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是个阴天。

茭白打了个哈欠, 这里的窗户很狭小,风稍微大点,周围的灰绿色藤曼就会被吹得来回晃动, 跟鬼影子似的,毫无观赏性。

屋中的空气里漂浮着尘粒,夹杂着药味。

茭白瞥见护工把垃圾篓里的袋子换掉, 将椅子搬走,他又打哈欠,随手抹掉眼角的泪。

等等,

搬椅子……?

搬椅子?!

茭白还按在眼角上的手一抖,他慢慢把手放回被子上面,垂下的眼里全是惊愕。

椅子不是在窗户那里的墙边吗?

昨晚戚以潦过来看他,就是坐在那的,没记错吧。

戚以潦走后,护工来过,他只给茭白送牛奶,送完就走了,期间都没去窗边。

所以说,那把椅子是什么时候到他床边的?

草。

鬼故事。

“扶我起来吧。”茭白哑着声音说。

护工忙停下摘梅花枯叶子的动作,快步过去扶他。

茭白在护工的帮助下套上大绒长外套,裹严实了去洗手间。

是戚以潦。

茭白边挤牙膏边想,他睡着以后,戚以潦来过。椅子就是对方搬的。

因为这兰墨府,戚以潦有绝对的掌控权,除了他,没谁敢那么做,也没动机。

茭白脑补夜深人静时,戚以潦打开房门进来,搬椅子坐在他床前,盯着他看,那画面好他妈惊悚。

就不知道戚以潦要干嘛,他那么做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茭白对着镜子刷牙,变态的思路,他一个正常人没办法揣摩到位。

镜子里的青年一双下垂眼瞪大。

哪怕他睡着了,好友一上线他都会立刻醒过来。

是,好友提醒有可能会延迟,就像出租屋那次他被沈老狗抓到一样。

可延迟只是说,提醒会晚一点点时间而已,不代表一直没动静。

除非……

提醒了的,他不知道。

这就牛批了。

茭白知道问题出在哪,他把一口薄荷味的牙膏沫吐进水池里,转头去看整理床被的护工。

护工有所察觉地看向他:“茭先生,怎么了?”

茭白露出沾着牙膏沫的牙齿:“我的枕头套脏了,你帮我换一个。”

“好的。”护工拿起了枕头,利索地拆那个湿了一大块,连枕芯都湿透了的枕头套。

茭白接水咕噜噜漱口,每吐一次,都带着一连串的脏话。

问题出在护工每晚送的牛奶上面。

只有这可能。

茭白的脸色很难看,奶里加安眠药了。他把漱口杯冲冲丢架子上,手撑着水池边沿整理头绪。

戚以潦下药迷晕他,好方便自己半夜来盯视,还他妈的捏他脸,让他跟大傻子似的张着嘴,口水横流。

椅子没搬回去,是戚以潦忘记……

不对!

茭白摇头,不对不对。

那不符合逻辑,戚以潦不可能出现那种低级错误。椅子是他特地留的破绽!

