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长风并没有回答,
而是从贴身衣兜中摸出个小木盒,
递给苗欣。
“这是什么?”苗欣伸手接过,
下一秒,
她便呆住。
因为,
这木盒她太熟悉了,
当初陆子轩色.诱慕容婉柔,
从慕容婉柔手里偷过来,
用来保存另一个寒爷断指的,
就是同样的木盒。
“哥?”来不及打开看木盒里究竟装着什么,苗欣脱口问:“这盒子你是从哪儿来的?”
“是不是觉得很熟悉?”司徒长风却不答反问,
仿佛笃定苗欣见过类似的木盒。
苗欣既然与司徒长风相认,
有些事情,
就没打算瞒着司徒长风。
现在司徒长风直接问,
她也直接点头回答道:“没错,
同样的木盒,
我不但见过,
还从我朋友手里得到了一个。”
“你知不知道这种木盒,
有什么作用?”司徒长风继续问。
“我研究过,
虽然没研究出来,
这木盒到底使用了什么木料和构造,
却发现,
这种木盒,
不仅仅是简易冷藏盒,
而是个小小的冷库,
具备灭菌、恒温、保鲜、冷藏、冷冻等多重功能。
好不夸张的说,
它不但能储存药品,
还能保存活体标本。”
“嗯。”司徒长风认同地点点头,
话锋一转,
又问:“那你知不知道,
你朋友是从哪里得来的木盒?”
“知道,
算是机缘巧合,
从慕容皇室一位公主手里得来的。
据说,
这位公主,
将这种木盒,
当做药盒。”
“嗤!
又是药盒?”司徒长风就笑了,“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谎言呢!”
这话仿佛醍醐灌顶,
苗欣先是一愣,
继而,
顿悟。
“哥?”她脱口道:“这木盒,
是白若卉……我是说,
是妈妈留下的,
对吗?
当年,
妈妈是不是也用这木盒当作药盒?”
“嗯,”司徒长风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即便不是针对苗欣,
苗欣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暴涨的杀气。
“欣欣宝贝,”他温柔地摸了摸苗欣的头,声音低沉道:“慕容皇室的公主,
不过是鲜活的罐子而已。”
说完,
不等苗欣反应过来,
已迈步向密道走去。
苗欣站在原地愣了十几秒钟,
长风哥哥这句“慕容皇室的公主,不过是鲜活的罐子”,
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她隐隐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
却不敢仔细往深处去想。
揉揉太阳穴,
苗欣强压下心头不安,
轻轻推开木盒上的隔板。
只见,
盒子里正蹲趴着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雪白的蟾蜍。
要不是苗欣推开隔板发出响声,
蟾蜍的眼珠往上转动了一下,
视线与苗欣相撞,
任何人看见它,
都会觉得,
这是一枚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饰品。
即便苗欣是医学界奇迹dawn大神,
见多识广,
看见这只蟾蜍,
也不由轻呼起来:“玉蟾蜍?
是玉蟾蜍!”
