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沉睡?主人,我好像想起来了,我被关在圣琰台的时候,听说过有仙受了重伤,去泠海养伤了,并未听说是沉睡……
“难道那仙就是敛洵真?”
“受伤?”
“对啊,怎么?妖尊大人不知道吗?”
“他为什么受伤?”
“这我怎么知道,你应该问问你身边那位。”
湛晞撇眼去看涅不辎。
他仍旧静视着前方,面无表情,全然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仿佛并未和他们站在一起,而是身陷另一个地方。
问?
他这样子,恐怕什么也问不出来……
敛洵真受伤沉睡?
这么说来,他为何会幻设半识体就说得通了。
天灵若为慝气幻境施幻者,一旦负伤,致使灵脉受损,便无法承受幻境中的慝气,若是强行进入幻境便会被慝气所伤,轻则入魔,重则殒命。因此,若真身无法进入幻境,便可融合慝气幻设出没有灵脉的半识体,如此这般,即便半识体出了意外,真身也不会受伤。
湛晞原以为此幻境的幻能是篡改受幻者之情感,可若是此种幻能,受幻者便只能为被困者一人,或是被困者和施幻者二人,而神识本体只能为其中之一,亦或是两者皆有。
湛晞既能陷入死亡轮回,每每死亡都会回到轮回伊始,而不是同风初礼一样死后顺着时流复活,那便说明,她一定是此幻境的神识本体,这样,她每次死亡,由本体幻出的衍体幻境才会重启,使她总是回到同一时流节点。
而此时幻境静止了,幻象人也全都静止了,能在此时活动的,便只有施幻者和受幻者这两种入境者,亦或是闯入者。
慝气幻境施幻者只能为一人。
此幻境的施幻者便是敛洵真,但其真身并未在境中。
那此时活动的便只有受幻者和闯入者。
风初礼是而今才恢复记忆,此前应是同湛晞一样被慝气抹去了记忆,湛晞每每轮回都能见到他的身影,他便也是受幻者。
而先前现身的这位少年,似乎是雪纫秋的弟弟,湛晞在此前的轮回里从未见过他,并不能确认其是否也是受幻者。
如此想来,如今能确认的受幻者至少有两人。
在慝气幻境的三种幻能里,受幻者能有两人的便只有篡改情感和消匿踪迹这两种幻能,已排除不是前一幻能,那此幻境的幻能便是消匿踪迹。
而在消匿踪迹这一幻能中,受幻者可无穷无尽,神识本体却只能为一人,虽如此,幻象人却并不是全以本体的神识为基础所幻出,而是也参杂着其余受幻者的神识,并不完全是神识本体的衍体。
难怪湛晞作为神识本体,却无法尽诛幻象人。
既如此……
“你们为何都说是鹤步棘所为,他做了什么?”
话音方落,少虞便陡然一僵。
湛晞走近他。“你说是鹤步棘将你困进来的,何出此言?他是如何将你困进来的?”
少虞默然不语,双手复又紧紧攥起衣衫。
“少虞,别害怕,主人不会伤害你的,你就直言吧。”
少虞的手松开了,须臾,又攥紧了,不发一言。
湛晞转眼去看风初礼。“你呢?你为何一口咬定是鹤步棘所为?”
风初礼冷哼一声。“我可是被那小子发疯打晕过去的,醒来就出现在这个幻境里,不是他还是谁干的?”
“……就凭这个,你就肯定是他幻设的幻境?”
“那不然呢,这可是他的老本行啊。”
“老本行?”
风初礼扬了扬眉。“他不是北湜的妖吗?妖尊大人竟然不知道吗?”
“废话少说。”
“哎呀,妖尊大人竟不知你有个妖民,专靠为人幻设慝气幻境来获取清气吗?”
湛晞一顿。
靠幻设慝气幻境,获取清气?
鹤步棘是半妖,靠获取清气来去除灵脉里的慝气?
湛晞此前从未听北湜的妖提过他,而他因为是半妖,也从未踏入过北湜,似乎一直生活在南荒。
“不过嘛,这也只是我先前的想法,现在,我倒是不这么觉得了。
“妖尊大人方才提到了敛洵真,让我来猜猜,是这位圣仙大人幻设的幻境吧?”
一阵静默。
少间,一阵突兀的笑声穿破了沉寂。
“我知道了,难怪啊难怪啊,你们三个还是老样子啊,真有意思。”
湛晞蹙起眉。“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我们三个?”
风初礼还在笑,笑着笑着,他蓦地停了下来,偏过头,垂眸望向地面。
隐匿在夜色里的神容,忽有几分……
落寞?
真是个疯子。
好半晌,他才偏回头,重又挂上总是撇着一抹冷笑,近乎狂妄的神容。“还是那句话,你该问问你身边那位。”
又是这样的说法。
湛晞侧首,映入眼帘的还是涅不缁沉默着的侧容,浮在他周遭的所有空气都凝滞着,连带着他脸上的每一抹线条,一同沉入无边的死寂。
他的眼睫微微低垂着,银绿色的眼眸不知凝进了何物,昏然不明,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泛起丝丝凛意。
湛晞收回视线,目光随意落向前方,什么也没看,却又似乎什么都在看。
难道……
她真的认识他?
可为何全然想不起来他是谁呢?
或许……
她忘了什么?
“小凤凰,妖仙大战过去多久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
“不告诉我也行啊,你总该告诉妖尊大人吧?想必妖尊大人也很想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吧?”
“……主人?”
湛晞静立许久,一动不动,除却涅不缁外,所有人都将目光锁在她身上。
她面无表情,微微启唇,吐出的声音轻得恍若风过,让人险些以为是幻听。
“有多长时间了?”
“……一千年。”
湛晞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
一千年了。
一千年没有……
“一千年?这么久?真是——”
“主人,少虞昏过去了!”
湛晞没有循声而看,仍立身不动。
“应该是饿晕了,带他回山水居,居室里备有食物。”
识灵凰方将托起少虞,风初礼蓦地近前,抱起了少虞。
“你干什么?”
“你以为我想抱他?我只是因为师尊。”
“主人,真的要让风初礼一个人去安置少虞吗?我担心他会伤害少虞。”
“没事,他不会的。”
“可是——主人,等等我!”
湛晞疾步而行,终步出竹林,白亭显现。
纱幔如墙静垂,凝涩的琴音丝丝穿纱而出,浮荡在凝滞的夜色里。直通石亭的小石径之上,依旧躺着两具尸首,小伍胸前的血雾仍是鲜红色,并未凝固。
湛晞绕过这两具尸首,迈入亭中,可方一迈入,她就定在了原地。
荀允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