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
对方手机提示已关机。
慕容川不死心,
换个人的手机号再拨,
还是关机。
他便继续换个号码,
继续拨。
只可惜,
一连拨出去几十通电话,
对方全部关机。
一个人的手机关机,
还可以解释为没电了。
三个人的手机都关机,
会是什么原因?
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慕容川瞪着采样袋里的那只断手,
咬牙问:“小寒寒,
你既然已经猜到那三个人就是……
你……你为什么还要斩断他的手?”
“之前我并未联想到他们,
是刚才慕容九的话提醒了我。”尘爷的声音很平静:“再说,
他当时想偷袭欣欣宝贝,
这种情况下,
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慕容川,
你应该庆幸我只剁掉了他的手,
而不是割断了他的脖子。”
“继而万一他不是想伤害欣欣宝贝,”慕容川脱口道:“而是想向欣欣宝贝求救呢?”
“求救?
呵!”尘爷冷笑:“当时的情况,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
我都会把他当做敌人。
即便他真的在求救,
也照样杀无赦!”
“你……”
“川哥!”小九突然拔高声音道:“尘爷说的没错,
你别再自己骗自己了。
就算他们真的是你手下,
此时的他们,
也已经不再是正常人了。
要不然,
他们怎么可能在冒牌货的指挥下,
把我拖进阴极密室里去?
更何况现在不是没确定吗?
你也只是猜测,
具体他们是不是你手下,
得找到人才知道啊,
你现在胡乱发脾气,
只会让咱们更被动的。”
“……”慕容川紧紧咬着牙关,
没有再说话。
其实他心里清楚,
小寒寒和小九说的都是对的。
那种情况下,
只要主动袭击他们的,
一定都是敌人。
可一想到那三名属下是被自己派来监视别墅动静的,
而前两天,
他们还专门向他请示,
说别墅里每天晚上都会传出鬼哭狼嚎声,
感觉要出大事,
希望能早点撤离。
是他慕容川太贪心,
也是他慕容川以权压人,
没有答应。
他就有种心脏被人硬生生捏爆的痛苦,
是他慕容川害了他们,
是他急功近利,
视手下人的性命如草芥。
都是他的错,
他有什么资格去怨怼小寒寒?
罪魁祸首,
都是他慕容川啊!
坦率说,
从忍辱负重那天开始,
慕容川就将生死看淡了,
而他手下的兄弟,
也个个都是有经历的人,
对他忠心耿耿。
大家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根本不在乎死亡。
但,
不在乎并不等于能轻易接受。
能接受死亡,
也不代表能接受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嗓子仿佛在烈火上炙烤,
眼睛酸涩得厉害,
但整颗心,
都干巴巴的,
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将拳头捏的咔啦啦响,
慕容川强迫自己将怒火憋回去,
用力做深呼吸。
足足做了两分钟,
他才嘶哑着嗓子道:“抱歉,
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小九说的对,
或许……或许那三个僵尸,
根本就不是他们。”
这话没有任何说服力,
因此,
一说出口,
慕容川就开始用力搓自己的脸。
他搓得极狠,
仿佛恨透了自己这张脸皮,
要将它硬生生搓下来。
苗欣就坐在慕容川身边,
眼见他将颧骨的油皮都搓破了,
有丝丝渗出液往外冒。
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现在下结论确实为时过早。
慕容川,
你冷静点。
今晚我们回去后,
我立刻用这只手做个鉴定。
你到时候把你那三名手下的资料发给我,
以便我进行对比。
如果鉴定结果不是他们三个最好,
如果是的话,
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毕竟只是其中一个断了只手,
至少人还活着。
你得相信自己,
也相信我和尘爷,
只要他们还活着,
我们就一定能把他们救出来。”
欣欣宝贝的保证,
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慕容川点点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是去小型医院还是去皇室监狱?”
“都不去。”尘爷道:“皇室山上到处都是巡逻队和影卫,
我和冷冽忙乎了那么久,
才好不容易混上山来。
而小型医院和皇室监狱更是由重兵把守,
单凭我们几个,
根本进不去。”
“那怎么办?
