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诸不息,跳丸日月。
日子一转眼便到了夏天。
……
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扑面而来的热风使得人口干舌燥——又是一年芒种至。
血衣的那位第五行走,已经离开有三个月了。
这世间修士茫茫之多,仅仅是少了一位化神修士,也没有多少人还惦记着。
山河不改,风雨如故。
玉京依旧是玉京,楚国也依旧是楚国。
张瑾一出现在九十州的时间,极为短暂。
犹如惊鸿掠影,一闪而逝。
自各州血子试炼,至龙渊落下帷幕……总共也不过一年时间。
对于修士来说,一年的光阴不算什么。
但有时候,却也足够改变太多东西。
比如,使楚国那位娇俏活泼的剑仙子,成为了一位雷法出神入化的天纵奇才。
比如,使中州那位桀骜不羁的皇甫鸣,成为了一位闭门不出的苦修士。
比如,使天下九十州诸多血子,又忆起了五百多年前,龙渊之中的无双美人。
比如……
使得血衣的新行走,开始一点一滴寻觅她的往事。
直到此刻,赵庆才觉得师姐竟有些神秘。
至少……师姐知道他的所有,他却对师姐所知不多。
即为天下行走。
严师兄终于给他布下了游历行程——huci.org 极品小说网
明年三月,九十州外的毕燕地,或将有飞仙异象临世,他可与其他行走携手共往。
而毕燕地,便是张瑾一初出茅庐之所在。
她修行最初……并非玉京九十州的修士。
成为行走之后……也一直游离在九十州之外的天地。
赵庆与师兄纵酒闲谈时。
才恍然明白张瑾一之前提起过的话语。
“不会的。”
“荒夷旧地的修士,根本不知道九十州的存在。”
“即便玉京仙道已繁盛将近四万年,化外山河间……却也还有很多人未曾听闻过修行是什么。”
“九十州跑去化外的人……都有一种优越感。”
赵庆一直以为,师姐和他一般无二,是在玉京的天下修行至今。
可直到触及到了些许旧事。
他才明白……原来师姐是化外的修士啊。
一位自化外毕燕地踏入玉京的奇女子,又自玉京界前往夏皇星海的美娇人。
她在这十七颗星辰的映照下,留下的故事少的可怜。
没有几位好友,也没有太多事迹。
并且,每一位所识之人,对她的看法也都各不相同。
张瑾一曾是闫传州的血子。
在诸多同代血子的眼中,她是一个心狠手辣的疯女人,五百年前的龙渊之争,给太多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手段奇诡却又残暴无情。
而且她还是这世间第一位,在龙渊之中取龙骨的血衣行走。
自那之后,天下血子才恍然醒悟。
原来……龙渊之中是能取龙骨的啊。
而在如今诸多行走的眼中,师姐是一位蕙质兰心的奇女子。
不管是行事作风还是修行手段,皆尽别出机杼,从不循规蹈矩。
任何死结到了她的面前,仿佛都有着数不清的解法,使人意想不到……却也哭笑不得。
冰雪聪明,温婉贤淑。
严烨大醉之后朗声笑言,说师姐是世上少有的真美人儿,就连灵魂都在散发着动人心魄的魅力。
可在诸多圣地弟子的眼中。
张瑾一又是一位优雅而清艳的仙子,风华绝代……姿仪万方。
寥寥几面所见,也唯能记得那如瀑垂落的三千青丝。
一身浅素云烟袍,纤腰轻悬琉璃佩,身边时常跟随着一位娇俏动人的化神鲸妖。
或许……那位张师姐手握一柄玉骨扇,更符合她那清雅无双的气质。
不过对赵庆来说。
张师姐又大方而热情,轻浮……却也沉稳。
有时是一个古灵精怪的明艳少女。
有时是一个轻佻妩媚的风骚情客。
有时又体贴入妙、无微不至、简直温柔成了一把刀……赵庆世界里的张师姐,很会照顾人。
像是个小妈一样,颇有一种有事小妈替你扛的柔情与果决。
很飒,也很强。
但多翻一翻她以往的聊天记录……
又有些可爱、有些欢脱、有些幼稚也有些冷艳。
张瑾一。
似乎无法被定义。
充满了神秘感,使人难以琢磨。
不过赵庆还是找到了一个最适合师姐的词句。
“passenger.”