可是,
才念叨了两声,
苗欣嗓子一哽,
两行热泪终于滚滚而下。
玉蟾蜍,
一种名贵的中药,
传闻与千年灵芝、冰山雪莲等一样,
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
但它却不是药草、药石,
而是五毒。
据苗欣所知,
玉蟾蜍生长在海拔六千米以上的雪域高原,
大约是吸收了日月精华,
又常年躲在冰雪中,
玉蟾蜍具有神奇的活血化瘀功效。
苗欣饱读医书,
无论中医还是西医知识,
她都能巧妙运用,
而在治疗疑难杂症上,
她也会利用西医的快、猛特性,
配合中医的治标治本,
发挥中西医合璧的最大功效。
所以她非常清楚,
玉蟾蜍对于脑死亡的植物人,
是多千金难求的东西。
不管长风哥哥想让她治疗的病人已经昏迷了多少年,
只要将玉蟾蜍做药引,
病患都能很快从昏迷中醒过来。
换句话说,
长风哥哥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借助dawn大神之手,
他完全可以用自己掌握的医疗知识,
给病人使用玉蟾蜍,
将病人救醒。
所以,
长风哥哥所谓的跟她交易,
整个就是画蛇添足。
语气说,
那是交易,
倒不如说,
长风哥哥帮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白白将蓝狐送给她。
而就连这个冠冕堂皇理由的后续,
长风哥哥都给她想好了。
这一刻,
苗欣再次感受到,
司徒长风对她刻在骨髓里的维护和疼爱。
厉明旭和厉泽信一听说司徒长风要与欣欣宝贝做交易,
让欣欣宝贝先帮忙救人,
就炸毛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冷嘲热讽,
厉明旭还不动声色给雇佣兵们下达命令,
随时准备强攻。
自家哥哥们什么尿性,
苗欣太清楚了。
平时都不是喜欢高调的人,
今晚不光是冲着蓝狐来,
三哥和五哥最大的目的,
就是找茬。
她之前还觉得,
哥哥们闹腾,
那是哥哥们自己的事情,
横竖在司徒家族的地盘上,
长风哥哥也不至于吃亏,
而屠龙刀和倚天剑合璧,
更是不容小觑,
让哥哥们打一场,
也没什么不可以,
反正男孩子从小就都是打架长大的。
可是在跟长风哥哥谈过之后,
她内心的天平,
不受控制便开始向长风哥哥倾斜。
倒不是说,
变得跟长风哥哥更亲近,
但明明确确,
就是更加心疼长风哥哥。
所以她直接丢给三哥和五哥警告的眼神,
一言不发地跟着司徒长风离开阵法机关,
进入地宫。
厉家七个葫芦娃中,
除了大魔王寒爷外,
其他六个,
从来都是外面横,
只要回到家,
见到欣欣宝贝,
个个都是没脾气的受气包。
见欣欣宝贝跟司徒长风单独谈过之后,
胳膊肘子居然往外拐,
两人又委屈又难受,
却不敢再叫嚣,
只能像小媳妇似的,
灰溜溜跟着。
即便到了地宫会客厅,
司徒长风将其他人都留下,
单独带走苗欣,
厉明旭和厉泽信也没敢多说一句。
司徒长风没有传唤任何手下,
亲自带着苗欣往地宫深处走。
他不说话,
苗欣也不问,
兄妹俩都显得心事重重。
七拐八拐地走了大约十分钟,
司徒长风在一道门前停下。
苗欣本以为,
这里就是病人的卧室或诊室,
不料,
门打开,
却是一间仅能容纳三人的电梯。
坐上电梯,
越往下走,
苗欣的心越沉。
通常情况下,
即便是脑死亡的植物人,
在呼吸机和营养液的作用下,
也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只有一种情况的病人,
需要冷藏或者冷冻,
那就是,
濒死病人。
所以,
长风哥哥要让她诊治的病人,
不但是脑死亡病患,
还是个身患绝症,
只要一醒来,
很快就会死亡的人吗?
她心里乱糟糟的,
仿佛随着电梯的下降,
整颗心都处于失重状态。
这感觉实在陌生,
让苗欣不受控制的慌张。
或许是因为血脉相连,
有亲哥哥在身边,
苗欣犹犹豫豫地伸出手,
终于握住了司徒长风的大手。
司徒长风正在想心事,
半握拳的右掌心中,
突然钻进来只小手,
一低头,
就对上欣欣宝贝期期艾艾,
还带着点怯懦的眸子。
不管欣欣宝贝拥有多少马甲,
无论她在外面有多强悍,
在亲人面前,
她终归还是个孩子啊!
心头一软,
司徒长风抬手就将苗欣圈进了自己怀里,“别怕,
有哥哥在,
没事的。”
“哥,”苗欣的鼻子有点发齉,“他……会不会怪我?”
“不会!”司徒长风回答得很快,也很坚决,声音却很温柔:“他和我一样,
都希望你幸福。”
迟疑一下,
又道:“我只是想,
让他亲眼看看你。”
终于,
电梯停下。
这次没有再走通道,
一出电梯间,
苗欣就感受到冷气扑面而来。
很显然,
她的猜测没有错,
病患需要低温环境保证最后的生命体征。
司徒长风率先推开虚掩的房门,
一只脚已经跨进去,
又回头冲苗欣伸出手,“来,
跟哥一起进来,
看看爸爸!”
