“怎么想就怎么做了。”他眉目冷峻,言辞简略。
林书蔚察觉到阿缘的视线,他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合适,就抿起嘴角对她一笑,尴尬又难为情。
阿缘愣了下才回了个感激的笑容,之后就垂头看踩在地上的两只脚,运动鞋在小襄脚上,和她的尸体一起留在了楼里。
林书蔚讷讷地抓了抓头:“四哥,她想看的是你。”
“啧。”他一脸八卦。
“啧啧,我来分析分析……”
“宁丫头,这有什么好分析的,女未嫁男未娶,落花有意流水有情。”
“闭嘴。”林书蔚的额角蹦出青筋。
凤梨没有好奇林书蔚和阿缘之间的可能,也没想小襄被砍掉头的事,各有各的命数,他自己的人生都过得糊里糊涂呢。
“东哥,刚才快吓死我了。”凤梨揪着眼皮提神,“出去了我要买匕首,下次做任务带着。”
“想得美。”向东说完就留意往三轮车那走的陈仰。
三轮车有一堆快递,中年快递员没有像前两轮那样,一个一个往下丢。
陈仰试探性地把手伸过去,见他没反应就开始翻快递。
“在这。”耳边响起声音,一个包裹扔到了陈仰眼前,那是402的快递。
陈仰把快递从三轮车里拿出来,拉着朝简走到了队伍那里。
凤梨凑头:“我们一起上去送?”
“保险点,一个人吧。”林书蔚发出清脆的女声。
大家都想快点离开,没怎么交流就达成了协议,用老法子,抓阄,谁抓到单号,就由谁上去送快递引出厉鬼,在被杀前把他引到402,告诉他真相。
陈仰抓到了有单号的纸条,他没功夫走心理活动,利索地拿起包裹。
衣角被拉住,陈仰把所有的奶片都给了朝简:“在你吃完之前,我们就能回家。”
朝简放下了手,脑袋上的栗色小揪揪被风吹向陈仰。陈仰摸了摸就带着包裹跑进了居民楼。
“仰哥怎么不让朝简跟着,不送快递也可以进楼的啊,还能不被厉鬼杀。”凤梨说。
“这次跟先前的情况不同,不是要躲厉鬼,是要给他带路,为了以防万一必须谨慎点,都到最后了。”向东仰头看着明媚阳光,“你仰哥没问题的。”
402的门是关着的,陈仰顺利把门敲开,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像是电线短路。
三个工人没动工,他们在吃泡面抽烟,看样子是没闻到那股味道。
快递签收之后,陈仰没走,他在门口大喊大叫,一阵阴风从楼道里袭来,如万鬼倾巢而出。
陈仰绷到极致的神经末梢一颤,下一刻就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屋子里面,指着那个曾经拿锤子敲响502那扇门的工人大声道:“你要找的人是他,是他杀了502的住户!”
黑影向工人扑去,凄厉的嘶吼声里夹杂着小孩子的蹦蹦跳跳声,铃铛在叮铃叮铃地响着。“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我要进来,不开不开我不开,妈妈没回……”小孩子笑咯咯地哼唱。
紧接着,陈仰隐隐约约听到了很多开门声,整栋楼里的住户都打开了门伸出头,嘈杂声连成一片。
一个个空荡荡的阳台也都挂上了衣物。
陈仰回到了车上,朝简还靠在他肩头,只是没有沉睡,而是睁着眼看他。
前面的向东把车停在路边,熄火,他把嘴边正燃着的烟捏断,副驾驶座上的凤梨灵魂出窍。
逼仄的车里弥漫着烟味跟清新剂的薄荷凉意,没人说话。
向东降下车窗,单手支着头看窗外,现实世界的车流跟绿树高楼在给他洗眼睛,他要通过这些参照物找回活着回来的感觉:“现在怎么着?回酒店还是继续去广场看涂鸦?”
“回酒店吧。”陈仰说。
向东不意外,他也没了心思逛,先睡一觉,下午再说。
一路寂静。
回到酒店的房间里,陈仰把背包放下来,整个人平躺到床上,精神疲到极点,他却不想睡,睡不着。
朝简站在窗边接电话,嗓音低冷,情绪很差。
陈仰不受控制地瞄了一眼又一眼,朝简的手机在回来的路上就响了,不知道是谁打的,他进房间后手机又响,对方似乎很有耐心,必须打通为止。
窗边的朝简蓦然转身,他用德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陈仰。
陈仰对上那道目光,他看见了冬夜里的深海,海底有只困兽睁开了眼睛。
那一霎那,陈仰心跳漏了一拍,他翻个身趴着,手摸索着拉开背包拉链,从里面摸出耳机往耳朵里一塞,按着手机开始听歌。
旁边柜子上的香炉在飘着青烟,陈仰听着特意下载的催眠曲,眼皮合在了一起,很快就睡着了……并没有。
陈仰拽出身下的被子把自己裹上,手在手机屏上划拉,不行,必须找点事转移注意力。找点什么事好呢……陈仰点开微信问武叔,武玉的情况怎么样。
武叔:小玉今天也还没醒。
手机屏的光照在陈仰热度冷却的脸上,他打字回复:会醒的。
武叔:早早,钱的事……
聊天框的上头显示正在输入,消失了,又有。陈仰发过去一条:不着急。
一串脚步声从窗户那里走近,停在了床边,陈仰立即放下手机闭上眼睛。被子被掀开,亮光争先恐后落在他抖动的眼皮上面。
朝简把陈仰拉了起来。
陈仰被那股力道带着靠在了床头,装睡是装不下去了,他搓着脸哑声道:“你电话打完了啊?我们现在是要聊……”
冷不丁地发现朝简将手机屏转过来,指尖点了一下发过来的视频,陈仰微弯的腰背乍然挺直绷紧,他以为是朝简家人,下意识整理头发跟衣服。
视频开通后,朝简将陈仰的脸扳过来,让他正对着镜头。
“lee,我的主治医生。”朝简厌烦又冷漠。
不是家人啊,陈仰舒口气,他往视频另一头的窗口里看,那边的光线很昏暗,只能看见一个男人深坐在皮椅里,模糊不清的轮廓上面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那是一种被丛林野兽盯上的感觉。
陈仰还没从那种压迫感里抽离出来,就瞧见朝简指着他,用稀松平常的语调说:“陈早早,我的药。”
他愣住了。
下巴被捏住,朝简对他说:“哥哥,打个招呼。”
陈仰还愣着。朝简描摹了几遍他下巴上的线条,低头握住他的手,对着视频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