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鱼眼睛。
陈仰咽了咽唾沫,他举着手机的手电筒,对准女孩的眼睛,她没有眨一下。
也眨不了,闭不起来,她没眼皮。
陈仰突兀的问:“你爸妈呢?家里只有你跟你哥?”
女孩擦掉脸上的泪水:“有个妹妹,在别人家。”
陈仰盯着女孩凸出来的眼球。
向东把陈仰扯到一边:“什么情况,她的眼睛怎么跟鱼的一样?该不会是吃了名字鱼的原因吧?”
陈仰又去看涕泪横流的女孩,鱼眼睛长在人脸上,这比猫眼睛带来的视觉冲击要强多倍。
“妹妹,你是不是吃过带名字的鱼?”陈仰问。
女孩的哭声骤然一滞,她攥紧哥哥的衣服,眼神闪烁:“我……我没……”
陈仰心下了然,女孩的眼睛会变成这样,基本可以肯定跟名字鱼有关,她没死,是因为她除了哥哥,还有个亲人在世。
她不是一个人。
“稳妥一点,我们再找一两个吃过鱼的验证一下。”陈仰谨慎的说。
“那女孩是我们目前见到的第一个长了鱼眼睛的,在这之前镇上的人都是人样,看不出哪个吃过名字鱼。”向东的衣领被汗浸湿,汗流浃背,他感觉气温在升高,“这大半夜的,我们上哪找去?挨家挨户敲门?”
他们赶着去乱石谷,哪有那个时间。
陈仰看向朝简。
朝简望着夜空,没有要讨论讨论的意思。
陈仰一语不发的蹭着手机壳,直到把它蹭热了,他混沉的脑子里才出现一道亮光:“有两个人吃了名字鱼。”
向东斜眼:“谁啊?”
陈仰捏住手机:“上祖坟的那对中年夫妇。”
向东耍打火机的手一顿,对啊,靠,怎么把他们忘了!
那对夫妇不但抢了别人的寿命,还要祖宗保佑他们的鱼不要被人抓到,不然他们抢了寿命也没用。
贪心又现实。
向东先前跟过那对夫妇,知道他们的住处,没多久,他就把陈仰跟朝简带到了一户门前。
“就这。”向东抓起门上的锁环,“哐哐”的砸着。
“谁啊?”门里传来被吵醒的抱怨声。
向东继续拨动锁环。
不多时,里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两串脚步声。
夫妇俩这是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出来看个情况都要一起。
脚步声停在门口,门却没开。
陈仰正想做做沟通工作,耳边就蹦出惊心动魄的巨大声响。
不是朝简的拐杖砸到了门上,是向东的脚。
有朝简在,陈仰都快忘了向东是个疯狗了,他眼睁睁看着对方强行把门踹开,揪起摔倒在地的中年夫妇。
中年男人吃痛的喝斥:“你们想干什么?!”
他妻子惊惶的大喊大叫:“救命啊,杀人了啊……来人啊……”
“他妈的,闭嘴!”向东凶厉的吼道。
夫妇俩顿时不敢出声了。
一股尿骚味从中年人的裆下弥漫了出来。
“这么怂,竟然还敢抢别人的寿命。”向东嘲讽。
中年人腿一软,被向东提起来的身体往下瘫:“你们……你们……”
陈仰用手机一照,这对夫妇的眼球周围都没眼睑,也不能眨眼。
跟那个女孩一样。
现在已经验证了,吃过名字鱼的,眼睛都发生了异变。
“我下午见那两人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没问题,怎么刚才就成了鱼眼。”向东离开中年夫妇家,费解的说,“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数?”
陈仰往乱石谷的方位走:“你说呢。”
向东眉头一抬:“那场开水雨引发的?”他从陈仰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不禁觉得滑稽又瘆人,“雨是照妖镜?”