我们今晚在这别墅里大开杀戒,
又是放火又是破墙的,
闹出那么大动静,
想不惊动小型医院和皇室监狱估计不大可能。
已经打草惊蛇了,
撤退的话,
以后更难深入调查了。”
“打草是绝对的,
惊蛇却未必。”苗欣皱眉道:“否则,
我们折腾了那么长时间,
那三个人又逃去了小型医院,
不可能到现在,
都没人过来查看。”
“诶?”冷冽眼睛一亮,“对呀,
我之前还奇怪呢,
尘爷破墙那么大动静,
怎么小型医院和皇室监狱却死气沉沉,
一点反应都没有。
欣欣小姐?
是不是冒牌货经常在这栋别墅里搞出大动静,
他们都习以为常了,
所以懒得来查看?”
“有可能,”苗欣点点头,“但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
小型医院和皇室监狱里的人,
都出不来。
他们与外界是单线联系的,
而这个负责联系他们的,
便是这栋别墅。
别墅的级别比他们高,
他们自然两耳不闻窗外事,
只管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田。”
“那坏了,”冷冽一拍脑门,“这冒牌货已经知道咱们夜闯别墅了,
杀了她,
小型医院和皇室监狱都会断掉联系,
势必会被慕容康和慕容泾阳发现。
不杀她,
她醒来去通风报信怎么办?
总不能,
我们把她带离皇室山吧?”
“带离不现实,”尘爷想了想,问苗欣:“欣欣宝贝,
你有没有办法,
让她失忆?
最好是选择性失忆。”
“你是说,
让她忘记今晚的事情?”苗欣挑眉反问。
“对,
如果有可能的话,
连昨晚的,
也一起忘了吧。”
“昨晚的不能忘。
她既然已经对地下室进行了改造,
势必有迹可循,
抹去那些记忆,
无异于欲盖弥彰。
就删除她今晚的记忆吧。”
“你有办法?”尘爷、慕容川、冷冽和小九的眼睛都亮了。
“我没办法,”苗欣垂眸:“但我想,
大哥可能会有办法。
这样吧,
我带她去三楼卧室。
你们几个分组重新将整栋别墅再检查一遍,
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甚至地下室,
都要再查一遍。
一定要确保不遗漏任何角落。”
“行!”慕容川、冷冽和小九立刻站起来。
尘爷却若有所思地看着苗欣,
几秒钟后,
才缓缓起身,
往楼上走去。
三楼慕容婉柔的卧室布置得十分温馨,
用的是粉色基调,
公主床上还有层层叠叠的纱幔。
苗欣将假慕容婉柔丢在床上,
将整间卧室检查了一遍,
没发现任何异常,
这才掏出另外一只手机,
给大哥厉勋爵打电话。
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
这个点,
大哥应该在睡觉。
可电话刚响了一声,
就被人接听,
大哥的声音,
清晰传来:“欣欣宝贝?
有事?”
下午慕容川给她看视频的时候,
是避开大哥的。
大哥并不知道,
苗欣和慕容川今晚来了皇室山。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候苗欣答应慕容川向大哥保密,
是为了安抚慕容川的情绪,
眼下需要大哥帮忙,
苗欣不想对大哥有任何隐瞒。
所以她稍稍酝酿了一下,
便将视频大白鲨人鱼和今晚的事,
全部告诉了大哥。
厉勋爵在电话里安安静静地听,
全程没有插一句嘴。
直到苗欣全部说完,
他才低声问:“宝贝?
慕容川叫你瞒着我,
你现在竹筒倒豆子般全告诉我,
不怕他生气吗?”
“生气吧!”苗欣想都没想,便道:“在我心里,
大哥你们七位哥哥,
可比慕容川亲近多了。
我不想在不平等的条件下,
利用你们。”
“傻丫头!”厉勋爵轻笑一下,声音愈发温柔:“你这样说,
老七会吃醋。”
“他天天吃醋,
早就习惯了。”
“嗯,
有觉悟,
不愧是我厉勋爵的妹妹。
言归正传,
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我现在赶去皇室山,
给你送药吗?”
