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体贴地放完枸杞后,星溯回到工位上。
余光里,羽沢前辈沉默地低头盯着那杯枸杞茶了一会儿,就在星溯以为前辈应该是不爱喝茶时,对方终于是端起茶杯抿了口。
“茶很好喝。”放下茶杯后,果戈里道,表现出了稍微熟络了些的笑容:“多谢。”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在他的茶杯里放了枸杞,不过至少不可能是因为下毒。
“前辈要是喜欢的话我每天都可以泡给你喝。”
不过搭档的话还是算了。星溯在心中默默补充。
箕浦长官在路过时故意放慢了脚步,见二人间有说有笑,前辈后辈相处融洽,点了点头放心地走了。
殊不知,二人隔着两副眼镜的反光,其乐融融的表面和谐之下,内心深处的想法竟出奇的相似:
为了更好的成为正常人以及隐藏不为人知的秘密,无论如何——
为了后续的行动以及隐藏真实身份,无论如何——
二人相视一笑。
不能和这个人成为搭档。
闲聊完毕,星溯打开电脑,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虽然他已经从一个小小的基层警员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搜察辅助,但是通常情况下,在搜察官搭档那边没有接到任务指令时,他还是需要继续坐在办公室处理基础文件。
上午时间很快过半,某刻,警署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废弃物处理场一案的专案小组成员结伴进入,他们从表情上看似乎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在星溯和果戈里的不远处坐下,讨论起案件的处理进展来。
听见声音,箕浦长官从里屋走出来:“犯人还是不肯开口吗?”
组员们摇了摇头,“甚至将他的亲属喊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丢了魂一样。”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都不行。”
“我们番里也没有擅长审讯的人,真是伤脑筋啊……”
正苦恼着,某刻,箕浦长官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正在低头无声浏览着事件笔录的羽沢搜察官,提出:“那个,羽沢啊。”
“……?”果戈里从资料中抬头,无声地问询。
“你之前在总部的时候有过审讯犯人的经验吗?”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果戈里身上。
在同事们看来,被从总部调任来的羽沢一定比他们更有实力和作为,所以对对方有一种天然的景仰和信服感。
“不好意思。”停顿片刻,果戈里放下手中的资料,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实不相瞒,我不擅长使用暴力。”
但是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可以让我看下犯人的情况吗?”
去牢房的路上。
星溯一如既往地跟在队伍的最末尾,相反,前方,羽沢前辈正被同事们簇拥着问东问西。
因为羽沢前辈要去察看犯人的情况,作为搭档,他也不得不跟着。
“前辈看上去好高,身高多少?”
“184cm。”
“体重呢?一定有在好好锻炼肌肉吧。”
“嗯……一定要问得这么仔细吗?这个请容许我保密。”
“单身吗?”
笑了下,果戈里半开玩笑地说:“还没人有这份胆量看得上我。”
“哈哈怎么会,羽沢你太谦虚了。”
短短时间里,羽沢搜察官所表现出的风趣幽默的性格很快让大家好感度上升。
一直在最后面默默跟着的星溯只觉得对方的社交能力好厉害,同时心中感慨果然正常人都会喜欢像前辈这样性格阳光开朗的人。
像他的话……
正当星溯在心中羡慕到不行时,前方,小泽警官趁乱放慢脚步来到独身一人的星溯身旁,用手肘戳了戳他,语气有点酸道:“星溯,本部长还真是照顾你,给你安排了这么个靠山。”
作为同事,小泽能力不算突出,也不算太差,一直都想着升职加薪,看到他觉得能力不如自己的星溯被提拔了,自然心里不舒服。
“什么山?在哪里?”星溯还不清楚靠山的意思,下意识就问出来了。
然而听在小泽耳朵里,只觉得星溯是在故意装听不懂气他,于是翻了个白眼走了,留星溯一个人在后方满头问号。
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嫌弃了,星溯无声地长叹一口气。
像他的话,果然还是不行。
还差得远呢。
后面,大家进入了关押犯人的牢房。隔着一层玻璃,众人看见,坐于桌前带着镣铐的男人目光呆滞浑浊,这么多人出现,他眼神都没有动一下。
这便是之前第一次出任务时,星溯谎称因为“运气”而被他搞晕的嫌疑人。
“不好意思。”听同事们介绍完基本情况,果戈里脱离众人走出几步后回头温和道:“可以让我单独和犯人相处一会儿吗?”