陈仰抽抽嘴,蝴蝶效应开始出来了。
应该还会有别的异样。
陈仰撕着奶片的包装,吃过名字鱼的镇民,眼睛会跟鱼的一样,却还是留有人类的特性。
因为鱼没有泪腺,不会流泪。
“要是吃了鱼都变鱼眼,那范围还是不够小。”向东不满的说,“最好是来个界限,吃五条以上的,会长鱼鳞,吃十条以上的,不能站立行走,只能扑腾,那任务目标就好找了。”
“……”陈仰说,“你想得挺美。”
“这件事先放一边,去乱石谷回来再说。”他打断要发火的向东,将奶片给朝简,“今晚这场雨打破了人为的平衡,对于暗地里操控他人寿命的大家族来说,是意外,异变,他们乱了,任务进度就快了。”
“楼梯口的是鱼眼睛吧。”向东玩核桃似的,玩着画家给的钻石,“就俩眼珠子,没有眼皮包着,只能转,闭不上。”
陈仰思索着说:“有可能。”
“啪”
有什么落到了朝简的棒球帽上,他抬起的拐杖蓦地收回:“找地方躲起来,快!”
陈仰的身体抢在大脑前面做了反应,他背起朝简就跑。
向东还在原地。
“向东!快点躲起来!”陈仰大叫。
向东从没听过陈仰这么喊过自己的名字,迸发的情绪里是明显的紧张担忧,他有一瞬的耳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跟着他们一起冲进了土地庙里。
“轰隆隆”
蒙住夜空的黑布撕裂出一条缝隙,惨白的亮光从里面炸了出来。
“哗——”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整个镇子热气腾腾。
陈仰急促跳动的心脏冲撞着肋骨,他胡乱抓了抓胸口的衣服,喘着气说:“有人捂住了那两个眼珠。”
这回是谁?
陈仰快速在心里排除,不会是周寡妇,她是鬼,不能捂眼珠。
否则也不会暗示他们,想要他们去二楼发现秘密。
会不会是向东动了诅咒的禁制,只要那两个眼珠被人捂过,之后就会自动闭上?
不对,眼珠是闭不上的,只能用东西捂起来。
那现在是谁在捂着眼珠……
陈仰跟向东对视,两人的眼里都浮出一个人名。
葛飞。
那家伙失踪了,是他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仰的小腿被拐杖一戳,他将目光从向东脸上转向朝简。
“到里面去。”朝简寒着脸说。
陈仰于是拉着朝简往后退,一直退到墙根。
第一次下雨的时候,他人在房里,门窗都关着,看不见外面的情形,这次他斜对着土地庙的入口处。
那里没有门。
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雾气。
“咕噜咕噜……”
“咕嘟”
雾气里传出了水烧开的诡异声音,冒着泡。
外面像是架着一个巨大的铁锅,正在煮着什么东西。
有活物在煮沸的水里蹦跳。
很多活物。
在那些嘈杂的挣扎声里,夹杂着一声一声毛骨悚然的痛苦惨叫。
高亢,尖锐,凄厉。
陈仰是第二次听了,初次听只觉得混乱而恐怖,这一次不知是不是没有门的阻挡,他听得很清晰。
雾气里有猫,老鼠,婴儿,鱼,都是活的。
原景再现。
陈仰感觉有根冰凌扎进了他的脊梁骨,全身血液僵住,遍体生寒。
这个镇子曾经是人间地狱。
客栈里,乔小姐跟香子慕待在她们的房间,墙边躺着的钱汉,珠珠,大眼妹三人一个没醒。
门窗外暴雨连连。
“雨下得怪烦的。”乔小姐站在窗边,细长的手臂慵懒的搭在一起。
香子慕坐在桌前写写画画。
“妈的。”乔小姐红艳的唇间吐出一句粗语,她从小皮包里拿出了一把伞。
香子慕指间的铅笔一顿,她的视线从本子上挪开,移到乔小姐的那把伞上面。
那伞面是红色的,伞骨是白色的。
