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初愣神之间,师雪舒已经起身走到门口,他越过云初扶起了地上的蓝谷,伸手探到地上少年颈间。
“不好,这是被我方才修炼时波动影响了。”师雪舒皱了眉,示意云初过来,将蓝谷交给他。
“带他回去休息,把碧莹丹喂他吃半颗。”师雪舒交代,“他被抽干了灵力,原本法力微弱,不尽快醒来会伤及根本,要尽快。”
云初连忙应声,却下意识再次看了眼师雪舒覆眼白绫。
这次似乎就没有那种要流泪的冲动了。
“怎么?”师雪舒感受到他的目光,侧脸疑问,“放才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感受到灵力波动残余。”
云初一愣立即回神,将放才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
“……是,是那位却师兄讲话的态度确实有些不太,好,可能是让小重明生气了。”
他像是有些担忧仙尊会责罚重明,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即便是重明很淘气,但它长的可爱漂亮无比,硬是让人无法对它发脾气。
尤其是看到重明和他们一样,对于仙尊非常的喜爱和尊敬,好像是找到了同盟一般,他们三个也都很喜欢重明。
就算是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爱冷言冷语的苏琮也把重明看得很宝贝。
师雪舒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你是说,刚刚的灵力波动是重明造成的?”
云初点点头:“没有想到重明那么小小的身体居然能够爆发那么大的能量,仙尊,他是不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灵兽啊?”
“那确实很了不得。”师雪舒缓缓说,声音飘渺如云,似乎要飞到其他地方,就像他此刻的思绪,也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
可能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往事,师雪舒那被白绫覆盖下的眼眸如果能被人看见,那人会发现他眸中奇异地闪烁着异彩。
但也仅仅是一瞬,光芒消失不见恢复灰白一片。
等云初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没了仙尊身影,他连忙扶着昏迷中的蓝谷,把人扛在肩上往下走。
竹舍外面看上去非常清雅,但内里其实比较封闭,能隔绝声音和视线,尤其是师雪舒修炼所在的三楼,更是昏暗无比,云初背着蓝谷,要很小心才不会踩空台阶摔下去。
终于下到一层,视野和光线也开阔起来,云初隐约听到了外面放才那个却子石的声音。
“……师叔,师尊他老人家交代了,一定要您参加此次大比。”却子石此刻的言语中只剩了恭敬,同时带着淡淡的疏离,“话已带到,弟子们这就回山了。”
“你方才说你姓什么?”师雪舒忽然问道,他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卷轴,两个弟子已经进入到了结界内。
却子石挑起眼皮,用非常没什么情感色彩的言语回答:“回师叔,弟子,却子石。”
师雪舒轻颔首,抬手挥袖,卷起一阵风雪,将却子石和逢昔二人瞬间送出了结界,并在他们完全无法抵挡的情况下被慢慢送下山。
却子石惊诧的,感受到身体不听使唤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同时耳边传来师雪舒那温和淡然的声音。
“转告掌门师兄,重明并非上古神鸟,只是一只小小黄级灵鸟,不足六月,无法参加此次的灵兽大比。”
“你们二人今后再也不要来我停雪峰。”
最后这句话隐隐带了一些冰冷,这样却子石冷不丁打了一个寒战。随后他觉得浑身像是坠入冰窖一般,冻的牙骨直颤。
等他觉得双脚落地之后,看向一边的逢昔,发现他似乎也冷得双手直搓。
“师,师叔,我们是不是得罪了修白仙尊,中了什么法术?我好冷好冷,灵力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却子石此刻牙齿打颤已经很难完整说一句话了,只用手肘撞了撞逢昔,寒着脸迈步往山下没有寒气的地方走去。
灵力确实一丝也无法调动,他和逢昔此刻就像普通人一般,可能身体也就强健了几分,但对这山间的寒风暴雪来说只像个无齿幼儿,不堪一击。更何况他感觉方才应该是被师雪舒施了什么法导致灵力不能用了,最糟糕的是身体如今异常僵硬,轻身也无法,双腿深深陷入到了雪地里,挪动一步要耗费全身的力量。
寒冷和刺骨疼痛侵入骨髓,却子石此刻恨意汹涌澎湃,这个恶心的断袖,三百年前就是因为他纵容魔修擅闯惊铜山导致上古凶兽苏醒,又在大战中力保魔修一族共同抗敌,导致最终腹背受敌,自己的父母死在那场大战里,如今还敢占据着第一剑修的名声躲在这停雪峰不敢出去,仗着有几分本事这样对待自己这个小辈,他简直是无耻至极!