“爸爸”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
带着艰难的苦涩,
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而苗欣心中最后那点侥幸,
也彻底被击的粉碎。
真的是爸爸,
她苗欣的亲生父亲。
叫什么名字来着?
哦对,
司徒瑾瑜,
瑾瑜,
美玉的意思。
只看长风哥哥这张脸,
苗欣就能猜出,
爸爸年轻的时候,
是个怎样出类拔萃的美男子。
她无法想象,
那样一个光彩四射的人,
此时却躺在冷库里,
成为一个活死人,
悄无声息任由岁月一点点夺走他的生命。
仰起头,
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全部憋回去,
苗欣用力做了两个深呼吸,
这才重新握住长风哥哥的手,
一步步走进去。
房间内的摆设很简单,
完全按照icu病房布置,
抢救器械一应俱全。
而在房间最中间,
摆放着一张苗欣熟悉的医用床,
床上,
躺着个一动不动的病人。
哪怕苗欣做好了所有的思想准备,
走到病人跟前,
看清楚病人脸上戴着副面具。
而吸氧管,
就通过面具,
直接插.入病人的鼻子,
也不由愣住了,“哥?
这是?”
“他就是我们的亲生父亲,
司徒瑾瑜。”
“我知道,”苗欣舔舔嘴唇,“我是说,
他本来就长期昏迷不醒,
呼吸系统应该非常脆弱,
你为什么还要给他戴面具?”
“你觉得,
是我给爸爸戴的面具?”司徒长风突然笑着看过来。
苗欣对上他的视线,
莫名心头一揪。
此时,
长风哥哥的眼神,
实在太凄凉了。
他明明在笑,
笑得那么好看,
可眼睛里的情绪,
却仿佛走过了人世间所有磨难,
就连最后一丁点希望,
都消失不见了。
心头猛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苗欣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她脚步才动,
司徒长风又开口了:“欣欣,
你不是觉得,
爸爸呼吸不畅吗?
既然你觉得,
这面具太碍事儿,
你就去帮爸爸摘掉吧!”
“我……”
“害怕了?”司徒长风垂眸,“可是,
我从小,
就看着这样的爸爸呢!”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话,
但苗欣就是从中间听出了无穷无尽的委屈。
这一刻,
苗欣的大脑异常清晰。
长风哥哥说的,
是他从小。
也就是说,
爸爸戴着这幅面具,
已经二十多年了。
二十多年,
始终戴着面具,
从来不取下来。
苗欣脑子里极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人,
慕容泾阳。
没错,
就是慕容泾阳。
尽管心里怕得要死,
但苗欣还是一步步向司徒瑾瑜的头部移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答案就在面具之下。
如果这就是让长风哥哥背负着的大山,
这就是,
让长风哥哥耿耿于怀的仇恨,
那么,
无论她苗欣回不回归司徒家族,
她都要将山劈下来一半,
扛在自己肩膀上。
近了,
终于走到司徒瑾瑜床头,
苗欣屏住呼吸,
伸出手,
摸向面具。
面具对她来说,
一点也不陌生,
上面的彩绘,
一看就知道,
是妈妈白若卉亲手绘制的。
曾经的苗家,
有很多这样的面具,
而苗欣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这种面具的开关在哪儿。
所以,
别人不太容易取下来的面具,
她只要抠开开关,
就能轻易摘下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
将整个面具全部摸索了一遍,
苗欣居然没找到开关。
她不死心,
继续摸。
这次,
终于在该有机关的部位,
摸到了一个凹槽。
只是,
这凹槽怎么摸,
都像是缺了个零件。
苗欣只好将手机电筒打开,
凑近了细瞧。
结果,
她发现,
面具开关,
居然被人损坏了,
原本可以抠开的弹簧卡子,
整个都陷进去,
完全卡死了。
“这是谁干的?”她愤怒地转身质问司徒长风,“哥,
你别告诉我,
这是爸爸自己干的,
或者,
是妈妈干的。”
“当然不是。”司徒长风凑过来,帮苗欣举手机,“只有脑筋不正常的变态,
才喜欢一辈子戴着面具,
不取下来。”
脑筋不正常的变态?