“旅客。”
这是他和师姐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
在化外之地。
师姐轻松惬意的窝在了宽大卫衣里,散乱的发丝沿着兜帽垂落,修长纤腿交叠着,很不淑女的架在了沙发上。
小巧白皙的纤手轻握着鸡尾酒,挺翘秀气的琼鼻上架着墨镜。
墨镜里映照着茫茫星海中的一艘飞船……不知去向何处。
司禾说,张瑾一做的每一件事,都很帅很飒。
一位荒夷旧地走出来的女子,有一天竟说着流利的外语,向着赵庆讲述他所不知的夏皇旧事。
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帅的事。
不过赵庆却觉得,师姐这个人本身,比她做过的事更飒。
因为——
她是一位旅客。
这一年,楚国的芒种没有下雨。
长生剑派后山的竹林,也没了旧时的小聚简宴。
只不过,血衣弟子的考核,依旧设在了长生剑派的演武场。
陈长生第一次,亲自坐上了观礼席,这在以往是从未有过的事。
即便是血神峰迁到了九华。
楚国战修三脉的归属,也依旧是由天香决断。
事实上,赵庆与血神峰,可以轻易更改这般不合情理的规则。
不过血神峰没有改。
赵庆也没有改。
白婉秋依旧与刘子敬坐在一处,不像是亲密道侣,却也不像是寻常友人。
楚红柠怀中轻抱琵琶,修长玉指轻轻触碰琴弦。
一声极其细柔的嗡鸣传彻,回荡在辽阔宽广的演武场上。
“诸位,天香引……”
女子水眸荡漾,笑吟吟侧目望了一眼赵庆,鹅黄轻纱在烈阳下映着明艳光泽。
赵庆距离红柠很远,陪着清欢坐在最远处的观礼台上,两人正私下里言述着姐姐的近况与腻人情话……
此刻得见柠妹水眸中,那抹活泼大方的笑意,他也不由心中生出异样感觉。
对正在抚琴控场的柠妹传音轻笑道:“柠仙子总看我做什么?”
……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
赵庆与红柠初见之时,也是芒种,也是在这里。
白婉秋在,刘子敬在,纤凝在,沈墨在,苏荷在。
如今这些人依旧还在,更多了陈长生与秦楚欣两位掌门……还有孟雪一位永宁血子。
若言那为数不多的变化,便是演武场的青岩阵刻上,更多出了些许岁月的斑驳刻痕。
还有……当年是阴沉雨夜,如今是朗朗乾坤。
赵庆作为血衣行走,自然是没必要再来看这战修考核的。
不过他也确实不是来观礼的。
他是陪柠妹过来审测修士的。
不论这场战修试炼最终结果如何,他只管带着柠妹和清欢,再走一走临安县的老街,看看城隍庙改建的娘娘祠……
而后去姐姐那边接上姝月和小姨,前往香痕海陪司禾修行些许日子。
……
菩提翠鸳两位行走离开了,前往千幻州游历做客。
李清辞也成为了真正的菩提弟子,成功借助香火凝气入体……并且使用的是司幽香火。
前不久香痕海的试炼中,楚国七秀成为了天香弟子。
当然,还有司禾的那具化身……
根本不用经历什么试炼,直接找香痕海魏脉首要一道传承便是。
程不疑回到了寿云山下,成为了司幽宗的第三位长老。
日月匆匆。
楚国这些日子似乎没有太多的变化。
不过是司幽香火愈发繁盛。
诸多宗族依仙政重整山河。
说起值得一提的,便是这其中有两个宗族重建了。
江北慕容氏,诞生了楚国第五位元婴修士——旧年长生剑派的长老,慕容铭。
慕容氏族除却拥有两位元婴之外,更是有了两位血衣弟子……慕容婉儿与慕容十四。
慕容氏族依仙政而行,沿着澜江广布阵痕的同时,也沿江重修了自家的宗殿。
新的宗殿很是华美不凡,自江北一直蔓延到了东海。
慕容婉儿也拜入了司幽宗,成为了留驻司幽城的执事……
而另一处重建的宗族,却显得有些渺小不堪了。
松山赵家。
松山坊外,原本的废墟重新修整,又恢复了旧时的恬淡与幽静。
自官道之侧的山野中,沿着空旷的草地缓步而行。
踏过悠长青阶后地势渐高,崭新的演武场与假山石亭便映入眼帘,山石之下的清池中,有灵鱼欢快的游动着。
继续沿着环绕山石小径而上,小姨当年的书刻影壁,依旧安静的伫立在演武场中。
风雪来时,山岳不动,青阶草堂琼宇。
桂子飘香,月华如水,自按琴箫如缕。
冥冥杳杳,淅淅沥沥,乌鹭解传芳语。
太微中、鸾鹤相求,尽是旧时真侣。
——戊申末,为君谱曲。
暮春之时,沈墨孔阳再一次做客松山,又到了家中石亭谈起旧事。
沈墨与曾念可,对那座宅子都很熟悉。
念可自然也言说了许多旧年琐事……她那时便已是家中常客了。
不过以往话很多的孔阳,却是显得有些少言寡语。
他眸间带笑,望见晓怡书刻的影壁落款之时,留下了一道玉简在演武场上。
“戊申啊……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戊申年秋,如意仙宗遗迹现世,血衣赵庆与天香楚红柠,同游长生剑派剑阁。
……
“主人是否想过,张师姐哪一天才能回来?”
