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沈而铵怔怔地凝望着身旁的茭白,想说什么,却哽住了喉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你的反骨这么快就被他掐住了,他准备拴你的狗链已经捏在了手中。

而现在的我,

也的确救不了你。

沈而铵从那晚开始就持续焦虑,失眠不安,最坏的局面还是出现了,被他亲眼目睹。

茭白察觉到沈而铵的视线,他压低声音说:“不是每个爸爸都是爸爸,也有的是粑粑,你就当他放屁。”

沈而铵心不在焉。

茭白眯了眯眼,这个时期的沈而铵内心已经很坚韧了,他不可能被他那从不把他当儿子的老子几句话打倒。

沈而铵安静,内向,却不脆弱。

茭白发现自己看不透沈而铵了,他搞不清对方在忧伤什么,就把矛头指向阳台那位。

“沈董,沈少爷是带着伤过来的,头上的伤口也没处理,他就算有哪没做好让您不满意了,您只说就是,何必拿那低难听的话往他身上扎刀子?”

从茭白嘴里出来的尊称假得很,而且他是明目张胆的假情假意,故意恶心老东西。

沈寄突然就能体会到老太太吃救心丸的心情了,这会他觉得自己很需要吃一颗,他把大半根烟拔出齿间,面无表情地看着想当英雄的小病患:“我教训我儿子,有你说话的份?”

茭白的眼角细微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是他的眼睑,脸部肌肉,肩膀,再到整个身子。

他这不是羊癫疯发作,是憋的!!!

就刚才,老东西对他发怒的那一瞬间,皮卡丘朝他喷出了一团火。

但那件用来卖萌的外套还在它身上。

所以,

那团火闷在了外套里面,把它自己烧成了黑皮。

哈哈哈哈哈!茭白在心里狂笑,这不是他的童年男神,这是沈老狗对他态度的缩影。

老狗甭管怎么生气,想引起他注意的心思都不会变。

因为按理说,外套沾到火苗,不就烧了嘛。

可没烧。

这说明对它主人来说,宁愿被自己的怒火气出内伤,自己烧自己,也剥不下兴趣。

头像把好友的内心世界实物化。

最纯或最恶的那一面,真真实实的在茭白面前展开,演变,无处遁形。

茭白找到了身为玩家的乐趣,恶趣味。他瞥瞥排在第四的沈而铵,这一瞥把茭白吓一跳。

沈而铵头像上的蛏山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绿色,现在却没了。

山上在下雪。

大雪纷飞,一片苍茫萧冷。

茭白愣住了。

沈而铵的头像散发出了一股莫大的颓然跟无力。

——他正在衰败枯萎,即将被命运掩埋。

茭白捏紧明信片满脑子问号,沈少爷这是怎么回事,他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是除了礼珏以外的另一个气运之子。

高中没毕业,没成年,人生还没开始,怎么就对未来失去信心了?

刚刚山里分明是没雪花的,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了吗?

难道真的是被他老子伤到了?

沈而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接收到茭白投过来的探寻眼神,也没留意他的脸色。沈而铵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这是他第一次没遵守承诺,答应了要看茭白的脸色行事却没做到,只因为出现了他难以应对的变故。

茭白一心要弄清楚这离奇的一幕,他往沈而铵跟前凑,距离对方越来越近。

“砰”

打火机被砸在电视柜上,弹跳到家具堆里,发出来的声响在宽敞的客厅里带起了回音。

茭白没管发神经的老沈,他跟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的小沈对视:你怎么了?

沈而铵没有说话。

茭白还想问,阳台的沈寄大步过来,将他从沈而铵身旁拎开。

“去拿药箱。”沈寄嘶哑地说。

茭白一脸惊奇,不是吧,这老东西良心发现了,要给自个儿子处理伤口了?

“我脸上的伤需要处理。”沈寄理直气壮,他贴着茭白的胸膛震动,“瞪什么,自己干的事,自己负责。”

茭白:“……”就两条抓痕而已,需要特地提出来?