苗欣先是一愣,
继而仿佛被雷劈中,
猛地惊呼出声:“是……是慕容泾阳?
是不是慕容泾阳给爸爸戴上的面具?”
司徒长风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无比复杂,
甚至怜悯的目光,
静静凝视着司徒瑾瑜。
苗欣就懂了。
该死的!
她就说,
自己怎么一看见爸爸,
就会想起慕容泾阳,
搞半天,
就是慕容泾阳造的孽。
那该死的老东西,
这是在效仿《铁面人》吗?
居然能想出这么歹毒的办法?
不行,
她一定要帮爸爸把这幅面具摘下来。
十分钟后,
苗欣终于停手了。
因为,
不管她使用什么技巧,
哪怕使用蛮力,
她也没能将面具成功摘除。
面具就像焊在了司徒瑾瑜脸上,
仿佛与司徒瑾瑜的脸皮彻底长在了一起,
眼看着,
已经有鲜血流出来,
面具却依然拿不下来。
生怕将爸爸的脸皮撕坏了,
苗欣红着眼眶问:“哥,
究竟怎么回事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啊?
你不要让我自己猜好不好?
我讨厌跟你打哑谜,
讨厌你这幅什么苦难都要自己扛的样子。
哥……”
捂住地蹲下身,
苗欣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为什么不干干脆脆告诉我?
你担心我,
不想让我冒险,
但,
我也同样担心你啊!
你是我哥,
床上躺着的这个活死人是我爸爸,
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让我给你分担一点点,
别让我觉得自己这么自私,
这么差劲儿?
哥……哥……哥……”
随着她一声声“哥”唤出口,
司徒长风终于在她对面跪倒下来,
他搂住苗欣,
嗓子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欣欣,
不是哥哥不告诉你,
而是……而是咱们爸爸不让告诉你。”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是他的女儿,
难道爸爸重男轻女到这样的程度?
还是,
他从未见过我,
也不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压根就不想认我?”
“不是的,
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哪样?”
“是……爸爸说,
长风,
如果你能找到你妹妹,
别让她搅合到两个家族的仇恨里来,
就让她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吧。
毕竟,
她和你妈妈在一起,
而你妈妈,
到底是慕容皇族的小公主,
身上流着,
慕容康的血。”
电光火石间,
苗欣将之前没想明白的地方,
全都想通了。
“当年,
所谓的若卉小公主跟司徒家族私奔,
并不是因为爱情,
而是因为,
白若卉想要保护慕容皇族对吗?
而妈妈也不是跟爸爸走散,
更不是爸爸把妈妈弄丢了,
而是,
妈妈自己离开了爸爸,
对不对?”
司徒长风一下子呆住。
他做梦都没想到,
欣欣宝贝聪明至此,
居然能想到这一层。
“你……”颤抖着手,他不敢相信地蒙住苗欣锋芒毕现的眼睛,“欣欣,
不完全是这样的,
爸爸说了,
他和妈妈,
确实是真心相爱的。
只是,
妈妈对慕容皇族,
也有深厚的感情。
妈妈不愿意看见父子相残,
更不愿意看见爸爸和慕容皇族为敌,
所以,
她以保全慕容皇室为条件,
自愿跟爸爸离开rsc国。”
苗欣全懂了。
白若卉就是个自私的女人,
或许,
她是真的爱上了当年rsc国第一世家年轻的家主司徒瑾瑜,
但,
她更爱自己的娘家,
更爱慕容皇族。
所以,
在司徒瑾瑜和前太子慕容博远查出慕容皇族的罪恶,
想要大义灭亲、拨乱反正时,
她来了个釜底抽薪。
而因为她,
司徒瑾瑜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背叛了前太子慕容博远,
也葬送了整个家族。
只可惜,
即便他要美人不要江山,
抛弃一切带着白若卉私逃,
白若卉的心,
还是没有完完整整属于他。
这一刻,
苗欣不知道是该说司徒瑾瑜痴情,
还是说他脑缺。
但无可否认,
她心疼了,
心疼这个恋爱脑的爸爸,
更心疼从生下来,
就替他们的爱情买单的长风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