一红一白,像乔小姐的手指跟指甲上的油彩。
“这可是云家的传家宝。”乔小姐在房里转了转伞,手摩挲着伞柄上的“云”字,她轻声叹息,“据说朱家也有一把,可惜朱家人都太丑,姐姐吃不下。”
香子慕放下铅笔,她在椅子上坐了几秒,起身走到乔小姐面前,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抚上伞面。
“人皮。”香子慕一寸寸的抚摸,“活着的时候被扒下来的。”
她的手往下移,摸上伞骨,一根根的抚着:“人骨,同样是活着的时候被剔掉肉,抽出来的。”
乔小姐挑唇,眼里没有一丝惊讶跟意外:“香女士懂得不少。”
“不是新人,却披新人的马甲,披就披了,还披的这么不专业,满身都是违和感,像是有意吸引谁的探究,”她凑近,嗅了嗅眼前人身上的体香,味道比她用过的所有香水都好闻,“香女士,你真有意思。”
香子慕抚摸伞骨的动作滞了滞,她平静的坐回椅子上面,右手按上左手腕部。
“陈先生他们在外面……”
“不是我小气,不想把伞给他带着。”乔小姐笑着打断香子慕,“他有人形保护伞,不需要我这把,而我是个弱女子,要留着它自保。”
香子慕苍白的嘴唇做出一个“哦”的口型,她重新拿起了桌上的铅笔。
“我出去一趟。”乔小姐打着伞开门,烫热的雨溅不到她身上。
伞下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香子慕手持铅笔在本子上划出一根线条,几缕乌黑发丝从她的肩头滑到前面,挡住了她瓷白的脸。
乔小姐打伞穿过院子,撩起布帘走进客栈大堂,她收起干燥的伞,抬脚踏上楼梯。
“哒哒哒”
红皮鞋踩着楼梯的声音在楼道里响着。
节奏妖娆又散漫。
乔小姐每上一层楼梯,都用伞戳一下,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二楼。
雨突然停了。
乔小姐站在楼梯口,她看了眼墙上的两个眼珠,几瞬后把手放上去,触感是温的,还有点汗液。
自作聪明的小老鼠跑了吗?乔小姐扫向对面的过道,深暗幽冷,像是有什么匿伏在里面,在她走进去的时候,扑上来将她咬死。
乔小姐懒懒的踏进过道,脚下带出一串清脆声响,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在她的进入下撕裂,她听见了咀嚼声,闻到了血腥味。
“哒哒”声停在一个房间门口,乔小姐举起手里的红伞,手上一用力,门被推开,照进她眼帘的是一具肢体残缺的尸体。
旁边趴着一个女人,四肢扭曲着瘫在地上,她的手里抱着一截手臂,尖利的指甲撕下一块皮,牙齿“嘎吱嘎吱”的啃咬着。
乔小姐拿着伞的手放下来:“打扰了。”
她的身子刚转过去,就又转了回来:“老板娘,你是不是受到了这场雨的影响,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还是说,”乔小姐撑开伞,举到头顶,她在伞下看着满嘴血的女人,“你原本就是怪物,只是这场雨让你现了原形?”
周寡妇趴着往乔小姐那爬,四肢拖在地上,嘴里滴出粘稠的血液,似是忌惮那把红伞,她停在几步距离外,血红的眼睛瞪过去。
乔小姐没跟周寡妇对视,她的视线往对方身后的尸体上扫,是个中年人。
前不久她睡过一个云家小祖宗,对方那张脸的轮廓是中年人年轻四五十岁的样子。
陈仰透露,向东在楼上偷听到两个家族的人跟走商们起了冲突,有人死了。
现在看来,死的是云家家主,向东看见的离开客栈的那位是朱家家主。
那走商呢?
乔小姐看着地上的周寡妇:“你把走商们都吃了?”