“太冒险了,
时间来不及不说,”苗欣摇头。“药物也不确定能洗掉她多少记忆。
万一该删除的没删除,
不该删除的都清洗掉了,
那就要命了。”
“那你的意思是?”
“大哥?”苗欣迟疑道:“你能不能,
利用视频和音频,
对这个假的慕容婉柔实施催眠?”
察觉到大哥在电话那头呼吸一窒,
苗欣又急急道:“要不,
大哥你把催眠的方法告诉我,
我来操作行吗?”
这话说出口,
苗欣自己都脸红。
因为她在软胁迫,
在用大哥对她的疼爱,
耍赖。
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能求助于大哥。
没错,
她的大哥厉勋爵,
不仅仅是专注于细胞基因学的剪刀手艾德,
还是国际上最著名的药剂学家。
更是一位传奇的催眠师。
在苗欣的记忆里,
大哥的催眠术神奇到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地步。
偶尔,
苗欣想起慕容瑞安时,
会想起小安这个人物。
在这个世界上,
有一种犯罪,
是由基因决定的。
也就是著名的龙勃罗梭“犯罪人类型”理论。
而在蔡美美绑架案结案之后,
警方曾专门为小安做过心理画像,
同时,
又针对性小安的染色体进行分析。
证明,
小安就属于犯罪人类型。
作为一名先天性罪犯,
小安的犯罪基因,
是刻在骨子里的,
是与生俱来的,
甚至比慕容瑞安的染色体异常,
还要过犹不及。
这种人,
不可能隐藏一辈子。
所以苗欣常常问自己,
大哥真的对小安的犯罪型人格,
毫无察觉吗?
要知道,
大哥并不是那种傻读书、读傻书的书呆子,
和五哥一样,
大哥其实是七兄弟中,
最深藏不露的老狐狸。
他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没有人知道。
苗欣唯一能肯定的一点,
就是,
大哥是个正直又善良的人。
所以那么多年,
小安死心塌地地跟着大哥学习,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从未表现过任何不满和反抗,
或许,
根本不是因为爱情,
而是,
大哥的刻意控制。
也许大哥内心是可怜小安的,
也许大哥不想看见这世上多一个罪犯,
他想以自己的力量,
改变小安,
让小安做一个普通人,
像所有女孩子一样,
过简简单单的平静生活。
只可惜老天爷不长眼,
突然冒出来个慕容瑞安,
一下子就将大哥努力了那么多年的心血毁掉了。
但这世上,
像慕容瑞安这么强悍的罪犯,
毕竟只占少数。
如果大哥真的在暗地里从事犯罪心理学研究,
那么结合催眠术,
大哥将成为现代刑侦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可惜,
大哥最感兴趣的领域,
都是擦边球。
除了药理学研究外,
克隆技术和催眠术,
其实都不太被外界认可,
医学界尤其排斥。
很多传统医学界大咖,
认为克隆技术是挑战人类道德底线的犯罪,
认为催眠术,
是打着科学幌子进行的封建迷信活动。
所以这些年,
除了苗欣,
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大哥在细胞基因学和催眠术上的天赋。
而大哥显然也很清楚他自己在走钢丝,
对外绝口不提自己在这两方面的科研成果。
今晚情况特殊,
他突然向大哥求助,
只要为冒牌货删除记忆成功,
大哥隐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
就暴露了。
哪怕尘爷和冷冽都是自家人,
慕容川和小九也值得信赖,
但,
这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一层层剥掉哥哥马甲的行为,
苗欣还是感到羞愧。
第二次了呀!
大哥剪刀手艾德的身份暴露,
就是因为她苗欣,
因为她要给陆子轩做植皮手术,
大哥得寻求其他哥哥的帮助,
不得不自爆马甲。
这次,
又是这样。
想想苗欣都觉得自己很无耻,
所以在这个非分要求提出来的下一秒,
她就后悔了:“那个……大哥,
要不,
还是算了吧。
我干脆直接给她做个微创手术,
破坏她一部分脑叶得了。”
“时间来得及?