当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同事们开始陆陆续续离开房间,星溯刚要跟着一起离开,就听箕浦长官说:“小星啊,你就留在这里和羽沢一起吧。”
“反正你们是搭档,不是吗?”
“哦。”星溯停下了脚步。虽然并不觉得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毕竟是长官的要求。
原本想要独自使用一些手段看看能不能获得相关线索的果戈里心情一下子变差了,差点就不想演了。
有搭档果真麻烦。
半晌后。
果戈里和星溯一前一后地从牢房里走了出来,“这个人有问题。”果戈里出来便确定地说。
然后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
“你的意思莫非是?”箕浦长官有被提点到。
果戈里了然地点了下头,“不如请个专业医生来做下全面检查?”
一旁,星溯还在像个局外人一样云里雾里。全程下来,羽沢搜察官的专业,衬得旁边的星溯像个吉祥物。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一个时辰。
“关于检查结果……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专业医生拿出拍的片子朝众人道:
“嫌犯的前额叶被破坏掉了。”
听着,大家陷入了片刻的沉默,后开始交流起来。
造成废弃物处理场附近一系列破坏事件的罪魁祸首的前额叶不见了也就意味着:幕后黑手应该另有其人。
案件还没完。
谁知不起眼的角落,星溯竟反常地向后退了一步,呼吸渐渐急促,指尖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起来。
果戈里在和其他人交流之余察觉到了星溯的不对劲。他依旧保持着交谈,身体没动,镜片下,金色的瞳滑到眼角去观察星溯,眼底少有情绪。
虽然破坏前额叶的确是很残忍的手段,但是怕成这样?
之前把炸弹抱在怀里也没见有多害怕。
星溯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他人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法医的话触动了脑中尘封已久的灰色记忆,这些记忆正不断地如走马灯般跳出在眼前。
他感觉自己和外界渐渐隔绝开来,意识和精神呈几何倍放大,充斥了全部的世界。
并非因为那句话而害怕,而是被无法控制,像电视机的雪花一样不断闪过的混乱无序画面所充斥,扰乱了他已经能够稳定维持的理智和san值。
当san值清零,目前为止努力到这里的一切都会被亲手葬送。
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晕眩着,星溯弯腰捂住嘴跑去了走廊。
见此,果戈里暂停和同事们的交流,就像一个真正关心后辈的好搭档一样问:“那个,星溯他……?”
“羽沢,别管他。”被小泽警官听到后接上话,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他以前就老是那样,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完走开,边走边还在碎嘴:“真是的,身体素质不好当什么警察啊……”
星溯一直跑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扶着洗手台吐得天昏地暗,最后实在是吐不出来东西了才作罢。
还好洗手间内空无一人。
清理完毕,用凉水洗了脸,星溯双手支撑着台檐,头耷拉着,还是非常不舒服。
像被不透气的塑料布一层又一层包裹住了一样,想要将周围撕扯开,好让自己能够得以呼吸。
药……又得吃药才行。
趁着现在没人。
星溯右手摸向里衣,拿出装有镇定药物的药瓶,拧开倒到掌心一粒,仰头张嘴,吃下药物的瞬间,感觉洗手间的大门被从外推开,带起一阵气流。
药物吞入腹中,星溯难以置信地偏过头去,就见高大的羽沢前辈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身高的差距让对方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压迫感十足。
药……他吃药……被……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