周寡妇舔着沾满血污的指甲,放进嘴里嘬了嘬。
乔小姐的后颈一麻,她发现周寡妇的肚子是鼓的,像怀孕六七个月,走商们死了,云家家主死了,那谋划这场生灵祭祀的核心人员只有朱家那位。
“我昨天想上二楼,却被困在楼道里,这次有伞才能避开鬼打墙,向东怎么就上来了,你喜欢他那样的啊。”乔小姐抚了抚脸,“我也喜欢,不过他是个基佬。”
周寡妇抓起鲜血淋漓的手臂,边啃边瞪着乔小姐。
“基佬这个词你可能听不懂,它又叫断袖,龙阳之癖。”乔小姐说,“你慢吃。”
就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一股腐烂至极的腥臭味涌上来,她没回头,手里的红伞往后面一扫。
看似轻飘飘的,没用什么劲,却让扑上来的周寡妇发出尖厉刺耳的惨叫。
乔小姐离开这间房去隔壁,入眼的是大片血迹,从床上蔓延下来的,她走到床边一看,那上面还有几根满是齿痕的骨头。
这也是走商住的房间。
乔小姐环顾房间,能藏人的地方没几个,她打开柜子,里面是空的。
“在哪呢。”
乔小姐往床底下看了看,没有,她没什么耐心的出来站在过道上,往左边打量,还剩六个房间。
的确如陈仰所说,房号跟后院的一样。
乔小姐住在后院的03号房,她走进二楼对应的那个房间,发现床上放着两张纸,上面是两个生辰八字。
其中一个是她的,那另一个就是香子慕的。
乔小姐没有贸然去动那两张纸,这个任务里的npc对任务者还真是知根知底,她踩着皮鞋,步伐不快不慢:“在哪呢。”
“藏哪去了……”
乔小姐一间房一间房的进去,出来,她的脖子上出了一层细汗,头发黏在上面也没心思拨开。
“最后一间了。”乔小姐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对方好不容易上来,不会轻易离去。
除非无路可退。
乔小姐推开门走了进去,她没急者翻找,而是倚着门点燃一支香烟。
烟无声无息的燃着,房里一片寂静。
“葛小兄弟,柜子里不闷吗?”乔小姐把身体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今晚没有睡觉,她又乏又累。
柜子里没有半点动静。
乔小姐轻笑了声,脸上没一点笑意,她掐掉烟,一步步走向柜子。
就在她即将靠近的时候,柜子门“吱”一声开了。
只露出一条缝隙。
乔小姐往柜子里看去,里面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圆眼睛。
葛飞的眼型偏细长,里面不是他,是一个女人。
乔小姐想到这里,思绪出现了一瞬的愣神,就在那一刻,柜子里蓬头垢面的人影冲了出来,扬起手里的东西,对准她的眼睛。
是草木灰。
乔小姐:“……”
“眼睛要瞎了。”乔小姐擦掉眼里的生理性泪水,爆出了今晚的第二句粗语,她脱掉高跟皮鞋,紧跟着那个人影跳下楼,追了上去。
土地庙里,陈仰举着手机照了照四周,这里没有菩萨的石像。
他的余光发现了什么,快速走到一个角落,伸脚踢了踢随意堆积的杂草。
“那什么?”向东伸头。
“石像的碎块。”陈仰的视线瞥了瞥旁边,杂草上面有睡过的痕迹。
周寡妇的其中一个叮嘱是,东边枫树林的土地庙有个女疯子,她会咬年轻的男性,这是她的地盘。
现在她不在。
“从乱石谷回来还会经过这儿,到时候我们再探查探查。”陈仰走到朝简身边,“走吧,去乱石谷,得快点了。”
朝简让陈仰带上石像的碎块。
陈仰二话不说就捡起来,塞进了背包里。
向东见怪不怪。
尽管他理解不了陈白菜对那小子的信任,过了,太过了。
夫妻之间的信任都很难堆到那个份上。
最离谱的是,陈白菜竟然不觉得他对朝简的信任程度有问题,他的适应能力什么时候那么强过。
向东并不清楚,陈仰最初是稀奇的,也很疑惑,甚至会去防备,但慢慢的,他还是不知不觉继续信任。
在意识到那一点之后,陈仰经过一番挣扎就选择了接受,他不是不想去探究,可他世界里的疑点实在是太多了,并且还在不断增加。
陈仰的精力有限,有些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凌晨三点半左右,陈仰三人找到了镇外东南边的乱石谷,他们找了个藏身地,只能容纳两人。
向东翻着白眼去别的地方。
陈仰躲在怪石后面,小心打探乱石堆里的情况。
四个灯笼摆在四个角,中间站着两个人,衣着打扮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一主一仆。
主是中年男性,扑是老年男性。
中年人手里拿着一把伞,颜色鲜红,它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尤其醒目。
老仆则是攥着一个手电筒,焦急又认真的找着什么。
陈仰凑到朝简耳边:“那主仆是朱家的,还是云家的?”