茭白打开水龙头,抓了毛巾浸湿往脸上擦,强制任务那天,他的大悲咒让戚以潦与他的活跃度破零,达到2.9。也是他能在戚以潦腿上吃完蛋的原因。

这说明,大悲咒的路线是正确的。

于是戚以潦给了他机会。

茭白觉得,要是他还发现不了这里面的名堂,那他即便不被送去坟场,戚以潦对他的兴趣也会清零,不再管他死活。

牛奶他已经喝了六天了,昨晚戚以潦没把椅子的位置复原,表明是在通知他,今天是给他的最后期限。

七天,戚以潦给了七次机会。

茭白有种怪异的感觉,戚以潦让护工给他下药,不是为了在盯视的时候不被打扰,而是在出题。

戚以潦希望他能发现。

第一天没有,戚以潦在等。

第二天没有,戚以潦继续等。

第三天,第三天,猎物都还蒙在鼓里,蠢得很,戚以潦是个很和蔼的长辈,应该多等一等。

直到昨晚,第六天,戚以潦没耐心了。

但他又对大悲咒感兴趣,所以他给了最后的期限,也就是今天,他破天荒地给破绽,引导猎物作弊。

这一点跟沈老狗有微妙的相似之处。

想吸引他的注意,就得忤逆他,作死,忤逆他,作死,被教训还要挣扎,同时又不恐慌不畏缩,一直凭着不知哪来的自信顽强下去,绝不屈服。

要是害怕了,最终服从了,那跟他的那些其他小宠物有什么两样。

而戚以潦呢,他也对胆大的,敢有小心思的,可以跟他对招,而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人有兴趣。

茭白呵呵一笑表示他此时的操蛋心情。

就是要他一路刚下去呗。

局面这么被动,一直被动,从一个圈里爬出来喘口气就掉另一个圈里,惨得一批,还要刚,不刚不行。

茭白对镜子里的自己说:“哥们,你太难了,同情你。”

今晚要怎么过?

横竖都是死,只能斜着。所以怎么斜是个问题。

茭白一整天都在想这个问题,傍晚那会,他打结的思路被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冲散了。

那人是小辣椒姜焉。他还是一身红裙,火辣热情。

当时茭白正在歪头看窗外半圆形的拱门旁那片花园,姜焉扒在他窗户上的时候,脸前飘着藤曼,他猛一看还以为是鬼。

姜焉出现在兰墨府让茭白倍感意外,这发展他都看不懂了。

《断翅》里,戚以潦身边的人是姜焉,美术生小纪,后面是小胖子。

可现在却是,姜焉,美术生小纪,姜焉。

“见到我这么吃惊?”姜焉唇上叼着一根棒棒糖,眼里尽是鲜亮飞扬的笑意。

茭白说:“你进来说话。”

姜焉舔着棒棒糖:“没有戚先生的准许,我可不敢。”

茭白闭眼,不搭理他了。

“诶,”姜焉拨开几条藤曼,脑袋往冷硬的防护栏上挤,“茭小白,跟我讲讲话啊。”

茭白没好气:“讲屁,你这样,搞得我就跟蹲劳改一样。”

姜焉大笑:“劳改要是在古堡里,有专人伺候,我立马拎包入住。”

茭白:“……”

过了会,姜焉进了茭白的房间,气喘吁吁,满面红潮:“茭小白,我为了进来,差点被玩死。”

茭白的嘴角直抽:“白天这里就两个男性,我,在我门口的护工,谁玩你?”

姜焉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保镖啊。”

茭白回个眼神:编,继续编。

“是不是没见到保镖?”姜焉笑着说,“你见不到他们,是他们不想让你看见。”

姜焉伸出两根手指:“这里有两队保镖。”

茭白的眼珠一转,保镖存在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是……

“你是戚董的人,保镖敢碰你?”

“敢啊,戚先生又不在家,我不说,他哪知道。”姜焉翘着兰花指拎起裙摆,指着破了个口子的地方,“看,这就是保镖撕的,劲那么大,蛮牛似的。”

茭白翻白眼:“扯,这里一堆监控。”

刚刚还绘声绘色,一副被弄软了的姜焉突然不说话了。

茭白以为可算是让小辣椒老实了,却没想到他往床上扑,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 “有死角。”

“我知道你想知道,”姜焉跟他脸贴脸,磨一磨,“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想知道。”

茭白:“……”

护工呢,怎么还不把这位精力旺盛的妖精带走?!

“好了,不逗你了,”姜焉往旁边一偏,靠在床头说,“柳姨挺喜欢我的,她同意我来看你,就一小会。”

这还说得通。茭白闻着他身上的柑橘香味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下午。”姜焉搭在床沿的两条腿轻晃,脚上的高跟鞋被他一下踢掉一只,接着他就盘起了腿,二大爷一样,“我在尚名苑见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会来戚先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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