“她会不会如同柠儿那般,突然出现在司幽城中……”
顾清欢螓首伏在主人怀中,身后演武场上是铮鸣刀剑,凌冽的劲风席卷长空,拂乱了女子耳畔的发丝。
赵庆含笑揽紧了清欢纤腰,在他手腕之上,有一只斑斓小蝶安静的蛰伏,像是一道奇诡的刺青……又像是一抹浓重的书痕。
“怎么突然问这些?”
“小姨私下里跟你说起什么了?”
清欢凤眸闪烁,弯弯的睫毛轻颤间荡出温婉笑意。
她将自己身上最柔软的部分,挤在主人腿上轻语笑道:“张师姐那么漂亮,主人哪会心里不惦记一些?”
嗯……?
赵庆满是狐疑的低头看了看清欢的笑颜,抬手温和抚过含笑脸颊,那最是熟悉不过的细腻触感接连划过掌心,使得他心中生出无限安宁。
“张瑾一……”
赵庆认真低语,对清欢低声笑道:“晓怡问我,我没说过。”
“相较于师姐的美貌,我更喜欢她的灵魂。”
清欢凤眸间闪过一抹灵巧,绛唇轻抿轻啄在主人手上,传出含糊的温柔笑语:“和奴儿一样吗?”
“相较于奴儿的身子,主人也更喜欢奴儿的灵魂……”
赵庆沉默一瞬。
捧起怀中女子脸颊认真低语:“怎么会一样?”
“顾清欢,我爱你。”
听此直白无遮的倾诉,顾清欢只觉得心神猛然纠在了一起……
她不自觉的纤腿微微蜷缩,本命小蝶也不由轻颤振翅。
“那……师姐呢?”
即便如此,清欢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
也只有独倚主人怀中的时候,她才会显露些许这般娇柔姿态,正视自己是主人妻子的事实。
张姐啊……
赵庆轻笑叹息,将清欢的螓首按在怀中,畅快轻笑道:“相较于师姐的归来。”
“其实我更期待……”
“下一位青龙入命之人的出现。”
他言辞稍顿,转而满是轻佻的勾起了清欢下颌,与之春意荡漾的凤眸对望……
“清欢,你学坏了。”
顾清欢高高仰着螓首,温婉轻柔道:“清欢本来就不是好人。”
“不,我是说……你变得和晓怡一样了。”
“不会啊,奴儿比晓怡低贱放荡千百倍,连骨头上都刻满了主人,怎么会一样……”
赵庆轻轻捏动指尖的斑斓小蝶,换来顾清欢销魂蚀骨的炙热喘息……喷吐在颈间温温热热的。
他轻笑揽过了女子纤腿,将其整个人当做布偶似的抱在怀中逗弄:“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问问这些的?”
清欢凤眸扑闪,螓首低垂缓缓吮舐主人的肌肤。
演武场上掀起了滔天的灵气震荡,一道道血影一股股杀意鼓荡四方。
顾清欢似无所觉。
她娇躯蜷缩着,跪在主人的怀中在他耳边柔弱轻语:“因为……清欢是主人的影子啊。”
……
北漠之北,绝尘谷。
大漠的芒种更是燥热,呼啸的狂风依旧卷动着漫天黄沙,不知疲倦的奔走着。
深谷之中,生有葱郁的杉木,甚至还有一汪清澈的深潭。
冷娴悠闲而懒散的躺在潭边,用自己的小足逗弄着潭水中的灵鱼……那抹灵动与自在,活像是一位尚未出阁的闺中少女。
“爹,我以后应是不在离国了。”