“朱家。”朝简背对着乱石堆,两只手抚着湿热的额头,气息略躁,“灯笼上有字,你眼睛呢。”
陈仰:“……问完就发现了。”
他还要说什么,那老仆朝他们这边走来,脸上的皮肤好像被烫伤过。
是不是多年前镇子里也下过开水雨?陈仰的心底生出一个猜测,他想起了抱着哥哥尸体哭的女孩,她说是自己把哥哥叫起来,让他出去给她收衣服,还说不知道雨是烫的。
女孩并没有提起雨里的惨叫。
陈仰推断,下雨的时候,镇上的人听不见那些嘶喊。
只有外来人才能听得见。
老仆离陈仰的藏身地更近了,他屏息观察对方,试图找出更多的烫伤痕迹,却发现对方的眼睛是鱼眼。
一缕鱼腥味钻入陈仰鼻息里,那味道是从老仆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就站在嶙峋的怪石旁。
只要老仆从一边伸脖子往怪石后面看看,就会看见坐在地上的陈仰跟朝简。
陈仰警惕的绷着手脚,手抓住一块石头,指尖摸索到尖锐的部分,他把石头调整了位置,将尖锐的那端对着外面。
怪石另一端的鱼腥味还在,老仆没走。
陈仰浑身血液流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他无声的戳戳朝简,在对方看过来时,他用眼神说:我把人引开?
朝简按着陈仰的手,微凉的掌心箍住。
“老爷,这里没有。”怪石后响起苍老的声音。
不远处的朱老爷中气十足,语态粗恶,毫无大家族当家主的教养:“那就找其他地方,快点找!他娘的,到底在哪!”
“你说他们在找什么。”陈仰动了动被朝简箍住的手腕。
朝简撤回手,答非所问:“往我这边来点。”
陈仰挪了挪身子,听他低语:“这里没有遮雨的地方,如果再下雨,你去抢那把伞。”
“好。”陈仰没细问。
“老吴是在变异成猫的时候来的这里,无意识的行为,这里一定有跟任务紧密相关的信息。”陈仰跪趴在怪石上面,歪着头留意主仆二人的进展,“既然是乱石谷,那他们应该是找石头,我们先按兵不动,让他们找,等他们找到了,我们再行动。”
朝简看天色。
陈仰也看了两眼,现在是夏天,天光来得比较早。
要是天亮的时候,那主仆二人还没找到东西,他们两拨人马就会打照面。
乱石谷不时有石头翻动的声音,掺杂着朱老爷的谩骂,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后面有厉鬼在追,精神状态直线下降。
陈仰摸着脖子,捏死一只喝晕了的蚊子,指尖上多了滩血迹,他随便在衣服上抹掉,发酸的眼睛往朝简那瞥。
朝简闭着眼帘,犹如老僧入定。
陈仰又往向东那看,向东指指翻找的主仆,手在自己脖子上虚虚一划。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干倒,向东用手势说。
陈仰让他耐心点。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出现了一丝白线,陈仰的眼皮跳了跳,完了,天要亮了。
黑暗一退散,他们就会暴露。
陈仰撑着怪石站了起来,指甲刮到了那上面的小碎石粒,他注意到的时候,碎石粒已经掉了下去。
就在陈仰心惊肉跳之际,一只手接住了那颗石粒。
朝简抓住陈仰垂下来的手臂,食指屈起来,在他手臂上面点了点,让他坐好。
陈仰正要往下坐,老仆激动的叫声就从一个方位传了过来。
“老爷!”老仆的喊声里既有惊喜,也有对某种东西的恐慌,“你快看这个!这个是不是!”