连师尊都被他骗了过去,却子石紧紧咬住嘴唇,师尊卜算一向从无错漏,他偷偷见到师尊在夜间卜算师雪舒如今情形,得到的结果是灵力全无,也就是废人一个,怎么还能使用这么厉害的法术来算计自己?
不行,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回山告诉师尊今日之事,让他帮自己报仇!
旁边的逢昔艰难地过来搀扶却子石,这次他没有拒绝,搭着逢昔的胳膊,两人困难僵冷地往外走去。
很快,就在离结界不远的地方,逢昔感觉自己的灵力逐渐在恢复,连忙施了法以屏障阻挡大雪,带着却子石,两人御剑离开了停雪峰。
师雪舒手里捏着卷轴站在庭院中并不动静,苏琮手里的重明扑棱了几下翅膀,想要飞到师雪舒怀里去,却被苏琮按住。
他低头小声对重明说:“重明,仙尊似乎心情不是很好,我先带你回房好吗?”
重明使劲儿挣扎,才不要,不要!几个月才能见他一次,才不要回房!
况且,没有人比它更清楚,师雪舒此刻在想什么,又为什么不开心。
苏琮怕伤着重明,本也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去按它,几下就被滑不溜秋的鸟儿钻了空子飞了出去。
重明如今已经飞的很好,它翅膀扇动起来像是一团耀目的火焰,在雪光之下更显艳丽,只是上面占了不少的墨渍有些滑稽。
它落到师雪舒的肩头,带着墨迹的爪子在仙尊雪白的衣袍上留下枝虬的爪印,小脸还想往师雪舒脸上贴贴的时候被冰凉的手指给抵住。
“怎么弄得这样脏。”师雪舒语气中没有半分嫌弃,只是很平淡地叙述了一个事实,鸟儿却委屈得“啾啾”两声。
“因为我?”师雪舒手指横在重明爪边,重明便从善如流地站了上去,肩头上两个黑乎乎的小爪印清晰无比。
他似乎没察觉一般,将鸟儿举到自己双目前,隔着一条白绫静静地审视它。
“重明,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重明一愣,乌黑的小眼珠凝固不动,看着师雪舒那条白绫,干涸的眼里有些涩。乌蓬湖里的人,青丝已白,皓目已灰,睥睨魔物的泗从剑已断,清冷淡然不染尘俗的气质被浸染霜烟风雪。
它的眼底有些湿,却没忘记,鸟儿是难以流泪的,即便此刻它很难判断自己究竟是鸟还是人。
一声淡淡的叹息从头顶传来,重明回过神来,听见师雪舒说:“脏鸟儿,我带你去清洗罢。”
言语间还带了些笑意,像是方才那声疑惑完全不存在,重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也是,师雪舒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不会怀疑自己会变成一只不足六月大的鸟儿。
谁人的魂魄能存封三百年才重新复生,还与一只鸟完全契合,这本就是不可能符合万物规则的事情,况且,它也答应了人,这件事情,永远不会让它的阿白知道。
思忖间,重明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屋内,苏琮非常迅速的用瓷盆打了大半盆清水,还带了些胰皂巾帕。
不,不是吧,开什么玩笑,真的要给自己“洗澡”?!当着这个笨蛋小弟子的面被洗洗涮涮毫无反抗之力吗,师雪舒,你的人,不,你的鸟要被人看光了!
重明选择立即逃跑,可它翅膀才扇了两下就被师雪舒给温柔拍了下去。
“我知道你怕把羽毛打湿,我会很快帮你弄干的。身上都是墨渍,也不觉得难受吗?”
“啾——”重明无力地掉入温热的盆子里,小脑袋浮出水面冲着苏琮狠狠叫了一声。
苏琮莫名其妙,自己又干了什么得罪鸟的事情吗?
师雪舒手指探入盆中,轻柔地给重明搓着羽毛上那些墨迹,实际上这只鸟儿的到来,让他在很多时候少了些杂念,灵兽果然是最好调节心情的方式,最特别的是,这只小灵鸟给他感受很奇怪。
似乎,似乎他曾经见过它,或者说,重明的性格,很像一个人。
指尖动作轻柔地穿过重明红艳艳的羽毛,然后......就这样带出来了一根。
一根湿漉漉的羽毛。火红的,他明显不用神识也能看得红彤彤一片的,重明的羽毛。
师雪舒怔愣之间听到重明带着愤怒的叫声“啾——”
以及苏琮惊讶和憋不住笑的声音:“仙,仙尊,重明它,掉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