他再一转眼珠,蛏山的雪更大了。

第27章

茭白感觉到了刺骨又尖锐的凉意, 像是有一片雪花飘在了他的脸上,接着又是一片,两片, 一大片,他打了个冷战。

我草, 快别下了。

雪没停。

偏偏沈寄那身侵略性极强的气息还在不断捆绑茭白。

控制欲独占欲无关爱,就是小狗撒尿圈地盘。

——我感兴趣的,必须时刻只看我一个人。我不要的,就算我扔了, 也不给别人。

这就叫狗血背景下的霸总。

茭白看看账号上的情况。老的头像是套着粉色定制外套的皮卡丘在做伏地起身。单手做, 做一下看一眼他,可他妈骚了。为了吸引他的注意无所不用其极。

小的头像则是北风吹雪花飘,几乎就要看不清山峰的轮廓,凄凉又丧。

两个动态图在茭白眼前狂秀存在感。

茭白烦得不行,沈家老小要是把他逼急了,他就不等他们的活跃度满50以上, 直接制定计划撤到别的地方缓一缓再说。

人总不能被闷气憋死。

胳膊徒然被一股力道拽住, 茭白的脏话蹦到嘴边了,被沈寄打断:“去哪?”

“你想去哪?”沈寄重复一边, 口气里有清晰的威胁警告, 以及……隐忍的冷躁。

茭白刚才明明没动, 也没挪步,老东西却质问起了他,显然是通过什么细节或者微表情推测出了他想溜的念头。

这不叫读心术, 这是总裁都有犀利的眼神跟洞察力,bug一般的标配之一。

其实那念头就只是念头而已,茭白不过是想让自己依靠幻想喘口气。他骨头没长好, 跑都跑不起来。

茭白还没抓着,他没好气:“拿药箱啊!”

“去吧。”沈寄说着,又拽走他手里的明信片,撕两下丢掉,“别什么垃圾都要。”

茭白一走,客厅的气氛就变得僵硬。

沈寄面向阳台,一口一口地抽着快燃到头的香烟,烟蒂上有几道深乱的咬痕,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气过了头咬出来的。

最近被激怒的次数比这些年加在一起的都要多。

给他气受的混账东西还在活蹦乱跳,并且继续在他的底线上打滚。

“我的两个前桌,一个马上就是我小妈了,另一个被你囚在这里。”客厅里响起不轻不重的声音。

沈寄弹掉烟灰:“人走了,结巴好了?”

沈而铵抿住唇,如果他在心里多打几遍草稿,反反复复地默念几次,他的结巴就不会那么严重。

但这些,他没有必要告诉这个人。

“茭白和那些想要攀附你的人不一样。“沈而铵这句话说的特别顺,显然准备了许久,也再三确定过。

沈寄回客厅,踢开挡着他的所有家具,行至他儿子面前,面颊上的抓伤破坏了他的威严形象:“我的事,需要你管?”

沈而铵直视整个沈家的主心骨,南城的霸主:“他不喜欢你。”

父子俩几乎差不多高。

现在的他们性情一冷,一平,合不来。这是他们迄今为止第一次为一个外人亮出各自的爪牙。

只可惜,小的那副爪牙没经历过实战,不堪一击。

而大的,连一成攻击力道都没用出来。

“你老子今天就给你上一课,所有感情都只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沈寄的每个字里都带有丰富阅历赋予的自信和冷酷,“成年人的世界,唯利是图。”

沈而铵动了动唇角,他的唇形遗传了他的父亲,一样的棱角分明,很薄。只不过他年轻稚气,唇色红润,不像他父亲那么寡淡无情。

少年受到形势的逼迫,那两片柔软的唇间头一回吐出夹带锋芒的字句:“你身上,没有他所图的东西。”

要是茭白在这,肯定会一边努力做表情管理,一边在心里摇头,不不不,他有,活跃度啊。他图活跃度。

然而茭白不在。

沈寄失去了观察他的机会。因此也没能正面反驳。

“有或者没有,都是我跟他的事,你是他什么人?用得着你在这说?”沈寄把烟头往地上一丢,上位者的气焰压了过去。

沈而铵的额头有一点痒,他抬手去抓,指尖碰到伤口,黏黏腻腻的,让他恶心。

“我一共就两个,朋友。”沈而铵世界里的平静出现了很微妙的变化。

“那是你自身的问题。”沈寄指着他,“就你这打一棍子才坑一声的性子,你那两个朋友眼瞎了才会和你来往。”

沈而铵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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