陈仰弯下来的腰立即挺直,他接着黎明来临的光晕望去,朱老爷大概是太热了,袖子挽了起来。
右手的小臂上面有两处烫伤。
而那老仆不止脸上有烫伤,脖子上也有,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
主仆俩的烫伤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陈仰打量朱老爷,四五十岁的面貌,是不是只活了四五十年就不一定了。
“咔”
突有一声轻响,陈仰飞快的循声看去,向东一脸脏话的对他耸肩,老子不小心踢到了石头,暴露了,上吧。
陈仰点点头,主仆俩已经找到了东西,是时候上了。
就在陈仰准备从怪石后面出来的时候,子弹上膛声穿透他的耳膜,他刹住车,眼角瞥到老仆手里多了一把枪。
陈仰:“……”
向东:“……”
他俩默默的退回藏身地。
老仆的警觉性不低,他拿着枪,小心翼翼接近向东躲藏的方向。
朱老爷撑开红伞,打在头顶。
一个大老爷们打红伞,此情此景下,不亚于是他头上趴着一只红衣女鬼。
“什么人!出来!”老仆没有莽撞的冲过去,而是警惕的大喊,“我数到五,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他拿着抢的手很稳,数数也数的很认真:“五,四,三,二……”
陈仰:“……”
向东:“……”
老仆嘴里的“二”停顿了几秒,陈仰的后心滑下一滴冷汗,他盯着对方的嘴型,眼神跟向东配合。
陈仰打算制造响动,他要用自己吸引主仆俩的注意,趁他们分神的时候,再让向东出手。
不让老仆开枪,他们就安全了。
然而陈仰还没付诸行动,就被一个意外拦截。
“哐”
一根拐杖从陈仰身边飞出去,不偏不倚的砸在老仆拿着枪的腕部,那力道狠戾得可怕,他的手瞬间就软麻了起来,枪拿不稳的掉到地上。
“啊!”老仆惨叫着捂住手腕,“老爷,枪!快!”
朱老爷还没捡到枪,就见一块石头朝着自己砸来,他下意识的放弃捡枪的动作,举着伞挡石头。
“妈得,老子喂饱了一支蚊子大军。”向东咒骂着冲上来踹老仆,把人踹得起不来了就用脚踩住那把枪,胳膊腿上都是蚊子包。
“陈仰,还他妈不过来干什么?蹲那下蛋吗?”向东咆哮。
陈仰背着朝简过去,捡了拐杖给他。
“朱老爷,东西呢?”陈仰问躲在红伞下的中年人。
那伞是真的红,近看仿佛都能闻到血腥味。
陈仰正想摸一下伞面,朝简的拐杖就过来了,中年人惊恐的收起伞,他似乎想确认一下伞还是不是好的,下一秒就被向东踢晕在地。
向东在中年人的身上一通搜找:“妈得,没有。”他刚骂完就去掰对方的手。
一块石头掉了出来。
向东捡起石头,发现上面有一些抓痕,像是猫用爪子留下的。
他把石头拿近些,看清了抓痕里的字迹。
天命岁百,无亲而终。
贪心噬命,无心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