你那里有电?
还是,
你打算先把她带来大毛的实验室,
做完手术,
再把她送回去,
来回折腾被人发现?”
苗欣:“……”
大哥这一连串发问,
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确实没办法。
破坏脑叶得在颅骨上打洞,
手术不难,
苗欣也有十足把握。
但那必须是在有正常手术条件的手术室操作下进行。
“那……”
“别那这的了,
就这么决定吧!”大哥在电话里打断苗欣:“你现在把视频打开,
调整好音量的清晰度。
然后把手机放在慕容婉柔的耳边,
记住,
十五分钟之内,
不要移动她,
不要发出响声,
也不要打断我。”
“好的。”深吸一口气,
苗欣起身再将卧室检查一遍,
然后,
她给尘爷打了个电话,
告诉尘爷,
派个人守在门口,
十五分钟内都不要来打搅她。
这才将门窗紧闭,
灭掉火把,
调好手机,
在床头坐下。
大哥的催眠术和普通催眠师不一样,
大哥会很多种方式,
视觉催眠、交谈诱导式催眠,
还有就是现在这种,
类似于哄孩子的睡前故事催眠。
苗欣没有涉足过催眠,
也分辨不出大哥从手机中传出的温言细语,
和平时说话有什么区别。
却敏锐察觉到,
昏迷中的假慕容婉柔,
紧皱的眉头,
却渐渐舒展开了。
她的表情很奇怪,
一直在变化,
忽而迷茫,
忽而痛苦,
忽而愤怒,
忽而恐惧,
各种情绪通过面部肌肉的扭曲程度呈现出来,
被手机视频微弱的灯光一照射,
有种青面獠牙的狰狞感。
即便苗欣是医生和警察,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样一张脸,
心里也有点发毛。
她睨了一眼视频,
发现大哥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冒牌货的脸,
而说话的声音,
也随着她表情的变化,
忽高忽低、忽密忽稀。
最要命的是,
就这么看了一眼,
苗欣居然觉得脑子有点发晕,
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耷拉。
暗道大哥的催眠术太厉害了,
要不是自己亲眼目睹过大哥钻研催眠术,
看见这样的大哥,
她十有八九会觉得大哥在传播什么不好邪恶东西。
生怕自己睡着,
苗欣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几下,
直到痛的飙出生理性泪水,
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不敢再偷窥大哥的催眠术,
苗欣只好数数计时。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眼看就要进行到十五分钟了,
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苗欣被这声音吓得猛地站起来,
手机差点飞脱出去。
拿稳手机,
她不敢大意,
一边继续计时,
一边侧耳聆听。
心里还在自我安慰,“一定是慕容川或者小九等不及,
敲了一下门。
对,
就是他们在外面敲门。
或者,
是他们在隔壁更衣室里翻东西,
不小心撞到什么了。”
连骂好几遍这些兔崽子,
苗欣悬着的一颗心,
才渐渐安定下来。
然而,
就在她重新坐下的同时,
“咚咚”,
又是两声闷响。
这回,
她听的无比清晰,
声音的来源之处,
不是外面,
而是,
这间卧室。
什么声音?
屏住呼吸,
苗欣将听力完全调动起来。
可这声音仿佛专门跟她作对,
她越是用力去听,
越是听不见。
咽了口唾沫,
苗欣索性将手机固定再床头,
对准冒牌货的脸。
然后,
悄悄起身,
从墙角开始,
一寸一寸聆听搜查。
没有,
没有声音,
是她刚才产生幻听了吗?
正想用手揉一下太阳穴,
苗欣眼皮一跳,
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什么声音?
哭声吗?
是不是哭声?
女人的哭声?
声音太模糊,
似有若无,
但苗欣过人的听力,
还是能分辨出,
对方是个女人,
而那哭声,
是那种,
口鼻被人捂着,
发不出声音,
憋屈到要死,
却又断断续续的哭声。
倏地回头,
苗欣直勾勾望向冒牌货躺的公主床。
床?
是床?
那哭声,
来自于这张公主床?
或者,
床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